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葉丘陵燈火通明,上百個光系魔法球懸挂着半空中,連地面上的一根草都清晰可見。
地毯式的搜索從中午一直進行到傍晚。
其實冒險者潛入偷盜并不是一件大事,每年都會有這種膽大包天的家夥,獅鹫王國駐守藍葉丘陵的軍隊已經很習慣了,處理方式就是把小偷抓起來送到王國礦洞裏做苦役。
有時候也會遇到特别狡猾的家夥,拔了兩株草就跑了,駐軍也不一定會去追。
今天他們如臨大敵,不依不饒地追捕,主要還是因爲海邊那座山崖。
山崖崩塌的地點,現在站着一群人,被獅鹫王國的武者近身保護。
“……奇怪的力量。”
說話的是一位年邁的魔法師,他披着華麗的袍子,手持雕刻繁複的法杖,吃力地彎下腰,把手掌貼在碎石殘骸上。
“沒有留下任何魔法元素的氣息。”
“不止是這樣,連原來的土系魔法元素也消失了。”
老人身邊的魔法師們驚異地看着魔力探測儀。
這片山崖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普通的碎石灘,裏面幾乎沒有什麽土系魔法元素,可是在一天之前,山崖下方還有兩個魔法陣,山崖更是堅固得牢不可破。
“還沒有抓到人?”老法師皺眉問。
獅鹫王國的士兵又是憤怒,又感到尴尬。
“帶我去他們留下的痕迹處看看!”老法師沉聲說。
一行人又到了海邊,趴在地上仔細觀察沙灘與礁石。
有個年輕的魔法師在海裏發現了一塊留着貓爪印的石頭。
“找!”
老法師一聲令下,人們跳下水去摸石頭了。
他們的發現越來越多,可以明顯推測出巨獸登陸的方向,以及它在岸邊的癫狂舉動。
“這不是幻獸!”老法師臉色非常難看,他感到了爪印殘餘着一股強大又恐怖的氣息,西萊的幻術系魔獸可以短暫地變成别的魔獸模樣,不受體型與魔法元素的限制,可是它們的實力是固定不變的。
比如說,四級幻獸可以完美地模拟四級魔獸,如果它要變成七級雷豹,那就隻有外形相似,用不了超越四級的能力。
變化的魔獸等級越高,時間越短。
不管怎麽變,幻獸最大的破綻是——氣息。
它們變成地行龍時,沒有濃厚的土系氣息,變成雷豹時,即使正面對上也不會給人鋒銳得能割破皮膚的威懾,更不要說把這種氣息長久留存在爪印、齒痕裏面了。
“可是,那隻魔獸确實是突然消失不見的。”獅鹫王國的士兵統領辯解道,“也是因爲少了魔獸的阻擋,我們才看到了兩個偷盜者。”
“現在魔獸不見了,人也不見了?”老法師問。
士兵統領說不出話了,隻能生悶氣。
老法師丢下那塊石頭,神情嚴厲地說:“把這件事上報給王都,我懷疑這裏面有九級魔法師……不,可能是聖階法師參與。”
衆人倒抽了一口冷氣,驚訝互望。
“不可能吧!”
雖然藍葉草很有價值,但是它調和作用隻對中級藥劑有效,高階強者根本不需要。
中級藥劑是西萊大陸每年銷售最多的商品,藍葉丘陵是獅鹫王國重要的收入來源,什麽樣的聖階強者才會冒着惹怒一個國家的風險,跑來鬧事?
聖階雖然強大,但他們不是一個人,他們還有各自歸屬的勢力、有學徒、有仆人、有親近信任的屬下。而且西萊大陸不止一個地方種植藍葉草,隻是這裏的規模最大,品質也最好。什麽樣的聖階強者沒事做,要跟這塊土地過不去?
“也許不是爲了錢,而是要報仇。”老法師歎息。
旁邊的人先是迷茫,随後想到了一個名字,臉色齊刷刷地變了。
幾十年前,這裏并不是藍葉丘陵,也不是獅鹫王國的領土。
那時藍葉草剛被培育出來,很多藥劑師還不敢使用,獅鹫王國一位很有遠見的大臣看出了它的潛力。恰好一位藥劑師帶了一個消息投靠獅鹫王國,說鄰國海邊有一小塊丘陵地帶,那裏的土壤空氣與魔法元素很适合藍葉草的生長。
獅鹫王國沒用武力攻占,隻是提出了聯姻,讓王子娶一位來自鄰國的公主。
這是一次國與國之間的利益交換。
西萊大陸的公主生來就有繼承權,如果出嫁時不能帶上作爲封地的領土,就要有等同價值的财寶。獅鹫王國拒絕了錢财,也不要求公主原本的富饒領地,隻想要一塊兩國接壤的土地,并且願意付出一批珍貴的藥劑跟軍用物資。
鄰國對這個價格很滿意,一口就答應了。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
當藍葉草廣泛運用之後,人們跑遍了西萊大陸,陸陸續續圈出十幾塊适合種植藍葉草的土地,沒有一塊比這片丘陵大,也沒有一塊地比這裏的條件好。
鄰國當然後悔了,可也隻能在背後咒罵獅鹫王國的狡猾。
然而更後悔的事還在後面。
這塊土地被送出去之前,它的領主是迪費科子爵。
這位失去土地的流亡貴族,有個兒子是魔法師,後來成爲了風系法聖。
西萊大陸有幾十個國家,法聖還不到十個。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庫薩迪費科法聖肯定會成爲自己國家的助力。
失去了法聖,等于同時失去有法聖坐鎮的魔法學院、法聖的追随者、還有願意加入這個國家的武者魔法師……
流亡貴族的生活不好過,尤其是那種沒有财富的小貴族,最大的财産就是土地,以及領地上的收成,失去土地的同時他們也失去了一切。要去别的貴族家裏做教師甚至仆人才能維持生計,他們的命運與破産者、貧民相比,隻是找的工作體面一點。
嚴格地說,這确實是仇恨。
自從迪費科法聖拒絕了這兩個國家送來的禮物,就上了這兩個國家的警戒名單。
現在提到一位聖階魔法師在搞鬼,獅鹫王國的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庫薩迪費科,一緻同意馬上把消息報給王都,并且請求支援。
連事情的危險級别都提了一個檔次。
如果是偷盜藍葉草,就算把這一片全部摘走了,獅鹫王國都可以忍受這個損失,反正藍葉草生長得快。可是一位心懷仇恨的法聖,根本不在乎藍葉草的價值,想要毀掉這裏,或者把這片土地變成荒漠,那就可怕了!
比如說,施展禁咒讓這裏充滿暴戾的風系元素。
或者向别的法聖交換魔法卷軸,布置陣法,讓地面裂開,填滿灼熱的火焰……
“把王都的德奈大師請來坐鎮!”
獅鹫王國也有法聖,這種時候隻有法聖才能讓他們安心!
“阿嚏!”
老庫薩重重地打了個噴嚏,他在格蘭特祭司的幫助下艱難地爬上岸,迅速用風系魔法把衣服擰幹,然後躺在地上喘氣。
可憐他這麽大年紀,還進行了一場潛海逃亡。
——這裏不是藍葉丘陵,而是他們原本應該登陸的荒蕪海岸。
當藍葉丘陵的山壁崩塌時,借着煙塵的掩護,兩位戰神殿祭司帶着倒黴的老庫薩,直接跳回了海裏。沒有船,硬生生遊到了這裏。
從中午遊到傍晚,這是一場耐力考驗。
幸好兩位祭司是八級武者,力量充沛,而老庫薩是風系法聖,魔力充足,全程推着海浪增加速度。
其實“路上”也有其他可以登陸海岸,有些是小漁村,還有城鎮。
想到藍葉丘陵出了大事,獅鹫王國可能會派人搜查附近的城鎮,抓捕可疑人員,他們就咬牙沒有上岸。那些小地方很少有外來之人,如果是乘船補給還好,現在這種模樣遊到碼頭邊,絕對會引來當地人的注意。
“呼呼!”
塔夏也在喘氣,後半段路程是他背着老庫薩在遊。
因爲他們還在半路上遇到了海鲨,把他們當成了歡快遊水的金槍魚,直接撲了過來。
後來這條兇殘的鲨魚就到了格蘭特祭司身上,現在已經被切成了魚塊,串在篝火上翻轉燒烤。魚油與脂肪在火苗的舔舐下滋滋直響,一股混合了海水腥味的香氣彌漫開來。
塔夏從儲物戒指裏取出調料瓶,對着烤魚猛撒了一通。
腥味被蓋住了,他拿着鐵簽戳了戳魚塊,滿意地看着裏面的顔色也變了,這是熟透的證明。
“來,吃吧!”
老庫薩拒絕了烤魚,他甯願吃儲物戒指裏的肉幹與面餅。
海鲨的肉質很粗,他的牙齒不好,而且鲨魚肉真的很腥,調料隻能欺騙舌頭,吃下去回上來的味道就要命了。
戰神殿祭司顯然不計較這些,他們痛快地吃了起來,還建議老庫薩以後去戰神殿永遠不要答應費南多大祭司的午餐邀請,因爲費南多的烤肉烤魚手藝……整個戰神殿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他做得更難吃的人。
“隻有灰狼喜歡他做的烤肉!”
“還有魔獸!”
不喜歡放調料,半生不熟,腥氣沖鼻。
這絕對不是人類的口味!
老庫薩精疲力盡地靠在岩石上,心事重重地咬着面餅,一看就在走神。
格蘭特祭司給了弟弟一個眼色,示意他到遠處找水源,然後自己坐到了老庫薩身邊,邊吃烤魚邊說:“藍葉丘陵的傳聞是真的嗎?”
“什麽?”
“……哦,我曾經聽說過一個流亡貴族的故事。”格蘭特祭司有些尴尬,他也不想提這些,可是已經遇到了,還是攤開來說吧。
老庫薩默默地擰開水囊,沒有回答。
“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說一說,我們都是同伴,吾神還在那裏回來呢!”
“沒什麽想法,我能怎麽樣?”老庫薩歎了口氣,難道他跑去扔一個魔法,把獅鹫王國的普通士兵砸死,這就算報仇了嗎?
國與國之間的利益問題,讓他們一家與領地上的居民流離失所,吃夠了苦頭,現在他成爲法聖,回去報仇,讓更多的普通人家破人亡?
“你知道,我是冒險者公會的人,平常還是能找機會給這兩個國家一點麻煩的。”老庫薩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獅鹫王國的土系法聖德奈經常被我坑,他一生氣,獅鹫王國的高層就沒有好日子過。”
“你沒事就行。”格蘭特放心地坐回去了。
老庫薩喝了一口水,悶悶地說:“這麽多年了,我都避開這個地方,沒想到還是回來了。”
“我們大祭司說,隻要活着,永遠都有意外。”
“是啊,意外!”老庫薩摸着下巴,他到現在都沒明白葛霖與伊羅卡是怎麽在一起的。
不對,他們還沒有在一起。
就算是神,談戀愛也很艱難啊,老庫薩心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