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泛黃,地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天氣越來越冷。
冒險者們都換了厚鬥篷,戴上可以保暖的帽子與手套。
戰神殿拿着從冒險者公會敲詐來的錢,飛快地把巨樹神殿原來那些火系魔晶加溫浴缸換成了新款按摩浴缸。葛霖跟着沾了一回光,洗澡時難得清醒,把所有功能都試了一遍。
魔法抗性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就成了壞事。
大家公認舒服的水系魔法元素理療,在葛霖這裏隻是普通的水流,沒什麽感覺。
這時魚湯的濃郁香味鑽入門縫,飄進了盥洗室。
葛霖半閉着眼睛,他跟困意大戰了一百回合,最終饑餓艱難地獲得了優勢,他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撈起一塊柔軟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終日不見陽光,葛霖的皮膚又白了一些。
這種白跟在西格羅生活時的蒼白不同,肌膚很有光澤,顯得十分健康,腹部也不再是瘦得能看見骨頭,雖然穿上衣服仍然是瘦削的模樣,身體上卻實打實多出好幾塊肌肉。
葛霖伸手摸了摸,滿意地覺得這是彎角獸肉的功勞。
——美味營養的食物,總能惹人喜愛。
等回到地球的時候,也許可以鍛煉出男模的身材!
葛霖浮想聯翩,完全不知道有人走到門口,透過彌漫的水蒸氣看到了所有。
伊羅卡不是偷窺,他是準備從浴缸裏“撈人”的。
結果那個應該酣睡不醒的人今天居然自己起來了,還遲遲沒有穿上衣服。
葛霖的背部跟手臂上布滿了淺色的劃痕,這種傷口簡直不能被稱作是傷,隻是數量太多了,眼神好的人看起來難免有些觸目驚心。
幾顆水珠從濕漉漉的發尖滾落,沿着挺直的脊背輕輕下滑。
水珠流經之處,那些痕迹就稍微深了一些,仿佛溫柔的舌尖舔舐着肌理分明的身軀……
盥洗室的門無聲無息地關上了,就跟它剛才打開時一樣,沒有引起葛霖的注意。
等到葛霖穿完衣服,循着魚湯的香味走到桌邊,還沒來得及拿起勺子,就看見費南多大祭司來了。
“吾神。”
伊羅卡看着他點了點頭,站在門口的大祭司這才走進狹窄昏暗的客廳裏。
這間屋子位置靠下,層高也不太理想,葛霖還能閉着眼睛随便走,伊羅卡就得留意天花闆的高度了。身高超過兩米的費南多大祭司更加憋屈,他必須彎腰低頭才能擠進門。
“獵物往陷阱那邊去了。”
葛霖舀魚湯的右手一頓,他意識到這個獵物應該指的是巴雷。
話說他在戰神殿後山水潭那邊上武技課多久了?
日夜颠倒、昏天黑地,整天對着一群亂跑亂跳的羊感覺快要累成牧羊犬了,哪裏還記得具體時間?隻感覺巴雷返回麥侖鎮應該挺久了,季節已經轉爲深秋,隐約有隆冬的影子。
“對了,巴雷撿到哈特的職業徽章後,沒有去用嗎?”葛霖振作了精神問。
在葛霖他們的計劃裏,巴雷會把徽章交給冒險者公會,并且裝作不知道哈特的身份,請求冒險者公會幫忙要回這個無辜的冒險者。
職業徽章裏包括身份信息跟賬戶金額,就像西萊大陸的銀行卡,一刷就能知道,同時可以追蹤使用徽章的地點跟時間。
一個六級魔法師跟冒險團發生沖突,連金币都不賺了,一心想要尋找朋友的蹤迹。
這個朋友沒有死在迷幻之森,而是被戰神殿抓住關押,魔法師走投無路,想起之前有幾個冒險者欠下大筆錢款,被冒險者公會從戰神殿贖出的事,于是就去尋求幫助。誰知道朋友竟然是西萊大陸第一強國金堇帝國盧曼公爵的兒子,問題迎刃而解。
滿世界找兒子的公爵,終于得到了離家出走孩子的消息,當然要仔細一查,看看孩子有沒有吃苦。最後有情有義的魔法師,靠上了一條有權有勢的路子。
瞧這劇本多好,多麽符合巴雷的發迹哲學。
未來的升級藥劑有了,賺了恩情,還給戰神殿找了一個比較麻煩的敵人。
葛霖不相信巴雷不上當,可是戰神殿這些日子都很平靜,難道“冒險者公會再度跟戰神殿交涉贖金事宜,帝國公爵一怒上門爲兒子出氣”這麽重要的戲份他都睡過去了?
看着滿眼疑惑的葛霖,費南多大祭司重重地歎了口氣。
伊羅卡知道這些天的消息,他沒說話,費南多擔當了這個解釋的任務。
“計劃原本很順利,我也有把握對付盧曼公爵,戰神殿不在乎任何敵人,可是……”光頭大祭司望着天花闆,搖了搖頭,“巴雷把徽章交給冒險者公會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啊?”葛霖不明白這裏面還能有什麽問題。
“徽章不是哈特的!”
“什麽?”
葛霖目瞪口呆,這枚徽章是戰神殿武者從地牢裏關着的哈特身上親手扯落的,專門丢出去給巴雷。
其實葛霖也想過用一個别的冒險者二級徽章,讓巴雷誤以爲是哈特的東西,喜滋滋拿走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計劃。可是這種安排隻能出口氣,傷不到巴雷分毫。這個狡猾的家夥,肯定不會承認知道哈特的身份,哪怕撿錯了徽章,隻是讓巴雷的小算盤落空而已。
耍弄巴雷是很爽,然而這樣沒有任何好處,葛霖他們的真正目标是找出巴雷背後的黑手,不能本末倒置。
結果這邊真誠的提供了哈特的職業徽章,那邊卻說徽章是假的?
葛霖差點陰謀論了,想着戰神殿看守地牢的武者有沒有問題,冒險者公會裏查驗徽章的工作人員有沒有問題……這些都是可以不着痕迹把徽章換掉的人。
葛霖能想到的問題,費南多大祭司也不例外。
這些日子,大祭司已經把這件事仔細調查了一遍,最後得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結論。
“哈特的職業徽章可能在來到麥侖鎮之前,甚至遇到巴雷之前就被人換了。”
“……”
葛霖一臉茫然。
費南多苦笑着說:“我們之前逼問過哈特,這家夥是因爲腦袋一昏,聽别人說迷幻之森冒險刺激滿地金币,爲了證明自己還是有本事的,就離家出走了。因爲害怕被抓回去,一路上都不敢使用徽章賬戶裏的金币,而是事先準備了一個錢袋,用于路程花銷。”
葛霖點頭心想,是啊,後來傻乎乎的哈特就被人騙走了錢,如果不是遇到“好心的”魔法師巴雷,連吃飯的錢都沒了,隻能冒着暴露的風險動用徽章……
等等!
葛霖明白了,既然這枚徽章從未用過,它可能在一開始就有問題。
連哈特自己都不知道徽章被換了!
“我記得語言課上說過,職業徽章上的存錢賬戶,隻有本人可以使用,冒險者公會也隻能調查徽章主人的身份信息?”葛霖緊緊皺着眉說。
這樣一來,遭遇小偷的可能性也不存在。
除非哈特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個換掉徽章坑人爲樂的神經病,否則問題應該出在金堇帝國。公爵之子被忽悠跑到迷幻之森冒險,或許不止是哈特太蠢,還有可能是别人故意要害死哈特……
“真是夠了!”
葛霖頭痛得捂住腦門。
事情爲什麽不能像小說裏那樣簡單一點,陰謀就是陰謀,隻分爲敵人上當跟不上當。
爲什麽會牽扯到十萬八千裏之外的金堇帝國公爵家族的秘聞?
一件關鍵道具的缺失,巴雷傻了,他們也傻了啊!
“那枚冒充的徽章,它原來的主人已經死了,還是死在距離這裏很遠的地方,尋找徽章的任務還挂在冒險者公會,巴雷拿着這枚徽章去冒險者公會,結果遭到了很多人的懷疑。”
葛霖一邊惱怒,一邊又覺得有點解氣。
巴雷真是招惹了大麻煩,估計氣得想要掐死哈特。
事實确實是這樣,巴雷隻能把事情解釋成“撿錯徽章”,可是徽章主人喪生的地點根本不是迷幻之森,徽章又怎麽會掉在這裏呢?
“冒險者公會裏沒有盧曼公爵兒子失蹤的任務發布,除非巴雷承認自己的朋友就是哈特,否則他隻能跟着冒險者公會的程序走。”
先解釋清楚自己的嫌疑,再請求公會去戰神殿交涉,贖走哈特。
老庫薩故意把事情拖在前面的環節,巴雷不能離開麥侖鎮,也不能去迷幻之森,時刻處在監視之中,簡直快要瘋了。
伊羅卡看到葛霖一心議論,連早餐都不吃了,敲了敲葛霖的手背提醒。
葛霖想都沒想,乖乖聽命繼續吃飯。
——學了這麽多天的武技課,面對魔鬼教官的條件反射。
伊羅卡把那碗冷掉的魚湯移到旁邊,放在廚房的魔晶加溫墊子上,然後走回來繼續說:“庫薩決定借助這個機會,徹底調查巴雷從前的經曆。”
隻要抓到一個證據,巴雷就算完了。
這道理葛霖很明白,他想起費南多大祭司進門時說的話,仔細思索後,葛霖立刻明白了巴雷的處境。
——做過的壞事太多,心虛。
巴雷害怕徽章的事情說不清,更怕哈特不在戰神殿,而是被魔獸吃了,冒險者公會卻認爲他是兇手,那就徹底沒法翻身了。
“他隻能逃跑!”葛霖喃喃。
想在冒險者公會的監視裏逃跑,當然不容易,如果有人故意放巴雷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惜那條路不是通往自由的,而是戰神殿設下的陷阱。
“等你喝完魚湯,我們可以出去見巴雷了。”伊羅卡說。
費南多大祭司從戰神端起去加熱魚湯時,就睜大了眼睛,保持沉默打量葛霖,又看了看伊羅卡:吾神跟葛霖的關系,他又開始看不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