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騎士們像風一樣卷過了山谷,沖上緩坡。
城堡近在咫尺,巨大的石門緩緩開啓,門上原本有許多精細的浮雕,随着歲月流逝,已經變得模糊不清,青苔填滿了縫隙,增添了深綠的詭異色澤。
沒有人來迎接這些騎士,城堡内部也不是富麗堂皇的貴族居所,而是一座小型城鎮,或者說更像室内商業街。
進門就是一個小型廣場,幾條狹窄的小路通往前方,城堡共分三層,窗戶開在高處,這讓内部光線有些昏暗。
葛霖爬下滑橇,手腳發軟。
狼騎士們說說笑笑,好像并不在意他,城堡裏也沒有人跑出來進行圍觀。
陌生的環境、聽不懂的語言,葛霖很慌,然而慌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揉着酸痛的手臂,剛直起腰,那個有疤痕的粗魯年輕人,就把葛霖的一條右臂扛在肩上,他力氣很大,葛霖完全扛不住,硬是被帶到了一家門口挂着酒桶木牌的房子前。
“叮——”
酒館的門被重重推開,挂在門上的風鈴随之碰撞。
一個胖子懶洋洋地從櫃台後面站了起來,他眉心也有一個貓圖騰,因爲胖的緣故,他的臉也比别人大,所以這隻貓就顯得非常圓。
“早上好,伊德!”
狼騎士伸手跟酒館老闆打招呼。
“廚師還沒起床,你有什麽事?”胖子問,他的目光落在葛霖身上。
在狼騎士眼裏,葛霖是個五官柔和的年輕人,眉間臉頰都沒有圖騰,有些狼狽,衣服在泥漿裏泡過已經看不清原樣。
然而酒館老闆忽然睜大了眼,因爲吃驚,嘴微微張開成了一個o型,這個誇張的表情配上眉間的圖騰,顯得十分滑稽。
緊跟着,他胖乎乎的身體前傾,隔着櫃台拽住了葛霖髒兮兮的外套,湊到眼前端詳,好像那不是布料而是一堆金子。
葛霖下意識地掙開,恰好對上酒館老闆閃動着淚光的眼睛。
因爲語言不通,葛霖看着酒館老闆拼命感謝着狼騎士,後者愉快地笑起來,随意揮了揮手就出了酒館。
——就這麽把葛霖丢在這裏,走得頭也不回。
葛霖後退一步,靠在牆壁上,警惕地打量周圍,忽然聽到了一句磕磕巴巴的中文。
“你好。”
葛霖一驚,盯着酒館老闆的臉。
胖子搓了搓手掌,看得出來他很高興,隻是他壓抑着這種欣喜的情緒,正努力控制面部肌肉,認真地安慰葛霖道:“沒事了……我是說,危險都過去了,這裏很安全。”
葛霖滿心疑問,酒館老闆拉開椅子請他坐下,又端上一盤面包。
發現葛霖一直在看自己的眉心,酒館老闆忽然變得窘迫起來,他伸手扒拉頭發,小心地把那隻貓咪遮掉一部分。
“請問,你在遇到魔影嘉弗艾之前,哦,嘉弗艾就是那隻超級大貓,你在白沙灣?”
怕葛霖不明白,酒館老闆還急忙補了一句,“就是青省臨蓬市的旅遊景點,有海灘跟大型遊樂園的那個。”
葛霖緩緩點頭。
白沙灣。
海灘被封鎖,直升飛機在海面跟山崖附近盤旋。
葛霖出事的那條公路上,到處橫拉着亮黃色的封鎖線。
直徑五米的爪印,躺在坑底的手機殘骸恰好做了大小對比,這張照片已經刊登在各大報紙的頭條上。即使看了許多遍照片,也沒有親自站在坑邊,感覺到的震撼。
正值白沙灣旅遊旺季,目擊者太多,根本沒法掩蓋。
巨貓靈巧地攀下山壁,再出現時,爪子裏已經多了一輛凱迪拉克的視頻正在網上熱傳。不同角度的視頻還有好幾個,隻不過都是在南岸海灘拍攝的,沒有巨貓追逐汽車的畫面。饒是如此,也引發了轟動世界的驚恐。
這是什麽怪物?
從哪來的?
爲什麽視頻的最後,它能直接在海面上方消失?
事故調查小組迅速成立,緊急奔赴現場。
考慮到“對手”的彪悍實力,還調動了附近軍區的兵力。
一個人失蹤了,被貓擄走了!這種荒唐事真是夠了!所有社交網絡平台都爆了流量,人們熱烈地讨論着,通宵達旦,毫不疲倦。
有人說國家爲了抓住這隻貓部署了導彈,還有人表示某著名野生動物學家正在制造新型麻醉劑,因爲根據怪物的體型,至少要能放倒一隻史前恐龍的藥效。
“要啥麻醉劑,爲什麽不上貓薄荷?來一輛卡車的貨,分分鍾搞定!”
一呼百應,這條提議的轉發量在半小時内破了六位數。
白沙灣現場的事故調查小組當然不可能聽這種馊主意,首先貓薄荷不是對所有貓都有效,其次那隻怪物到底是不是貓還有待讨論,第三有些貓食用了這種緻幻作用的貓薄荷後,會興奮過度拼命跳蹿,這邊的房子還想不想保持完整了?
因爲形勢嚴峻,不止武警,連特種兵都被調來了。各類專家也乘着飛機陸續抵達,白沙灣在一夜之間趕上了軍事禁區的戒嚴程度。
十幾盞探照燈照着海面,臨時搬來的儀器正在拼命分析蛛絲馬迹,想要找出巨獸失蹤的秘密。
那些原本無憂無慮在白沙灣閑逛的貓,被帶到衛生站進行全面檢查。
同時調查小組也沒有忘記挨個問景區工作人員,試圖發掘有用線索。
就在他們調了景區北岸公路監控頭,看到巨獸襲擊的全過程後,警方在那個目睹葛霖遭遇怪獸的海灘工作人員嘴裏問出了一個關鍵信息。
“他曾經跟同事接到命令,去沙灘上填平一個爪印?”
“對,很深很大的一個爪印,因爲很像貓爪,他還以爲是沙雕之類的作品,不明白爲什麽要填平。”
看到黑色巨貓出現的瞬間,這位海灘工作人員醍醐灌頂,一下想起了那個爪印。
“景區負責人呢,對這件事有沒有解釋?”
“說是懷疑有人惡作劇,所以填平了,但是我們查到了另外一件事……在一個月前就有人失蹤?”
“什麽?”
“準确地說,發生在凱迪拉克事件三十天前的深夜。那天有個嘉年華表演,有一個負責開車送遊客回酒店的工作人員,在完成最後一趟任務返回遊樂場的路上,連人帶車一起消失了。”
“沒有報警?”
“有這條記錄,但是報案人聲稱他懷疑該員工偷車潛逃。”
“行車路線是什麽,有監控嗎?”
“在這裏……監控顯示他偏離了路線,好像是去兜風放松。海灘所有照明會在夜晚關閉,畫面偏暗,他拐過這道彎後,消失在畫面上,但是翻遍了景區所有道路的監控錄像,再也沒有一個攝像頭拍到這輛車。”
調查小組負責人看完視頻,氣得一拍桌子,命令把遊樂園管理層跟報案人帶去詢問。
那是一輛敞篷的遊覽車,旁邊畫滿了花花綠綠的宣傳标語,誰會偷這種車潛逃?
很有可能是故意隐瞞,害怕影響旺季的客流量,害怕造成不良影響,害怕賺不到錢,至于一個人失蹤後的生死問題,名譽問題,那些人一點也不關心。
如果早早發現,可能根本沒有凱迪拉克被擄事件。
酒館裏挂着兩盞油燈,身材圓滾滾的老闆從櫃台下面翻出一個小冊子。
這是一本手寫的日曆,用來計算時間。
酒館老闆最初發音不順溜,說了幾句後就恢複成标準的普通話,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陳舊的煙鬥,叼在嘴裏對葛霖說:“我叫伊德,來這裏已經四年多了,我是白沙灣遊樂園的接送司機,那天晚上我拐了一條岔路想兜風放松心情……接下來的事情簡直是一場噩夢。”
葛霖昏昏欲睡,等到他再擡頭時,發現黑貓已經走了。
好不容易聽見了收工結束的喊聲,葛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酒館,匆忙地擦洗一番,整個過程眼皮打架,洗完後仰面倒在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暗。
直到他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吵醒。
葛霖下意識地拎起旁邊空置的枕頭蓋住腦袋。
枕頭有點薄,毛絨絨的,還很暖和……
“阿嚏!”
鼻子被長毛刺激,狠狠一抽,葛霖把“枕頭”掀到旁邊,坐起來就是一個噴嚏。
尾巴被某人當成了“枕頭”的灰狼:……
這還不算完,因爲葛霖發現自己的錯誤後,驚駭得直接裹着被子跳下了床。
“狄希斯?你怎麽在我床上?”
這問題問得好。
昨天夜裏,伊羅卡清理完這個身體上的污漬,就回到了酒館,開始等葛霖回來,結果對方走進來,看都不看它一眼,直接就脫衣服了。
脫就脫吧,滿身泥漿沒什麽好看。
重點是,這個異族人又在他面前洗澡!
還一邊洗澡一邊打瞌睡,毛巾掉進水裏好幾次,葛霖維持着空拿的姿勢擦背,擦了一會感覺不對,這才摸起毛巾繼續洗。
灰狼幾次想開口說話,最後還是閉上了嘴,趴在床上轉過腦袋看牆壁。
——跟這種半夢遊狀态的人說話,是不會有什麽結果的。
事實跟伊羅卡想的一樣,洗完澡的葛霖,連床上那麽大一隻狼都沒看到,倒頭就睡,而且睡相極好。不打鼾不磨牙也不踢狼抱狼咬狼,甚至連翻滾都沒有,睡覺時什麽姿勢,醒來還是那個姿勢。
就是被吵醒後,拽狼尾巴蓋臉的行爲……實在……
房門被敲得砰砰響,伊德在外面喊:“葛霖,看到那隻狼了嗎?”
葛霖擡頭看窗戶,發現是開着的,他不知道狄希斯一直在房間裏,還以爲它是半夜跳窗進來的。
“你這什麽習慣?不走門就算了,還喜歡爬我床?”
灰狼身體一震,藍眼睛裏滿是驚訝。
葛霖的語言不及格,他用錯了一個動詞,導緻詞組的意思不是爬到床上,而是一種暗示性很強的邀請。
等到狄希斯反應過來,是這個異族人用詞錯誤時,葛霖已經去開門了。
伊德看見了房間裏的灰狼,頓時松了口氣。
廚師吉魯也站在外面,胖子對廚師連聲道謝。
葛霖問了情況,這才搞明白事情始末。
原來昨天伊德找到醫師,把灰狼狄希斯帶走之後,半路上這隻狼不見了。
到處都是一片忙亂,醫師還得去爲别的狼治療,伊德隻能一個人找。
想起狄希斯之前是被送到石堡的地窖裏,伊德就跑去那裏找了,結果他太累地窖裏又溫暖,居然就這麽睡着了,直到被打掃地窖的人發現。
這個負責打掃清理的人,恰好就是酒館的廚師吉魯,聽說狄希斯不見了,他跟伊德把石堡内外轉悠了一遍,最後還是吉魯提醒伊德回酒館看看,伊德這才跑來猛敲門。
“我覺得它很健康,沒有受傷,也沒有活不長的迹象。”葛霖比劃了下窗台的高度,無奈地說,“這麽高都能跳下來,哪像有事。”
伊德摸了摸腦門,決定還是去給狄希斯準備食物。
房門重新關上,葛霖打着哈欠想睡個回籠覺,擡眼看見了那隻狼,哈欠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跟一隻狼待在一個房間!
葛霖的理智提醒他應該緊張,然而他根本緊張不起來。
他都跟這隻狼睡在一張床上了,目前還活着。脖子沒有斷,手臂大腿也沒有多出幾個血窟窿,看來他可以跟這隻狼和平共處。
爲了安全起見,還是喂飽狼再睡吧!
葛霖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幹淨衣服,脫下充當睡衣的寬松袍子,雙手伸展把衣服先套進胳膊,然後蒙住了頭臉。
灰狼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伊羅卡盯着葛霖衣櫃裏挂着一套樣式奇怪的衣服,突然眼前一晃,赤裸無遮蔽的上身就出現在了灰狼眼前。
葛霖忘記解開領口的扣子,衣服套到一半進不去,隻好努力摸索,他的胸腹處完全袒露在外,衣服隻蓋到他鎖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