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盡然!”趙青見張良說的甚是痛徹,知他乃是見了這疲國之計反倒成了富國之謀,心中憤慨罷了,望着遠處兩條銀帶一般的水渠,搖了搖頭:“關東六國之中,韓遣水工鄭國以圖疲秦,燕遣荊轲以圖刺王,這兩計也算絕地求生之策,隻可惜鄭國耗秦國之力,關東六國仍自紛擾不休,甚或同我大秦共伐他國,國力日衰,形勢日迫,及至當今皇帝逐呂不韋,殺嫪毐,統秦國之權于一人,我大秦憑鄭國渠之利,依關中巴蜀之富庶,休養生息已足,大軍一出函谷,韓國臣服,關東六國相繼而滅,終歸一統!若當年韓國借鄭國渠疲秦之時,用公子韓非之謀,養精蓄銳,合縱關東,今日之勢隻怕還未可知!因此關中因此渠而富庶,秦國因此渠而冠天下,可這六國之滅,實由自身,豈是區區一條河渠所能左右?于此相比,荊轲之謀更是無謂之舉!就算當日陰謀得逞,以關東六國紛擾之像,孱弱之力,難道我秦國便就此固守不出麽?”
“姑娘所言不差……”趙青這一番話說的張良也是沉默良久,關東六國戰亂不斷,紛擾不止,才是秦國一統天下的根本,若論富庶,秦有關中,齊楚趙魏燕韓又何嘗沒有富庶之地?如今看着這關中千裏沃野,也隻能重重出一口氣!自失一笑道:“真可謂是庸人自擾,如今天下一統,時過境遷,這些都成了陳年舊事,還拿來說甚?倒不如看看這關中景緻,雖無山川之雄險,倒是沃野千裏,阡陌縱橫,民居雜處其間,卻也是格外一番趣味!”他這一番極目遠眺,看了片刻,神色有些詫異道:“隻不知那邊房舍,怎地與衆不同?好似不是北地格制?可看這樣子,又不像是宮室之屬……”
“公子說的是那一片榆樹成林之處麽?”曾堃卻是笑吟吟走了過來,順着張良遠望方向一指道:“那是楚人聚集之地,因此這房屋不免帶了些楚風楚韻!”張良聽的一愣,趙青見曾堃未曾說的明白,莞爾一笑道:“曾大哥不曾說前因後果,難怪張公子有些迷茫,此地所居,除了原有民衆之外,大多是都是自關東六國遷來的富戶!當年皇帝一統之後,曾下旨命關東六國十二萬戶富庶之民充實關中之地!這些人都是那時候遷過來的,不過這些豪富之民,雖是遷入關中散布其間,不少地方仍是照着當年關東六國分群而居,公子所看的那一處,因有榆木成林,又近泾水,所以被楚人所居,名爲楚村,再往西北去十餘裏,還有趙村、魏村、燕村,都是六國富庶聚集成村,就是公子舊國之民,往正西去不過二十裏,也聚于韓村!若過韓村再往西去,便是鹹陽宮所屬蘭池,哪裏便是皇家禁地,不是等閑之人可去的!”
“原來如此!”張良看着那些村落,點了點頭一笑道:“看這格局,又是韓趙魏距鹹陽宮最近,燕楚爲遠,倒似當年天下形勢,可爲何其間無有齊國之民聚集之地?”趙青抿嘴一笑道:“如何沒有?你看西北邊不到趙村那一處高坂上,不是一處村落麽?哪裏所居之民,大多是姓田的!”張良先是聽的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颔首微笑道:“難怪他們不叫齊村,齊國之名,始于太公姜望,至田和廢齊康公,遂有齊國,人稱田齊,這些人不以齊爲村名,自也是怕後人不知此齊乃是何齊!”
三人在此閑話指點村落,後面衆軍已然渡過河來,曾堃見日影偏西,也是上前一步道:“主人,起行罷,我已命人先行一步去鹿苑傳命,準備宮室酒飯!張公子奔波一日,想是也有些累了!”趙青回頭看了看已然列隊待命的親衛軍士,也是一點頭道:“說的也是,東兒南兒,你兩人快馬前去,命鹿苑守官捕幾隻肥鹿來,犒賞衆軍!”說着也是對兩女使了個眼色,兩女頓時會意,領了幾個軍士,快馬先行而去!趙青這才示意張良,帶着衆軍向北緩緩而行!
衆人路上行了大半個時辰,隻見一處絕大的地方已在不遠,其中草盛樹稀,幾間宮室雖是華麗,卻是孤零零的獨處一隅,早有所在官吏列隊迎接,東兒南兒兩女也在其中,等到趙青騎馬經過,衆人都是默不作聲跪在地上,看來自是被兩女吩咐過了,張良坐在馬上四處瞧看,已是明白,此地既然名爲鹿苑,自然是秦國宮中豢養鹿群所在,用來供着皇帝閑行打獵之用,四周民居極少,讓這幾間宮室都顯得有幾分荒涼意思,不過卻是十分清靜,衆軍到了此處,自是照着曾堃安排,在宮室周圍四處布防,趙青卻是領着張良直趨宮中,此處管守官吏早已備好酒食,見幾人進來,自也默不作聲退了出去。
“姑娘好嚴的律令!”張良此時心中雖有詫異,卻也知道趙青果然不是尋常之輩,這鹿苑所在雖距鹹陽宮尚遠,也是皇家宮禁,趙青卻是出入号令,有如在自家家中登堂入室,這些守把官員也是極爲恭順,禮節周備,像是如此習慣一般,看來她這哥哥趙景,絕非是甚麽大風府親衛這麽簡單!
“公子不用猜疑!”趙青見張良眼中閃過幾絲疑色,臉上一笑,徑自坐下道:“奔波一日,翻山渡河,且請用了酒飯再說,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何事,不過此時枯想也是無益,依我所料,我哥哥不到天晚必來,到時候公子心中疑惑不就豁然而解了麽?”
“始皇帝返回鹹陽了麽?”張良聽的一驚,趙景既然是大風府親衛,自然是要跟在始皇帝身邊才是,何以已然到了鹹陽?趙青瞧了張良一眼,端起面前酒杯示意道:“皇帝還在巡行路上,不過我哥哥早已在鹹陽了,你當大風府親衛必要緊随皇帝麽?那曾大哥不也是大風府七風之一?不也在這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