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紀小朵起來,裴越已經在等着她。
“抱歉,昨天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該說那些話。”裴越直接跟她道了歉,“大概的确是像你說的,被襄岸影響了,壓力太大。”
紀小朵覺得他大概也是在直面真仙之後,受了打擊。
真的像在火雲神殿幻境和笙煙給她的幻境那樣,面對真仙,普通人根本連站直都很艱難,做什麽都是死,誰能不緊張?
沒有被吓軟吓瘋,還想着要對抗,已經算是他們道心堅定了。
陌離雖然安撫她說會赢,但紀小朵自己其實反而更理解裴越。
“那沒什麽。我沒有在意。”她說,“其實我也是因爲緊張,才會急着想把這些事都安排好,的确是怕有個萬一。但我不是因爲襄岸降臨才想跟陌離成親,也不是因爲怕死之前留下遺憾,就是……想嫁給他而已。這是我們早就定好的日子,原本阿離還想定在初八呢。你知道的,對他而言……我已經答應得太晚了。”
從裴越認識他們起,陌離對紀小朵的心思就明明白白,他還見過陌離流着淚說喜歡她,這麽多年了,拖到現在才說要成親,的确已經算很晚了。
裴越歎了口氣,又說了聲“抱歉”。
紀小朵笑了笑,“你說恭喜我會更開心一點。”
裴越就從善如流地說了聲恭喜,又道:“你們兩個能走到現在,也真算是不容易,希望以後就否極泰來,萬事如意。”
“承你吉言。”紀小朵笑得眉眼彎彎,“其實我和阿離能遇到彼此,就很幸運啦。”
神魂缺失呆呆傻傻的陌離能碰上紀小朵,身陷泥淖處境險惡的紀小朵能碰上陌離,相濡以沫,生死與共。的确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
裴越看着他們,突然隐隐有一點羨慕。
***
新兵們早上起床,混亂得簡直有如一場災難。
尤其是幾位小姐,沒了丫環伺候穿衣梳頭都做不好。眼看着規定的時間就要結束了,有人急得大哭。同宿舍有人幫忙,也有人冷嘲熱諷。
早飯也是按排好的次序由新兵們自己做,好在有幾位貧苦出身做慣家務的姑娘。但隻有簡單的稀飯饅頭和每人一個雞蛋,又有人吃不慣,又是一頓紛亂。
就連被趙明軒嫌棄不懂排兵布陣的羅嘉瑜都覺得這群人簡直沒眼看。
“你真能把這群女人訓練到能上戰場?”
“這不才第一天嘛,别着急。”
軍紀這個東西,本來也不可能是一兩天就能訓出來的。
紀小朵在營房外面豎了個宣傳欄,把表現最差和最好的都寫在上面。
表現好的加一朵小紅花。
這種幼兒園式的管理方式,也被羅嘉瑜嗤之以鼻。“一個畫上去的小紅花,有什麽用?”
紀小朵笑了笑,“對像羅小将軍這樣被從小誇到大的人,當然沒什麽用。但這裏有一些小姑娘,可能從出生到現在,都從來沒有被誇獎過。能夠得到肯定,哪怕隻是一朵小紅花,對她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羅嘉瑜不明所以,紀小朵也沒有多解釋。
她要忙的事還多着呢。
挑了幾個表現不錯的新兵去征兵處,剩下的暫時也不訓練。營地新建,不完善的地方還有很多,搞衛生都夠她們忙的。
羅嘉瑜想留下來看着小紅花的效果,征兵那邊就由金靈兒幫忙。
紀小朵帶着陌離去了京城。
先找了徐明靜。
紀小朵原本是想自己去參加科舉的,連戶籍都辦好了,但現在頭上懸着襄岸這把刀,她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時間,就把女人參加科舉這個事拜托給徐明靜。
明靜先生前兩天才看完紀小朵那些政論,隻覺得整本都是大逆不道,正憋了一肚子話想跟她理論,聽她還要讓女人考科舉,指着她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紀小朵也沒想把這位老師氣出好歹來,連忙先打出一縷靈力替他梳理了一下身體,才道:“我以爲老師應該已經明白我爲什麽要在希望學堂裏立碑說‘男女平等’。但是,如果不能學以緻用,又怎麽可能算是真正的平等?”
徐明靜緩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挑着紀小朵那些理論中自己不能理解的部分,跟她讨論起來。
兩人談了大半天。
徐明靜沒有完全認可,但還是答應了紀小朵替她教幾個女學生去應考試一試。
到送紀小朵出來,徐明靜才猶豫着問:“你……是要走了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紀小朵笑了笑,“但……我希望有沒有我在,這個世界都能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徐明靜沒有說話。
在遇上趙明軒之前,他因爲對朝廷失望,避世不出很多年。
他當初看好趙明軒能治邵州,是因爲他在那張權力大網的邊緣,可以以力破局。
但現在看來,真正有着超脫世外的眼光的人,其實是紀小朵。
其實他也不确定按紀小朵說的,是不是真的能更好,但這個時候,他突然很想試着往她想走的路上努力一把。
從徐府出來,紀小朵幾乎馬不停蹄又去找了魯二娘。
又一直談到天黑。
紀氏的事,出海的事,還有她和陌離的婚事。
魯二娘一聽婚事還要從簡就很不情願:“已經夠簡啦。之前小郎君心急,三書六禮都簡得不能再簡了,嫁妝裏連床都沒打呢。還要怎麽樣呢?鄉下窮到揭不開鍋的人,都還要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難道你們就真的隻大家吃個飯嗎?不迎親不拜堂,像什麽話?”
“這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嘛。”紀小朵笑道,“再說了,我們天天在一起,迎親也不過是這間屋到那間屋,又不用做給别人看。”
“這怎麽是給别人看!”魯二娘急了,“姑娘不成親也就罷了,但既然要成親,這樣的大事,一輩子也就這一次。日後想起來,連花轎都沒坐過,難道不會後悔嗎?”
紀小朵都活了兩輩子了,真不是那種特别在乎形式的人,但聽她這麽說,還是猶豫了一下。
說到底,哪個女孩子沒做過那麽一點鳳冠霞帔花轎遊街的小夢呢?
她正遲疑間,陌離就突然道:“姐姐,我們把婚期延後吧。”
“诶?”紀小朵意外地看向他。
陌離道:“老師和二娘說得對,太急促太簡陋了不好。而且你這麽多事,太累了。”
他今天跟着紀小朵,見她連水都顧不上喝兩口,真是心疼壞了,偏偏這些事他又都插不上手。
婚禮說是隻有一天,但前前後後那麽多事,還不是累着她?
“所以,再等一等吧。”陌離握住了她的手,笑容溫柔,目光卻灼灼如火,“等我打敗襄岸,身披金甲,腳踏祥雲,再來娶你。”
他倒還記得這句。
紀小朵笑起來,點下頭,“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