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增聽張良如此說,臉上神色不免露出幾分惋惜之意,他雖在此靜養療傷,可多少也聽了些江湖傳言,知道張良非止武功已臻化境,就是機謀智略,也是世間難得之材,乃是尉僚最爲得意傳人,将來若要恢複楚國,正需這等天下奇士相助,因此也想借着今日之事,讓張良爲楚國所用,可現下看來,張良似乎另有所投,心中仍是有幾分不甘道:“敢問張公子,當今天下除了我楚地豪俠,還有何人能讓公子對這江湖消息了如指掌?莫非……是鹹陽大風府麽?”
“天下消息通靈之處甚多,何必非要大風府?”越霓在張良身後冷冷一笑道:“當年江湖之中傳言,南北二朱,如今夜祭死士頭領朱無忌雖死,可天下墨家俠門宗主朱家朱師兄仍在,難道憑着無難莊,還比不上楚地群豪麽?再說韓令行事,多在大河以北,想必朱師兄消息,比你們來的更便捷些罷?”
“天下墨家……”範增心中登的一震,暗中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忽的從腳底直至頭頂,盯着張良凝視半晌,天下墨家何等勢力,他自然知道,若論江湖之中名聲,就算楚地群豪都稍遜一籌,俠門宗主朱家,更是江湖人望所歸,上次在虎林山,看得出朱家同張良交情匪淺,況且張良也曾同朱家共赴雪域,一路上生死與共,就是天下墨家其餘三位宗主,對張良也是極爲尊崇,幾可說張良振臂一呼,天下墨家徒衆,還有歸在無難莊門下的那些江湖豪士,必然聞風景從,自己怎地将這一件事情給忘卻了!沉吟良久,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道:“我倒是忘了張公子還有天下墨家這一強援,看來熊心公子這下無憂了!”
“無憂不無憂,在下不敢妄言!”張良看範增臉上神色,多少已然猜出此人心中所想,隻怕這一時之間,已然對自己心存戒備,隻是自己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反倒是韓令之事,多少有些不敢托底,此人心狠手辣,又極富智計,一旦有些不妥之處,未必就不敢對那位熊心公子痛下殺手,因此看着範增輕輕一笑道:“但要張某尋見那位熊心公子,定然将他送回楚地,今日見了範先生,我等也就不在此久留了,咱們走罷!”
羽公子見他三人轉身要走,神色卻是一動,那杆長槍還插在地上,他此時還沒明白過來自己爲甚拔不出這杆槍來,隻說張良一旦離去,這杆槍就要留在這裏,此槍乃是自己最爲心愛之物,豈能輕易舍棄?趕忙叫了一聲道:“慢着!”
張良早已料到羽公子有此一着,施施然回頭看了一眼道:“羽公子還有甚麽事情吩咐麽?”羽公子臉上閃過一絲尴尬,既想求他将這長槍拔了出來,又嗫嚅半晌,難以開口,趙青卻是故作奇怪道:“看來也是沒甚事,良哥咱們還是走罷,這洞中又陰又潮的,十分不舒服,早些出去的好!”
“罷了!”張良上下打量一番羽公子,見他事到此時,仍是有些猶豫不決,卻也不想太過爲難與他,虛攔了一下趙青,擡腳輕輕一跺,隻聽噌的一聲響,那杆長槍突的從地上跳了出來,羽公子也是連忙伸手接住,暗自送了一口氣,張良這才道:“如此神兵利器,卻要偷襲于人,未免有些可惜了!”
羽公子被張良這一句說的甚是有幾分愕然,隐約明白張良這一句話,該當不是對着這一杆長槍而發。範增卻是在一旁出聲道:“羽兒,還不謝謝張公子指點之恩!”張良早已一揮手道:“謝就不用,隻是下次若有動手之際,張某隻怕手下不會留情了,告辭!”
範增見張良三人魚貫而出,不多時那山洞中再無腳步之聲,想必已是出了山洞去,不禁長歎一聲道:“羽兒,天下英豪何其之多,你這個脾氣,将來如何做得成大事?”羽公子撫摸着自己那杆長槍,倒是有些不在意道:“範先生,我伯父常贊你乃是天下第一智士,常說得範先生,便知楚國可複,讓我以父禮相待,隻要有先生您在,何必要這些混迹江湖之人?隻要他能将熊心公子尋了回來,我将來見他,便在意幾分也就是了,再說複國大事,憑的乃是行兵布陣,攻城略地,他武功雖高,到了這千軍萬馬戰場之上,也獨木難支,範先生以前不也常常如此教導我麽?”
“唉,如此奇才,将來不知爲何人所用……”範增看着一臉不屑的羽公子,暗自也是有些搖頭,知道自己這位亦侄亦徒,亦算是半個主人的晚輩,其實心氣極高,生性逢難而進,偏偏又極爲自負執拗,未免常犯了剛愎自用的大忌,一時半刻也未必能轉過他這性子來,歎了一口氣道:“不過此人見識非凡,将來他若爲别人所用,那用他之人,也必定是世間雄豪,千萬大意不得!”
“若是如此,其實容易得多!”羽公子将長槍往地上一拄,偏着頭想了想道:“若是真有這麽一個人跟咱們做對,咱們不敢動這位張公子,難道還不敢動那用他之人麽?”
“嗯,這的确也是一個法子!”範增眼光掃了一眼羽公子,卻是點了點頭,微微沉吟,卻是看着羽公子道:“不過若是當真有如此一天,你可有膽量下手麽?”
“有何不敢?”羽公子脖子一梗道:“千軍萬馬之中,厮殺戰陣之上,難道刀槍還會長眼麽?未必就要跟他單打獨鬥赢了才成罷?隻是我看這位張公子,身邊常随着兩個女子,也未必就有甚麽雄心壯志!跟咱們不是一路之人!再有便是他也是關東六國遺族,将來用他之人,無非就是趙魏韓齊諸國遺族,隻不過天下除了秦國之外,我還未将其餘諸國看在眼中哩!”範增見羽公子初時幾句還說的頗爲在理,可最後對張良這兩句論斷,未免又有失偏頗,隻得苦笑一聲道:“但願如你所想,那當真便是楚國之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