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離開,南源恢複了往日的安靜詳和。
幾天後,昭國公的信使到了,帶了新的求親書。
燕淩松了口氣,别的文書他都補了,這求親書還得是長輩寫才像回事。
見完徐煥,他拉着信使說話:“父親沒生氣吧?我擅自離開融關,實在是事情緊急。”
信使回道:“二公子放心,國公爺沒生氣,得知禮車被劫,立時補了求親書,命屬下快馬趕來。”
燕淩終于放心。
他知道自己做的對,且不提私情,與南源結盟對燕氏來說十分重要,出了差錯立時就得想法子彌補。隻是這回他擅作主張了,多少有點心虛。
“融關那邊不要緊吧?”
“國公爺已經派夏侯将軍去融關了,眼下倒沒什麽事。”
燕淩滿意了,拍拍信使的肩:“行,你的差事完成了,去休息吧。這邊的事我已經派人回去報信了,不着急。”
信使聽着不對:“二公子,您不回嗎?”
燕淩大義凜然地說:“你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一些事,涉及到時局走勢,我得在這盯一盯。”
“哦。”
信使跟着燕吉去休息了,聽說燕淩如此交待,燕吉毫不客氣地拆台:“别聽公子瞎說,他這幾日天天跟徐三小姐玩耍,樂不思歸呢!”
話雖如此,他們做部下的能怎麽辦?看破不說破吧。
……
過了十月,天氣逐漸冷了起來。
江北都督府内,蔣奕一大早起來,披着衣裳理事。
他穿得很厚,膝上蓋着絨毯,旁邊的炭盆也燃着,進來回話的部下略待久一點,無不被逼出一頭細汗。
蔣奕掃了眼擦汗的副将,慢聲說道:“我如今半點寒也受不得,隻能辛苦你忍一忍了。”
副将忙道:“都督說哪裏話?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說起這件事,都督府各部屬無不惱恨。
都督原是上馬能殺敵,下馬可賦詩的風流人物,自從去年江都一戰,受着重傷在水裏泡了幾個時辰,這身子骨便差了許多。性命是保住了,可天稍微一冷,骨頭就凍得發疼,隻能這麽捂着。炭盆,絨毯,能用的都用上,才稍稍緩解一些。
而這一切,都要拜那位徐三小姐所賜!
兩人說了些公務,事情告一段落,蔣奕擡頭看到窗外落葉飄零,怔了一會兒問:“阿越有消息嗎?”
正在奮筆疾書的文書擱筆站起來,答道:“上一封信是兩日前收到的,您已經看過了。”
蔣奕“哦”了一聲,繼續發呆。
他心裏隐隐有些不安,這回收到姜先生的信,他本不打算讓江越去的。這小子,自從江都一戰便生了心魔,比以往更用功了,也更鑽牛角尖了。他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奈何解開心結不容易,說了幾回都沒什麽用。
先前派他上京,蔣奕也是想讓江越散散心,把心裏那根弦松下來,不想又出了事。
他其實沒怪罪江越,姜先生都跟去了,他才是真正主事的人。連姜先生都措手不及,江越又能怎麽辦呢?隻能怪自己運勢不好攤上了。
其後,江越從京城回來,心結更重了。收到姜先生的信,他還沒發話呢,這小子就自己來請命了。
蔣奕否決過,但江越不依不饒,甚至跪下來相求,最終隻得同意。
他同意這件事,不是因爲别的,而是江越當時已經處于崩潰邊緣了。心病還要心藥醫,這一切的緣由在徐三小姐身上,如果這趟出去能夠找到那個契機,或許他就好了。
但是,想到那位徐三小姐的本事,蔣奕沒法不擔心。
先前他上書皇帝,把她弄到京城去,就是想給她找麻煩。結果這位徐三小姐全須全尾地從京城離開了,倒是後宮幾個妃全因爲她遭了殃。
武能拉弓,文能宮鬥,江越能在她手下讨便宜嗎?
不過,應該出不了大事。僞帝聖旨相逼,料想南源不敢與自己翻臉,江越此行便是不成功,性命總能保住。
蔣奕心神不甯地想着。
依照時間,徐三小姐的及笄禮過了,這事應該有結果了吧?
可能是感應到他的想法,外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都督!都督!少将軍回來了!”
蔣奕霍然站起,聲音都帶着喜意:“是嗎?在哪裏?”
緊接着,他看到一群人擡着擔架進來,上面躺着一個人。
看清那人的模樣,蔣奕腦袋裏“嗡”的一聲發蒙,穩了穩心神,快步走過去。
“怎麽回事?阿越他……”
擔架上的江越毫無生氣,臉龐嘴唇毫無血色。
蔣奕伸手揭開他身上的毯子,看到了包着白布的傷口,遍布全身觸目驚心。
“他……”
“都督!”後面有人搶上來,跪到他面前大哭,“屬下無能,屬下沒能護住少将軍。”
這兩人便是跟江越去南源的部下,他們的樣子看起來好一些,但四肢肩膀同樣裹着包紮布。
蔣奕深深吸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們慢慢說。”
“是。”那兩個部下擦幹淨眼淚,你一言我一語,慢慢補全了南源的種種經過。
蔣奕面無表情地聽着,眼神越來越冷厲。
屬官及時遞上一份文書,低聲禀道:“都督,這是徐煥送來的信,說是感謝少将軍仗義出手,替南源解了圍。”
蔣奕抿緊嘴唇,接過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這封信措詞客氣,但是不難想象徐煥吩咐幕僚時的冷嘲之意,末尾的感謝字樣分外刺眼。
“阿越怎麽樣?”他收回情緒,冷靜地問,“大夫來了嗎?快點給他看看。”
“來了來了。”
都督府最擅長跌打損傷的軍醫趕到,急忙給江越診治。
檢查了一番,軍醫松了口氣:“都督,少将軍無性命之憂,不過……”
“不過怎樣?”
軍醫低下頭:“以後怕是不能再提刀拉弓了……”
蔣奕眉頭一跳,狠狠攥緊手中信件,低頭看着江越毫無生氣的臉龐。
何止不能再提刀拉弓,他分明醒着,卻一動不動,這是連心都一并死了!
毀了,這小子徹底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