盧太傅拱手回道:“老夫學問不精,讓王爺見笑了。”
端王哈哈一笑,卻擡手作揖:“本王要恭喜太傅,得英才而教啊!”
這話是幫他解圍。太傅大人不是被問倒了,而是在考校學生。
然而盧太傅沒接這個人情,硬邦邦地回道:“永嘉縣君才思敏捷,老夫甘拜下風。”
“……”饒是端王能言善道,這會兒還是哽了一下。
真是個死腦筋的老頭,不管他怎麽明裏暗裏示好,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隻得暫時放下這事,轉過目光,看向徐吟。
因有屏風相隔,他在外頭隻瞧見一個影子,這會兒站在講台旁,方才看清她的模樣。
端王的眼裏閃過一抹驚豔。
怪不得徐氏雙姝的名聲都傳到京城來了,這樣貌,豔名遠播的薛如也黯然失色。
然而美貌在她身上,卻是最不起眼的東西。
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樣的話,何等傲骨铮铮,難以相信,竟出自這樣一個嬌柔的女孩兒口中。
不過,想到她之前幹的事,又一點也不稀奇了。反倒覺得,這樣的話才配她。
“徐三小姐,久仰大名。”端王向她含笑點頭。
徐吟又單獨行了一禮,回道:“王爺擡舉,小女惶恐。”
她方才在盧太傅面前慷慨激昂,毫不退讓,現下倒是規規矩矩,一點也不出格。
端王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多說了,對盧太傅道:“今日來得湊巧,太傅不介意本王旁聽吧?”
盧太傅沒有理由拒絕,再次拱手:“王爺自便。”
端王向旁邊看了眼,立刻有内侍搬來椅子,他靠牆一坐,當真做出聽課的樣子來。
于是這段插曲結束,教學繼續。
徐吟坐下來,長甯公主拼命向她使眼色,連連比大拇指。
盧太傅博學多才,教學又嚴厲,他們這些人,從來都是被訓得面如土色,幾時看盧太傅吃癟過?今天真是太過瘾了!
徐吟莞爾一笑,與她對了個手勢,長甯公主這才滿足地轉回頭聽課。
因有端王在場,這堂課大家上得很拘謹,好不容易熬完,盧太傅和端王都走了,書齋裏才熱鬧起來。
徐吟立刻就被人圍了,姑娘們叽叽喳喳,圍着她問東問西。
“哎,太傅那麽嚴厲,你一點也不怕的嗎?”
“那個什麽淳于公……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不會整本書都會背吧?”
“道之所存,雖千萬人什麽來着?這句話你怎麽想出來的?”
徐吟一一回答。
“不怕呀!太傅雖然嚴厲,但是很講道理,隻要有理,好好跟他說就是了。”
“當然不會了。會背的是我姐姐,我聽多了就記住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是孟子的話。我父親很喜歡,我也是聽他說的。”
于是,喜歡她的人覺得她謙虛,而那些心态微妙的也舒服了。聽起來不是很難嘛,所以也沒那麽厲害,對吧?
正說着,太子繞過屏風來了。
“徐三小姐,方才沒有正式相見,失禮了。”
小姐們急忙散開,心裏暗暗吃驚。
除了兩位郡主,她們這些人進宮伴讀,多少有攀龍附鳳的心思。可惜太子一直沒開竅,成天鬥雞走狗、四處耍樂,壓根對女色不感興趣,見着她們連個眼神都不多給。
可是現在,太子竟然主動來找徐吟,難不成先前的傳聞是真的……
在衆多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徐吟平平常常地回禮:“見過太子殿下。先前來不及拜見,是臣女失禮才對。”
太子被她當面一看,頓時手足無措,就胡亂扯到妹妹身上:“那應該怪長甯,她跑太快了。”
長甯公主不樂意了:“怎麽扯到我頭上?皇兄你平常不是最讨厭這些繁文缛節的嗎?我這是體貼你!”
“那也不能連基本的禮節都沒有吧?”太子極力爲自己辯解,“這不成沒禮貌了嗎?”
長甯公主一點也不客氣地嘲笑他:“你什麽時候講禮貌了?之前還捉弄盧太傅呢!要不是讓他一狀告到父皇那裏挨了罰,現在也不會這麽老實!”
太子臉色漲紅:“那是小時候的事!”
他怎麽有這樣的妹妹啊?就會拆兄長的台,真是白疼她了!
兄妹倆忙着吵嘴,于是太子都沒跟徐吟說上話,下一堂課的師傅就來了。
“咳咳!”聽到提醒的清咳聲,太子和長甯公主才收了聲。
兩人轉回去,跟大家一起見禮:“盛學士。”
這位盛學士年輕一些,大概四十左右,和燕淩說的一樣溫文親切。
他笑着點了點頭,問道:“說什麽這麽熱鬧?”
太子當然不能說跟妹妹吵架,就含糊地回道:“沒什麽,就聊聊天。”
盛學士坐下來:“聊完了就回座位吧,今天的内容有點多,如果你們想早點吃飯的話,可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關系到放學,那就是大事!于是大家急忙回去坐好。
盛學士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哪位是永嘉縣君?”
徐吟起身:“學生便是。”
她就坐在第一排,又那麽顯眼,盛學士問的時候,目光就已經落在她身上了,此時笑了笑,說道:“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縣君雖然年紀尚幼,但志向高遠啊!”
徐吟回道:“不敢,隻是平日聽父親說得多,就記住了。”
盛學士唔了一聲:“令尊是南源徐刺史吧?當年确實才名遠播。縣君的課業是令尊教的嗎?”
“家父公務繁忙,隻小時候教過,後來便跟着姐姐讀書了。”
盛學士笑着點頭:“原來如此,想必令姐也是名才女了。”
徐吟答得很客氣:“在諸位師傅面前,我們不過識得幾個字。”
盛學士詫異地一揚眉,沒想到她會這麽謙虛,方才聽說她在盧太傅面前據理力争,還以爲是個張狂傲慢的。
他對這位永嘉縣君的印象又好了些,笑着一指:“縣君請坐,我們開始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