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碰撞很快就結束了,葛霖迷糊地感覺到眼前有了微弱的光。這時他腦子裏嗡嗡作響,好像有無數隻蜜蜂在飛,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鍾,也有可能一小時,葛霖才慢慢恢複過來。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一片灰藍的天空,幹枯的樹枝橫伸在頭頂,幾隻烏鴉蹲在上面,發出難聽的叫聲。
“……我的天!”
不管誰發現自己滿身泥漿,都會發出這樣無力的聲音。
濕潤的土壤上鋪了一層枯黃落葉,這是一座人迹罕至的森林,葛霖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從海邊來到了深山,事實上他還沒有從巨獸襲擊的陰影裏擺脫出來。
葛霖摸了摸身上,口袋裏一個錢夾,裏面是身份證銀行卡等雜物。
沒有手機,沒有打火機,也沒有便攜版瑞士萬能軍刀。
他狼狽地爬起來,慶幸地發現自己沒有受傷,雖然搞不清這是哪裏,但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在茂密的樹林裏,遇上野獸就麻煩了。
土壤非常柔軟,一腳下去泥漿可以陷到腳踝,葛霖隻能落腳在樹木露出地面的根部,艱難前行着,他心裏有一個巨大的疑問。
車呢?
他是連人帶車一起被巨獸掠走的,爲什麽隻剩下他躺在泥地上?車呢?
葛霖下意識擡頭,這片森林不算太高,樹木生長得很奇怪,主幹長到十米左右就出現了彎折,像是不堪重負。樹冠并不茂密,葉子集中在樹幹中部,有很多光秃秃的樹枝。
葛霖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畫面:黑色怪獸踩着樹幹邊跑邊玩一輛凱迪拉克,爪子戳破了氣囊,駕駛室裏昏迷的人跌了出來。怪獸一愣,回頭望向剛才跑過的路,然後懶得去找,叼着汽車繼續歡脫地跑遠了。
“……”
葛霖無力地靠在樹幹上,覺得事實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猜的那樣,而且他也想明白了,那隻怪獸爲什麽要跟自己過不去。
很多猛獸都有追逐移動物體的天性。
對這種身材龐大的怪物來說,人類有些渺小,跑得再快它也提不起多大興趣,一輛急速行駛的凱迪拉克就顯眼多了。
如果當時葛霖棄車而逃,現在還能躺在海灘上喘氣,但他錯誤地一腳油門發動了汽車……
葛霖懊悔地捶着腦門。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吃,面對突發事件,沒有多少人能夠完全冷靜地分析問題,尤其是急着逃命,有幾個人會放棄一輛好車,改用兩條腿?
“我驗證了人生還能更糟一點,沒有極限。”葛霖自言自語。
好不容易擺脫媒體的關注,這下又要上頭版頭條了。
新晉富二代被怪獸擄走,是巧合還是陰謀這種标題,葛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的父親會在鏡頭前擺出焦急傷心的面孔,而繼母……那個總是畫着優雅妝容的女人大概已經筋疲力盡了。
葛霖對繼母沒有什麽厭憎,他們是全然的陌生人。他不止一次在繼母眼裏看到了不耐的情緒,不是沖着葛霖這個從天而降的便宜兒子,而是對葛父,不管誰攤上這樣愛面子的老家夥,都累得慌。
葛霖覺得想這些也沒用,還是趁着白天,趕緊跑出這片森林要緊。
他一邊走一邊張望,沒有等來轟鳴搜救的直升飛機,也沒有聽見任何人聲。
白沙灣附近有這樣一座原生态森林?那隻怪獸叼着凱迪拉克究竟跑了多遠?
葛霖沒有看清怪獸的全貌,海崖公路上匆忙地一瞥,讓他覺得這隻怪物有點像貓,然而世界上最大的貓科動物西伯利亞虎也沒有如此龐大的體格。
這隻怪獸到底是哪兒來的?
核輻射?外星種?哥斯拉?
……中國沒有奧特曼,也沒有内褲外穿的超級英雄。
葛霖胡思亂想着,突然他腳步一頓,想起昏迷前,怪獸是帶着凱迪拉克躍向海面的。
白沙灣對面是廣闊的海洋,沒有另一座山,也不是海峽地形,無論怪獸的跳遠技能有多高,最終都隻能墜入海面。
既然如此,現在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恐慌感襲上心頭,葛霖定了定神,狠狠一捶樹幹,繼續向前走。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樹木逐漸變得稀疏,森林到了盡頭,前方已經能看見起伏的山丘,野草肆意生長,藍白相間的小花随風搖曳。
葛霖神情冷肅,俯身打量地面上一個土坑。
二十厘米深,草皮跟野花淩亂地擠壓在一起,坑底還有凹凸不平的印痕,高高低低的,組成了一個非常明顯的貓科動物爪印。
他擡頭遠眺,這樣的坑大概每隔幾米就出現一次,一路向遠方山嶺延伸出去。
好消息,他已經擺脫了這隻怪物。
壞消息,被困在深山老林,别想找到那輛車了。
雖然是一輛好車,價值不菲,但不是葛霖掏錢買的,丢了他也沒有多麽心痛,隻是遺憾沒有代步工具,以及沒有gps他搞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如果那個猜測成真,即使車上的gps還能用,也無法幫助他脫離險境。
葛霖滿身泥巴,狼狽不堪地站着,滿心茫然。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喊,葛霖回過神,看見一群裝束怪異的人。
光着胳膊跟腿,貼身皮甲,身背弓箭,騎着一匹形貌奇特的灰狼。
轉眼間這群人就繞着葛霖跑了個半圈,彎弓搭箭,鋒利的箭頭筆直地指着自己腦門。
葛霖下意識地舉起雙手,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這些狼騎士雖然也是黑發黑眼,但輪廓很深,鼻梁挺直,體格強壯,怎麽看都不是亞洲人。他們目光警惕,嘴裏嚷着葛霖完全聽不懂的話。
葛霖的心朝着無底深淵一路落了下去。
不是異國,那就是異世界了。
——萬萬沒想到開車逛度假村會被怪獸抓走,萬萬沒想到怪獸跳起來一個飛躍直接帶着他穿越了。
這到底是什麽鬼!
面對十幾根利箭,葛霖完全不敢挪動。
一個額頭有疤痕的年輕狼騎士朝葛霖跑來,葛霖能清晰地看見那頭狼張開的利齒,緊跟着騎士用右腳跟敲了敲灰狼的脖子,灰狼這才不對葛霖做出噬人的模樣。
然而狼嘴裏噴出的腥氣并不好聞,葛霖極力忍耐着,阻止自己露出什麽不好的表情,令對方産生誤會。
灰狼繞着葛霖轉悠了一圈,狼背上的騎士在确認葛霖沒有藏匿什麽武器後,立刻粗暴地伸手按住葛霖的肩膀,拿出一塊髒兮兮的布狠狠擦了擦葛霖的臉。
動作十分粗暴,葛霖從額頭到臉頰都火辣辣地疼。
對方仍然不肯罷休,又拽起他的頭發查看耳後跟脖頸。
這樣無禮的舉動讓葛霖心裏怒氣不斷翻滾,雖然他暫時不能做什麽,但是把這行人的模樣記在了心裏。
接下來的變化出乎葛霖的意料,那個粗魯的狼騎士松開手,沖着同伴嚷了幾句,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失。
騎士們放下了弓箭,約束座下灰狼,大部分人露出了笑容。
牙齒很白,葛霖甚至被反光晃了一下。
那個額頭有疤的狼騎士跳下坐騎,把灰狼交給他的同伴,自己走過來用力拍了拍葛霖的肩,粗犷的臉上挂滿了同情,還做了一個動作,示意葛霖跟他走。
近距離接觸,葛霖看見這些騎士眉間有一個深褐色的刺青。
刺青的圖案很可笑,兩個小三角一個半圓,圓弧兩邊還有三根黑線,很鮮明的一個貓頭簡筆畫,尤其貓腦袋上方還有一根豎起的彎弧象征着尾巴。
想象一下,這樣一群容貌粗犷的男人,眉心刺着萌萌哒的貓咪,說話時隻要一皺眉,那根貓尾巴就随着皮膚産生的紋路開始晃……
蒼天逗我!
好在葛霖很快想起了罪魁禍首,疑似巨大貓科動物的怪獸,笑意瞬間消散。
他看着這群笑容滿面的人,有些踟蹰。
然而葛霖并沒有别的選擇,狼騎士半拖半拽着葛霖上了一個滑橇似的東西,其他人把缰繩挂在兩匹灰狼肩上,一聲吆喝,滑橇就在草地上疾馳起來。
跟葛霖印象中的狼比起來,這些灰狼擁有一個非常寬大的肩膀,那裏毛發濃密,堪比雄獅的鬃毛,狼騎士以一種葛霖看了就難受的姿勢,踩在腳蹬上,身體懸挂在灰狼寬肩下沿跟聳動的脊背中間。
有些眼熟。
葛霖很是納悶,地球上絕對沒有騎狼的,那邊的狼也不适合乘騎,他爲什麽會覺得這樣的姿勢眼熟?
灰狼靈巧地避開了所有坑洞,然而土坡地勢不平,滑橇時不時騰空而起,又重重落下。葛霖隻能學着旁邊那個疤痕小夥的樣子,将手腕伸進皮質的缰繩圈,手掌死死抓住,站起來身體微微後仰,在颠簸中拼命穩住身形。
狼騎士們一點也不覺得難受,還高聲唱起歌來。
風馳電掣,奔向遠方。
“西格羅,西格羅。”
“戰神伊羅卡的故鄉。”
“西格羅,鮮花盛開的地方。”
“金黃的麥粒,燃燒的篝火……”
“還有永不褪色的榮光!”
魔影嘉弗艾縱身一躍,葛霖與伊德就倒黴地來了一次異世體驗遊。
因爲西格羅是個特殊的地方,按照戰神伊羅卡的說法,這裏的魔力是平衡的,自成規則。有破壞就會有修複,葛霖把這個理解成了環境的自我淨化能力。于是裂縫時而出現,時而消失,按照這個規則,隻要那股充滿惡意的魔力繼續沖擊西格羅,在海蜥們卷土重來的前夕,這條回家的路肯定會再次開啓。
現在,芝麻開門的門找到了。
問題隻是這扇門的性質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一條簡單的對接通道,還是一條能夠随機變軌,連接着無數時間鐵軌的任意門。
葛霖擔心是第二種情況,伊羅卡告訴他們,事實也許沒有那麽糟糕。
“找到源頭,把那些幕後操縱者帶回這裏……既然他們用惡念之力侵襲這片土地,就用他們的血肉與骨骸築造新的海岸。”伊羅卡的神情很平靜,沒有絲毫戾氣或殺意,但他說出的話卻令人感到心裏發冷。
黑貓在他懷裏打了個哈欠。
戰神把目光重新移到臉色蒼白的葛霖身上,繼續說道:“在那之前,我會讓他們的魔力好好發揮作用。這樣我們就能夠探索那道裂縫的位置,主動打開它。即使門那邊不是你們需要的時間段,我們也能把‘門’關上,再打開一次試試。一次兩次不成功,那就十次二十次,慢慢總結出規律,最後一定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