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瞧着這些部衆,火光掩映之下,人人臉上悲憤,音聲慷锵,眼望空中随風招展的三面大旗,再回頭望望遠處草原上隐約可見的那些載歌載舞的其他部衆,心裏不由對這冒頓起了幾分欽佩之意,白羊樓煩二部,雖失了草場,大部不是戰死,便是被俘,隻留下這數萬老弱婦孺,本已成了無根之萍,再難立足,就此在這茫茫草原上消亡殆盡,冒頓卻将這些部衆盡數收留,同歸于自己部落,以示一視同仁,又留下白羊飛鷹這大纛,讓這兩部後人不忘身出何部!将來這部衆之中十來歲的孩子長大,又是一支骁勇善戰的雄兵。到時候念及今夜,必然以冒頓這面狼旗馬首是瞻,就是對現今大單于也未必有對冒頓這般忠心!更何況這些人失了自己草場,豈能就此忘懷,有朝一日若是複得大河以南之地,冒頓便是這白羊樓煩二部之主,這位有名無實的匈奴太子,就此便可雄踞一方,抗衡左右賢王!草原上其他部落聞知此事,也必然傳揚這位太子殿下是個恩義之人,匈奴乃是遊牧部落,最重的便是這恩義,由此可見這位太子殿下如此作爲,恐怕另有一番雄心壯志!
“越霓姑娘,這些部衆所唱的這首歌,悲而不戚,哀而不傷,到底是甚麽意思?”張良心中思慮萬千,對這歌聲也是頗爲好奇,越霓原本也是随衆齊唱,聽他這一問,回過頭來道:“這是我匈奴祭祀亡者的戰歌,若是照着秦國話來說,其意便是:天地黯,長河咽,勇士雖死,不泯其心;弓弦靜,馬蹄輕,勇士雖死,不泯其名;妻莫悲,兒莫啼,勇士雖死,不泯其宗;日生于東,月落于西,勇士雖死,不泯其靈,佑我部落,佑我牧群……”
張良望着那并列迎風的三面大旗,再看看火光中這些牧民個個神色堅毅,臂橫胸前,直至這一曲戰歌唱完,冒頓這才自狼騎中縱馬而出,站在人前,振臂大呼三聲,這些部衆也神情激昂,同聲呼喝,不少白羊樓煩部衆,更是奔至冒頓馬前,單膝跪地,以刀刺臂,以示自己從此奉冒頓爲二部之主,不改忠心!
“啧啧啧,你還别說,俺這個學生,旁的不說,邀買人心的本事,可算是爐火純青了!”婁敬忽的從帳篷内鑽了出來,一手拿着一隻燒羊腿,也不知是甚時候出來拿的,還是旁人給送進去的,吃的滿嘴油膩,另一手端着一個木碗,裏面黑乎乎湯汁也不知道是甚麽物事!見張良正站在帳外呆呆發怔,連忙過來,将那木碗湊在張良口邊道:“來來來,張公子先滿飲一碗!”
“這……這一碗都是些甚麽?”張良正看的出神,隻覺鼻端一股腥臭之氣,熏的幾乎嘔了出來,定睛好半天才看清是婁敬,越霓也被那氣息逼得連退六七步,捏着鼻子道:“老師你這一碗都放了甚麽?這又黑又臭的,叫張公子如何喝的下,趕緊倒了,你說怎麽配伍,我教人重新做來!”
“那可不成!”婁敬聽的連連搖頭,咬了一口羊腿道:“良藥苦口利于病,這碗藥難喝是有些難喝,旁人可弄不出這一碗汁水來,再說這幾顆沙蟒膽都是極爲稀有的物事,隻看這膽大小,這沙蟒便不下五尺,你可見過五尺長的沙蟒麽?更不用說這幾株參,每一株都年歲不小,也不是輕易得來的!”
“可這一碗黑乎乎的,讓張公子如何喝的下嘛!”越霓也知自己這老師說的不錯,可稍稍往前一湊,便被那藥氣熏的頭暈腦脹。婁敬嘿嘿一笑道:“丫頭,就是旁人喝不下,才讓你這張公子喝,莫說旁人喝不下,就算是能喝下去,也無福消受這沙蟒膽和這老參的勁力,不是全身熾熱,肌膚幹裂而死,就是七竅流血,暴斃而亡!”張良聽婁敬說的如此厲害,也是驚的向後退了一步!
越霓臉上更是驚訝,連忙道:“那這一碗豈不是毒藥了麽?老師你怎地還叫張公子喝!萬一他也消受不起這藥勁可怎地好?”
婁敬也是頗有幾分不耐煩道:“你這丫頭,你當他是甚麽人?他乃是服過世間罕有丹藥的人,又有世間異人打通全身經脈,自己身上内息流轉已成,五髒六腑早已與常人有些不同,這藥旁人喝來就是劇毒,他喝下去就是療傷聖藥,兼且大補!你究竟是自己喝,還是讓俺來灌給你喝?”他這最後一句話,卻是向着張良而發,奈何張良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汁水,腹中早已翻江倒海,哪裏還回的出話來,婁敬見他如此,索性便将那羊腿咬在口中,伸手過來便直取張良前胸,張良也是一驚,他雖内力回歸經脈,可身子尚弱,力道未複,隻說側身讓開,哪知婁敬半途招數一變,竟然是将一碗汁水從他腦後扔了過來,空出的那一隻手向前一探,正中張良後頸,勁力一發,張良頓時嘴巴張開,難以動彈,不等越霓上前拉開自己這老師,婁敬早已接了那碗藥汁在手,照着張良嘴裏就灌了下去,越霓憋住氣也隻扯了兩扯,一碗黑魆魆,稠糊糊,又腥又膻的藥汁盡都給他順着張良口中灌了進去!
越霓眼見張良被自己老師硬逼着喝完這藥汁,自己又沒力氣扯開兩人,急忙沖到帳中,拿了一個皮囊出來,見張良自己扼住自己喉嚨,一臉難受之意,心中一急道:“張公子你快吐了出來,喝些清水漱漱口!”
“吐?!”婁敬灌完這一碗藥,早已坐在一旁,美滋滋的撕咬着手中羊肉,見越霓要張良将藥汁嘔出來,冷笑一聲道:“他若是能吐出半滴來,俺切了這腦袋給他當補藥吃!”
張良本也想将這藥汁嘔出來,可喉嚨裏不知爲甚幹澀無比,好像那些藥汁盡數黏在喉嚨上一般,自己猛摧幾度内勁,腹中毫無動靜,倒是隐約覺得那藥汁更向下去了。見越霓拿着皮囊在身旁不知所措,不住拍打自己背部,猛的一把将那皮囊搶了過來,想着用清水沖一沖,或能吐了出來,誰知還未打開木塞,腹中陡然一團火起,好似一點火星濺到滾油上一般,剛開始還隻是一點火苗,微一愣神,這五髒六腑之中處處火起,全身内息更是跟着沸騰起來,沿着經絡疾行猛馳,極似自己初服化鲲丹之時動靜,隻是比化鲲丹所顯之狀更爲淩亂罷了,心裏登時一驚,哪裏還顧得上喝水,就地盤膝而坐,忍着那股熾熱之感,守定膻中氣海,再依着經絡緩緩收束各路内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