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看到皇後的身影,便問:“娘娘呢?”
宮人回道:“皇後娘娘去留芳齋了。”
留芳齋就在紫宸殿之側,也是徐吟目前的住處。燕承問:“晉王妃不适嗎?”
宮人笑着回答:“這倒沒有,隻是晉王妃身子越發重了,娘娘不放心,每日都要親自去看一看。”
燕承哦了一聲,沒再多問了。
宮人将他引至内室前:“殿下請。”
燕承舉步入内,發現明德帝身上還穿着單衣,靠在床頭吃藥。
他快步走過去,接過内侍手裏的湯碗:“我來吧。”
“殿下……”那内侍看了看明德帝的神色,便松了手。
燕承舀起藥湯,一股藥味沖鼻而來,他小心地吹了吹,送到父親嘴邊。
明德帝張嘴咽了,說道:“朕忽然想起,當年在潼陽的時候,有一回清剿馬賊,受了不輕的傷。你那會兒才五歲,瞧見爲父卧床不起,還以爲活不成了,一邊哭一邊喂藥,可差點嗆死爲父了。”
聽他提起孩提時的糗事,燕承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明德帝目露傷感:“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又吃上了你喂的湯藥。”
燕承心裏也酸酸的,喂完最後兩口,輕聲問:“父親這是怎麽了?不是說養一養就好了嗎?如何開始卧床了?莫非……傷情加重了?”
看他神色緊張,明德帝擺了擺手:“沒什麽,隻是累得慌,就不想起來,你别多想。”
“真的?”
“真的。”明德帝說笑,“爲父要真的重傷,你母親還走得開嗎?”
燕承這才緩和下來。
“你來得正好,有件事,正想問一問你。”明德帝撐起身下床,宮人急忙上前,給他披上外衫。
父子倆在羅漢床坐下,明德帝從旁邊的奏章裏抽出一份遞過去:“鄭奎把官司打到朕面前來了,說你拉偏架,你怎麽想?”
燕承接過一看,頓時急了。
這個鄭奎是齊郡麗城的刺史,去年他們拿下齊郡後,任命了新的刺史負責後勤,鄭奎便是其中之一。
不久前,前線軍需出了岔子,事涉好幾家,互相推委,最後鬧到了燕承這裏。
燕承一番處理,這個鄭奎正是罰得最重的那個。
“父親,他簡直胡言亂語。”燕承怒道,“此事已經查清,東西在他那裏出的事,他不擔責誰擔責?”
“可他說,東西是洪青負責押送的,才到麗城就發現不對,可見是路上出的事。你不細查,隻将他按住,分明是幫洪青脫罪,隻因洪青是謝氏的門人。”
燕承冷笑:“洪青監管不嚴,我也罰了,清清楚楚的事,他有何理由辯駁?”
“所以,你覺得這麽處理沒有問題?”
在父親的注視下,燕承竟然有些心虛,最後硬着頭皮回道:“沒有問題。”
明德帝點點頭,不再多問:“爲父累了,你去吧。”
燕承見他神情如常,在心裏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沒問題,便做出坦然的樣子,行禮告退了。
但他走後,明德帝垂下了眼皮。
奏章是鄭奎寫的,卻通過徐煥的路子遞到他面前來,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這事的重點不在于誰擔責,而是有人敢動軍需。
明德帝平靜地将奏章扔回去。
外面有了動靜,皇後的聲音傳了過來:“九月入秋快得很,東西你們早些備好,坐月子可疏忽不得。”
“是,娘娘。”
“遼州前些日子貢上來的人參呢?先拿出來——诶,你這是幹什麽?起來了衣裳也不穿好,屋子裏一股藥味,我才走開多久,你就作怪!”
明德帝一臉窘迫地起身,陪笑道:“我就是犯個懶,馬上收拾。”
說着向内侍使眼色,到隔間更衣去了。
皇後一邊叫人開窗通風,一邊嫌棄:“這麽大的人了,跟孩子一樣不管不行。衣服扣子也不系,綁着個額帶弄得一屋子藥味,不知道的還以爲病得不行了,真不像話!”
……
八月,董氏舊宅修繕完畢,辦了一場酒宴。
徐吟好些日子沒出宮了,索性跟着皇後去玩玩。
董家如今是京城新貴,宴會辦得不大,貴客卻不少。徐吟坐了一會兒,就看到靜華郡主和佳儀郡主相攜而來。
她不禁道:“瞧你們兩個和和氣氣的,還真不習慣。”
兩位郡主相視一笑,坐到她旁邊。
“别說你了,我們自己也不習慣,鬥了十幾年,到頭來還是我們兩個同病相憐。”
靜華郡主說完,就被佳儀郡主扯了扯袖子。她意識到自己失言,忙解釋道:“我是說我們的婚事,都成了老大難。”
佳儀郡主先前被僞帝強行賜了婚,和離之後就沒心思再嫁了。靜華郡主經曆過家變,到現在也沒找着合适的。
徐吟知道她們的顧慮,笑道:“你們多挑挑是對的,一輩子的事呢,找個合心意的最重要,反正你們有食邑,沒人嫌棄嫁不出去。”
兩位郡主都笑起來:“你這就是經驗之談了。”
兩人圍着徐吟的肚子,好奇地摸一摸,甚至趴上去聽一聽。
“這麽大的肚子,累不累?”
“還有多久生?瞧着快了吧?”
“也就是你,這麽大的肚子還敢出門。”
徐吟摸了摸肚皮,說道:“還好,我身子結實,不太累。現在八個月,大概還有一個來月就生了吧。我是閑不住的,太醫也說多走動好生一些。”
随後說到長甯公主。
靜華郡主含糊地說:“她給我回信了,說過得挺好的,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做那麽多事,每天都很充實。”
佳儀郡主則好奇:“她現在算是縣令嗎?那有沒有官印?”
徐吟回道:“有印,但沒有正式告身。這事還得等一等,看是開特例還是怎麽樣。”
女子做官畢竟罕有,長甯公主的身份又特殊。雖然她自己不想恢複封号,但最終怎麽處理,還得看明德帝的。
說着,董绮過來招呼了,于是話題從這事上挪開,衆人開開心心聊起閑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