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面裝的是一束蠶絲,幹淨透亮,閃着微微的光澤。
“河興共有八州一府,其中平山盛産桑葉,家家養蠶,所産之絲行銷大江南北。”
楚九公子指向第二個箱子:“羅川果樹聞名天下,最出名的是杏子,這是一株百年貢杏上面摘下來的苗芽。”
然後是第三個:“蘇水四季如春,以花茶聞名……”
“沙崗有礦鄉之稱,其中大礦十二……”
“信安……”
他一個個數下來,這些小箱子裏每一樣物品都代表着一個州府,或是特産,或是名品。
衆人的神情從一開始的不解,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河興王府還真是盡心竭誠。楚九公子送的這些,就是在承諾:隻要徐三小姐許嫁,那她就是這八州一府的女主人。
鄭家送的賀禮再珍貴,那也是外物,高興的時候可以給你,不高興了就能拿走。但要是成爲河興王府的女主人,握住的就是權勢,這才是豪門世家最最重要的東西。
鄭六公子的臉色漸漸沉下。他精心準備的賀禮,在這一通說辭下變得淺薄起來。這個楚九,果真是個強勁的對手。
“……鄭兄,你以爲呢?”
鄭六公子回過神,那楚九公子已經介紹完畢,笑吟吟地看着他,一派風輕雲淡。
他面上堆出笑容,暗地裏卻咬了咬牙:“楚兄好心思,佩服佩服。”
楚九公子微微一笑,轉頭面向徐煥:“徐刺史,不知晚輩送的禮可堪入眼?”
徐煥含笑點頭:“兩位公子都費心了,老夫先代小女謝過。”
說着,讓侍者入内通報。
其實徐吟已經知道了。女席不過隔了一牆,外面聲音稍大些就能聽清,從使者獻禮開始,女眷們便都停下來側耳細聽。
鄭九公子送上禮物時,徐老夫人停了箸,驚訝說道:“白孔雀羽毛做的雀裘?當初南安郡王府都沒見過這樣的寶貝。”
二夫人一邊給婆母添菜,一邊笑道:“南安郡王府隻是個名頭,論起權位不定比咱家強,與四世三公的鄭家自然差遠了。”
徐老夫人有所意動,向長孫女看過去:“阿思,鄭家如何?”
在老人家看來,徐思即将嫁入東江王府,也是家裏能主事的人了。
徐思擡頭一笑,柔聲答道:“漳州鄭氏自然是一等一的豪門,爵位雖然不比河興王府,但底蘊深厚。”
“那……”
徐老夫人話還沒說完,外頭又傳來了楚九公子的聲音。
平山之絲,羅川貢杏,蘇水花茶,沙崗礦砂……徐老夫人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脫口喊道:“阿思!”
她想問楚九公子這話是不是代表着某個承諾,但顧忌到有親戚在場,欲言又止。
鄭六公子畢竟是鄭家第三代,其父還不是繼承人,若是能當上河興王妃,豈不比嫁入鄭家強?家裏已經出了一個東江王妃,若是再出一個河興王妃,徐家必定水漲船高,再也不是昔日的寒門了。
二夫人也很心動。她老早就有覺悟,自己的女兒相貌比不上長房姐妹,又是侄女隔了一層,婚事還需要借長房之力。若是她們兩個都當了王妃,那沖着兩位連襟,也能尋一門好婚事。
心裏這般想着,她意有所指地笑道:“這楚九公子倒是誠心。”
可惜徐吟并沒有反應,面對送進來的賀禮,也隻是轉頭跟姐姐小聲商議回禮。
坐在她旁邊的長甯公主聽了全程,忍不住小聲提醒:“阿吟,他們已經對上了,你直接拒絕,隻怕會一起記恨你。”
一個魏國公,一個河興王,他們的爵位權勢都高于徐家,雖然此番是來求娶,但姿勢并不低。
拒絕一個,定然得罪另一個,如果一起拒絕,雙方難免會覺得徐家不識好歹。
最好的法子是擺出招親的架勢,拿出一樣的條件,誰做得到就答應誰。可燕淩沒來,徐家也不能輕易許婚啊!
長甯公主想想都覺得棘手。
徐吟卻道:“不着急,還沒完呢。”
長甯公主一怔。還沒完?是說還有人沒送賀禮嗎?可是禮單上的名字已經沒了啊!
等下!長甯公主忽然想起來了。
有個人沒送賀禮,确切地說,連禮單都沒送!
江越,江北江越!
外面的宴席上,一直懶散喝着酒的江越擡起頭,看着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好笑。
“江某臉上有什麽東西嗎?諸位瞧着我做什麽?”
他這幾天總是斜着眼睛看人的樣子,就有看不順眼的出來問:“江公子,好像隻有你沒有送賀禮了,不知準備了什麽珍寶啊?”
江越擡手支頤,笑吟吟道:“我不比諸位,家中父母雙亡,窮困得很,可送不起珍寶。”
他這理直氣壯的樣子,弄得别人一愣,幸好有和事佬給他找補:“不是珍寶也無妨,生辰禮最重要的是心意。”
這回江越總算配合,點頭應道:“是,爲了這生辰禮,江某可費了一番功夫。”
氣氛緩和下來,那人接下去:“不知是何物?定是三小姐的心頭好吧?”
江越似笑非笑:“三小姐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這已經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進兜,随後甩出來一個東西。
“喏。”
衆人定睛看去,一個——錢袋子?
江越重新端起酒,一派散漫地說道:“江某年幼喪父,少年喪母,向來身無長物。也就當兵掙些銀饷,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隻是我向來花錢如流水,統共也隻攢下這些錢,今日全都送給三小姐,聊表心意。”
說到這裏,他向主位看過去,意味深長:“徐刺史,您不會嫌棄吧?我願意将全副家當都送給三小姐,這可是一片誠心啊!”
!!!
衆人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麽無恥的話,不禁目瞪口呆。
什麽全副家當,你代表江北來的,蔣奕難道不出錢的嗎?他想幹什麽?難道不是來求親的,而是來砸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