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又何必口中逞強……”張良轉頭盯着那粗豪漢子看了半晌,歎了一口氣道:“你既是匈奴人,也是知兵之人,如何不曉得這其中道理?”那粗豪漢子眼中已有幾分絕望之意,可氣勢仍是凜然有威道:“那就有勞這位公子講一講這其中道理!”
“秦國同匈奴開戰,與當年一統六國之戰,截然不同!”張良見他到此地步仍是這般倨傲,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長身而起,在帳内來回踱步,音聲冰冷道:“匈奴長居草原大漠,天性逐水草而居,蓄牛馬駝羊而食,戰勝則易聚,抄掠敵境,戰敗則四散,遁于草原,且不論匈奴所有部落,隻說這白羊樓煩二部所在之地,自東至西,由南向北,何止千裏?既無城塞關隘之守,也無糧草錢财之聚,若依照中原進兵方略,步步緊逼,匈奴必然避其鋒銳,遠遁于野,待秦軍在這無盡草原上兵疲馬乏,糧草轉運難以爲繼之時,以精騎突襲糧道,斷其給養,塞其歸路,絕其救援,再以大部圍而不戰,不過十日之間,秦軍必然全軍覆沒!又何況白羊樓煩二部,乃是當今匈奴最爲強悍部落,所占草場,也爲匈奴各部之冠,善射突騎之士更是不遜匈奴王庭!蒙恬世代爲将,受命征伐,豈能不知這其中道理?”
“既知匈奴厲害,與當年關東六國大有不同,爲何中原皇帝還要派遣大軍來前來送死!”那粗豪漢子見張良說的在理,仍是一臉傲然道:“難道就不怕我匈奴大汗糾集部落,以此爲良機,興兵南下麽?”
“我說的是戰法不同!”張良音聲铿锵道:“秦國一統天下,既要開疆拓土,又要綏靖邊疆,自然要同匈奴開戰,照此說來,匈奴與六國也并無不同!匈奴大汗若真能興兵南下,想必兄台也不用潛入鹹陽偷偷刺殺領軍大将了!”
蒙毅正聽的入神,忽的覺着張良話中有異,略一回思,臉色猛地一變,向着帳外大喝道:“原來當夜行刺監國公子就是你!來人,給我拿下!”
外面把守軍士聽得裏面呼喝,剛一探頭,就聽趙青口氣淡淡道:“蒙大人,這裏不是你監軍大營,還是安坐罷!”蒙毅也是神色一沮,他情急之下倒是忘了此事,這位公主行事向來不尊法度,蠻橫起來,就是始皇帝也得容讓三分,趕忙躬身施禮道:“恕微臣失禮,不過這兩人乃是刺殺監國公子的刺客,該當帶去監軍大營請監國公子處置才是!”趙青一擺手道:“這個不用你來教我,就是帶去,也是我自己之事,你不用操心了,良哥,你且接着說蒙将軍如何定能大勝!”蒙毅見這位公主全然不來理會此事,也隻得狠狠瞪了一眼那粗豪漢子,又坐了回去!
“其實這戰法也甚是簡單!”張良見蒙毅一臉悻悻之色,也隻是搖了搖頭,看着那粗豪漢子道:“料來蒙将軍在鹹陽之時,便已有此決斷,築營飛雁灘,聚集糧草辎重,便是爲此戰而備,等到與匈奴兵鋒相交之時,長驅直入,一旦與白羊樓煩精銳相遇,便即刻敗退,三日間敗退百餘裏,算起來,一日也不過敗退幾十裏地,算的上是徐徐而退,可見這場敗仗乃是蒙将軍早已料定的,及到退至飛雁灘憑營固守,從哪營盤地圖上看,大軍在飛雁灘并無被圍之險,又水源充沛,盡能固守一時,白羊樓煩二部既然擊退蒙将軍前鋒,定然覺道秦軍不堪一擊,勢必集結大部前來攻擊,以求就此将秦軍盡數殲滅于草原之上,盡取飛雁灘大營辎重糧草,隻可惜飛雁灘往北三百餘裏,雖有些許水源,卻難以支撐大軍之用,白羊樓煩二部大衆來攻,這三百裏地,也難免有糧無水,再被蒙将軍阻在飛雁灘數日,兩部精銳缺水乏糧,又遠來疲憊,如何同秦軍養精蓄銳已久的精騎一戰?到時候步軍憑借營壘固守,騎兵分馳兩路斷其退路,合圍之勢若成,白羊樓煩二部精銳全數喪失,所剩老弱婦孺,如何再堪一戰?至多不過有兩部落汗王親率部衆,或許有匈奴王庭援軍,也隻能退守大河,那時候蒙将軍上郡狄道兩路兵至,同中路大軍分道而進,兩部落殘部若不渡河北遁,勢必被蒙将軍一鼓而殲,河南地從此便是秦國之地!”
張良話一說完,端起自己酒杯要喝,不料卻是空杯,趙青早已滿斟一杯,一臉溫柔笑意遞了過來道:“既然如此,看來咱們慢慢去,趕得上慶功宴席就是了!”
那粗豪漢子聽罷張良這一番話,隻是沉默不語,低着頭一臉沮喪之色,身旁那女子目不轉睛看着張良,臉上一半有些欽佩,一半卻是難以置信!這世間怎能有人遠在戰陣數百裏之外,隻憑心中籌算,便能将這戰陣上勝負情勢了如指掌?那粗豪漢子半晌方重重吐了一口氣,端起面前酒杯,皺着眉頭喝了下去,好似這杯酒又苦又澀一般,喝罷原本是想将這酒杯猛的摔在地上,硬咬着牙忍住這一股怨氣,向着張良一拱手道:“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在秦國是何官職?”
張良也是一拱手回禮道:“在下張良,在秦國無官無職!一介平民而已!”
“你就是張良?!博浪沙行刺秦國皇帝的那個張良麽??!!!”旁人聽見這個名字倒還罷了,那匈奴女子卻是驚的站了起來,張良見匈奴人都知道自己博浪沙之事,可見此事傳的極遠,隻得苦笑一聲,點了點頭道:“正是在下!”
那匈奴女子似乎還有些不信之意,轉頭看看蒙毅,又瞧了瞧趙青,猛的一拍腦袋道:“俺們早該猜出你來,這位大人叫你張公子,這位姑娘大人叫你良哥,可不就是張良麽!你不是被秦國皇帝遍天下通緝麽?怎地又在秦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