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霖被伊羅卡成功轉移了注意力,也顧不上先去洗澡,直接把今天跟喬安怎麽見面,他又從裏面猜到了什麽,統統說了一遍。
雖然沒有提他跟喬安的過去,但是伊羅卡能感覺到這裏面有問題,隻是什麽都沒問。
一番談話後,葛霖重新走回盥洗室,然後看到了魔法鏡。
剛才發生的尴尬事重新湧上心頭,這都是因爲他随便放飛自我才導緻的。
葛霖糾結地洗完澡,都沒有好好享受科維爾家族的浴池,短時間内他再也不想靠近那面鏡子了。
等到回到房間一看,伊羅卡已經離開,葛霖有些失落,也沒有多想。
他穿着一件内褲,赤着腳走到衣櫃前面準備找一件合身的睡衣,結果剛剛一拉,還沒用力,魔法櫃門就自動展開了,放在裏面衣杆一排排飛了出來,在葛霖面前整齊地列成了隊伍。
全是裙子!
各種顔色、各種樣式、鑲嵌不同珠寶的長裙短裙!
葛霖嘴角抽搐,他又想起了那個“夫妻房”的解釋。房間是他自己挑的,葛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抽風了,本能地選擇了最靠近伊羅卡的那扇房門。
葛霖默默關上了櫃門。
他從行李裏拿出一件幹淨的衣服穿好,心塞地爬上了床。
大概是科維爾家族的床太舒服了,沒過多久,葛霖就進入了夢鄉。
魔法燈關閉之後,房間裏一片昏暗。
床上的人把自己裹成了一團,氣息沉沉,這時通往盥洗室的門忽然開了,伊羅卡無聲地走到床前,看着睡夢裏的葛霖。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葛霖的頭發,後者喉嚨裏咕哝了一聲,眼皮下的眼珠轉動變得劇烈,似乎很快就要醒過來。
可是這種氣息太過熟悉,又讓葛霖十分安心,最後他隻是微微側頭,翻了個身,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又繼續睡了。
伊羅卡有一個特殊的能力,他可以看清一個人的靈魂之火。
關于靈魂之火,聖階強者就能隐約感覺到了,可是他們不是“看見”,隻是感覺。即使成爲神,通常也隻是看到靈魂之火的形态,判斷這個人的生命力還剩下多少。
靈魂之火的原理,來自西萊大陸無處不在的魔法元素,它像鏡子一樣反射周圍的一切,包括人類無形的情緒跟生命力。一個快要死去的人,跟一個健康的年輕人,造成的魔法元素投影肯定不同。
這種投影就像躍動的火焰,通常被稱爲靈魂之火。
到了聖階,人們就會掩飾自己的靈魂之火了,不會讓它直接暴露在别人眼前。比如伊羅卡看不見衆神的靈魂之火,一般情況下也看不見費南多與老庫薩,除非他們瀕臨死亡。
因爲神力屬性的原因,戰神是衆神之中,對靈魂之火最有研究的人。
伊羅卡這一生,見過很多信念堅定靈魂之火耀眼的英雄,也見過一個普通人有不遜色于史詩傳奇英雄的靈魂之火;見過許多表面光鮮心思肮髒的人,也見過受人敬仰的強者,内心其實十分虛弱。
葛霖的靈魂之火,恰好是伊羅卡見過最特殊的那一種。
它不是耀眼的金色,也不是純淨無垢的白,而是一簇初看非常普通的赤紅,一縷縷黑色纏繞其中,就像揮之不去的陰影,是絕望深淵裏長出的紅花。
這種美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蓬勃的生命力、穩定的形态、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的鮮紅之色。
它的主人又是多麽矛盾,沒有真正的殺過人,卻有行走在殺戮邊緣的人才會有的黑影,那象征着對人性的絕望,經曆過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
這樣的陰影一旦出現在靈魂之火裏,就會像瘟疫一樣迅速腐蝕人的本性,即使有人可以守住心底的光明,也會陷入苦苦掙紮之中,靈魂之火飄搖不定,而不是像葛霖這樣,仿佛成了紅花的一部分。
有時候,陰影會奇怪的擴大,比如葛霖第一次進入迷幻之森,他們走夜路的時候,還有葛霖握住武器,狠狠一擊的時候……
陰影布滿靈魂之火,黑色吞沒了赤紅,但是等到紅色再次出現的時候,它還是原來的模樣,沒有半點損傷。
伊羅卡把這些都看在眼裏,他根據陰影擴散的範圍,以及黑色消退的速度,分析葛霖的過去。
喬安出現時,黑色隻浸染了靈魂之火的三分之一,而且消失得很快。跟葛霖當初懼怕夜晚的山林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剛才老庫薩說話的時候,葛霖沒有動靜,等到所有人都離開,葛霖一個人躺在客廳沙發上,伊羅卡站在沒有徹底關上的門後,看見紅花變成了一種沒有生氣的灰黑。
直到葛霖恢複正常走進隔壁房間,伊羅卡都沉迷在紅花再次出現的美妙景象裏。
現在他來到沉睡的葛霖床前,看着毫無波動的靈魂之火,下意識地伸手,卻隻摸到了葛霖的頭發。
黑細的、柔軟的,貼在掌心裏有種微微的癢意。
靜谧的夜色,一個被武技訓練出本能警覺的人,卻因爲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安心地在自己手掌下沉睡。
“抱歉……”
幾小時前,伊羅卡把葛霖獨自留在客廳裏,甚至因爲沉迷靈魂之火的變化,伊羅卡沒有露面。
低低的話語傳到葛霖耳中,他皺了皺眉,沒有醒。
房門再次無聲地打開,又關上。
伊羅卡走到客廳裏,他在葛霖之前躺過的位置坐了下來,順手打開了魔法燈。
老庫薩與戰神殿的兩位祭司都沒有休息,他們默契地等待着什麽,幾乎是燈光亮起的下一秒,房門就陸續打開。
塔夏揉着肚子走出來,痛苦的表情緩解了很多,這并不是因爲他解決了晚餐的魔力問題,而是終于逃脫了兄長的唠叨。
魔法燈轉爲柔和的光線,照得人的面孔都模糊了幾分。
“像巴雷這樣的人,至少有七個。”伊羅卡壓低聲音,輕聲說,“我們已經見過了喬安與巴雷。”
格蘭特祭司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老庫薩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這些人不屬于西萊大陸,隻有神靈才能破開世界屏障,将他們帶到這裏來,所以你們心中猶豫不決,一直都很在意葛霖是怎麽來的。”
伊羅卡的敵人是衆神。
就算有些神沒參加這場陰謀,如果他們主動把異世之人帶到西萊大陸,也不能算是善意。所以重點并不是葛霖是什麽人,而是知道内情之後,從老庫薩到格蘭特祭司,都很在意葛霖的來曆,因爲抵達西萊大陸這件事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我以爲是吾神把他帶來的。”塔夏祭司喃喃自語。
“吾神不會做這種事!”格蘭特瞪了弟弟一眼,“故意破壞世界秩序,這種行爲也許會對西萊大陸造成嚴重後果,吾神絕對不會主動去做!”
老庫薩神情疲憊地說:“我最初跟塔夏是一個想法。”
格蘭特也狠狠瞪了他一眼,法聖摸着鼻子,有些尴尬地說:“今天那個叫喬安的,居然認識葛霖,我有了新的猜測……難道他是迷途知返,半途逃離了陰謀計劃,主動前來幫助狄希斯?”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兩位祭司也贊同這個想法。
因爲他們三人都不願相信葛霖是别有用心,這些天的共處,他們對葛霖的印象都不壞。
“這是我的責任,我沒有想到這件事,也沒有跟你們提起。”伊羅卡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把葛霖帶到西萊大陸的,是嘉弗艾。”
“啊?”
老庫薩與兩位祭司對視一眼,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邏輯錯誤:可以穿梭兩個世界通道的不止是神,還有神級魔獸。
“嘉弗艾把葛霖的……大概是跟馬車差不多的東西當成了玩具,抓起來跑回了西格羅。”伊羅卡揉着額頭,無力地說,“而且這不是它第一次犯了,趁着我沉眠的時候,五年前嘉弗艾還抓過一個人,現在還在西格羅開酒館呢!”
三人啞然,老庫薩猶豫了一陣,還是忍不住提出:“如果衆神與嘉弗艾都是随機抓了人來,恰好出現兩個認識的人幾率不大,除非他們部族的人很少。”
伊羅卡神情平靜地說:“可是巧合總是存在的,不要相信幾率,那是一個說不清的東西,有時候一千次一萬次裏面才會出現一個意外,有時候十幾次就出現了。對于這種事,整天做試驗的煉金術師最有發言權。”
這個例子太有說服力,大家都不說話了。
“按照我的想法,喬安很快就會找人接近你們,也不會做什麽,就是挑撥幾句。這樣的人,還沒有巴雷有用。”伊羅卡歎了口氣。
格蘭特祭司今天下午在城堡休息室裏,看到了葛霖去找喬安,格蘭特祭司想了想之後問“葛霖對喬安有什麽看法嗎?”
“說喬安特别怕死。”
“如果他跟巴雷一樣,那麽丹朵就是他們踏足西萊大陸的第一步,五年來巴雷已經去了很多地方,喬安還留在丹朵港。就算他看中這裏的繁華,在科維爾家裏混日子,能有什麽出息?如果他們的任務是一樣的,這種辦法能完成殺死我的任務?”
兩位祭司果斷搖頭,簡直是開玩笑!
按照葛霖的原話,喬安很有可能沒有發現他自己特别怕死的事。
然而喬安勸說結盟的理由,還有喬安的想法,都在表露這一點。
搭上科維爾家族是爲了找靠山,不學武技跟魔法是下意識地要把自己裝成弱者,不被别的競争者看在眼裏,以求最大限度的保住性命。
“丹朵每天有無數條商船靠岸,想找一條去遺忘之海的走私船不難,他沒有這麽做,可是聽到我們要返回遺忘之海時,爲什麽那麽激動?科維爾想去西格羅結婚,喬安是爲什麽?他的目标是我,我已經站在他眼前了,他爲什麽還想去西格羅?”
“西格羅有什麽?”
“嘉弗艾。”
“……除了嘉弗艾呢?”
“永恒誓約之劍?”
格蘭特愣住了,塔夏也震驚地站了起來。
老庫薩暈頭轉向地問:“你沒有把武器帶出來?”
伊羅卡閉上眼睛,語氣平淡地說:“它的本體已經化爲西格羅的一部分了,這柄武器成爲神器的那一天,我爲它許下的誓約,是永遠保護我的故鄉西格羅。這個誓言在我活着的時候都會對我有約束,等到我死後,這柄劍就會成爲神之寶藏,等待能夠繼承戰神之名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