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娘娘顯靈了。
紀娘娘的事迹,因爲趙明軒不遺餘力的宣傳,早已天下皆知,但真正見過她“顯聖”的,其實隻有極少數的人。
但這次不一樣。
全國上下,幾十所希望學堂,所有紀娘娘的雕像上,都出現了八個字——校園之内,男女平等!
血紅刺眼,無法清除。
一開始發現的人其實并不知道其它地方也有,隻覺得是不是自家學校哪個小崽子調皮?
但是洗不掉,又不敢破壞紀娘娘的雕像,隻能往上彙報。
一報才發現,所有學堂都出現了,而且可以肯定,就是同一時間出現的。
一路的負責人都吓壞了。
他們之中,有最初跟着紀小朵的人,也有之後趙明軒塞進來的,還有趙明軒得勢之後主動投靠而來的。
對紀小朵是天女下凡這事,其實也不是每個人都信。
有人是見過紀小朵本人,也有人推測隻是趙明軒的宣傳手段。
結果她竟然真的“顯靈”了?
而且以這樣的方式,明晃晃的就是不滿吧?
一直真正堅持着紀小朵最初的辦學方針的人還算問心無愧,但從中算計有自己的小算盤的人,就開始膽戰心驚了。
那是神仙啊!
什麽陰私能瞞得過神仙?
神仙今天隻是在雕像上警告,明天能不能直接摘掉他項上人頭?
這種異象,當然也很快就被報到了趙明軒那裏。
趙明軒親自去了京城的希望學堂察看。
京城這所希望學堂規模最大,紀娘娘的雕像也大,足有三丈高。用了上好的漢白玉,名匠雕琢,通體潔白,線條流暢,形體圓潤,儀态優美。
但這時,上面那紅字同樣巨大,将這雕像的美感破壞得一幹二淨。
字體顔色紅得鮮豔猙獰,就好像要滴出血來。
老遠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走近就更明顯了,可以清晰地看到,并不是寫在表面,就好像從石中透出,哪怕刮掉一層都毫無影響。
趙明軒皺起了眉,“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洪虎已經放出去做了大将,現在跟在他身邊主管情報的是後來提撥的一個人,叫林興甫,連忙回答:“前天夜裏。”
趙明軒掃了他一眼,臉色就微微一沉。
林興甫也算是心思細密的機靈人,不然也不會被提到這個位置,一看就知道陛下不高興了,畢竟他早有命令,凡與紀娘娘相關的事,都要當一級軍情來處理的。
林興甫趕緊補充,“昨天上午就報上來的,原想立時進宮禀告,又收到密信,隆縣也出現了。爲免誤判,就又等了一等,先收集周邊其它學堂的情況彙總。”
趙明軒心頭有些不悅。
爲免誤判……呵,不過隻是個借口。
說到底,是不夠重視。
他已經是皇帝了,天下已定,手下人自然也就跟着輕漫起來。
林興甫又沒見過紀小朵,更不清楚“紀娘娘”在他心中的份量。
對他而言,一個學校裏出現幾個紅字,算什麽事呢?
誰知道是不是哪個兔崽子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這也值得驚動皇帝?
也就是後來報上來的多了,他才整理彙報上來。
這個人不能用了。
趙明軒心裏已經斷了林興甫的前途,但還是有些心寒。
他之前野心勃勃,機關算盡,千辛萬苦才坐上那把龍椅,卻沒想到,首先被困住的,就是他自己。
連他一再強調過的事情,都要打個折。
呵呵。
趙明軒微仰起頭,看着面前的雕像,突然想起紀小朵曾經說過“制度不行”的話。
她是不是早知道……
趙明軒這麽想着,又覺得自己有點走火入魔。
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知道做皇帝是怎麽回事?
趙明軒很久沒說話,林興甫後背就開始有點發毛,又想起一些陛下和紀娘娘的傳言,隐隐覺得自己這次可能壞事了。
但趙明軒沒再理他,他也不敢再多話,隻戰戰兢兢跟在旁邊。
趙明軒轉頭去問京城希望學堂的校長,“章先生對這八個字怎麽看?”
章先生也是當世名儒,是跟明靜先生一夜長談之後,才決定出山來做這個學堂的校長。
對他而言,這裏不過隻是蒙學的水準,他肯來已經是纡尊降貴了,沒想到學校建起來沒一兩年,就出了這種事。
紀娘娘的不滿?
她有什麽不滿?
章先生也是有傲氣的,看着那“校園之内,男女平等”八個字,就忍不住哼了一聲,“簡直荒唐!男女同校,已經不成體統,還要平等?如何平等?男子讀書,學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女人難道也能學嗎?”
趙明軒又問跟着的幾位老師,“諸位呢?也是這個看法?”
有人點頭,也有人沉默不語。
有人道:“我聽說,紀娘娘最開始辦這義學,不過隻是爲了讓貧苦小孩們識字。現在我們并沒有改變這一點,女子在這裏也能學識字。再往上,本來也和最開始的義學不同,又何必堅持一緻呢?”
趙明軒也沉默下來。
是的,再往上,本來就不一樣了。
從他插手開始用這學校練兵,就不一樣了。
最開始,是窮苦小孩能夠在這裏學識字,走夫販卒能在這裏學識字,無依無靠之人,能在這裏學個一技之長。
大家對紀娘娘感恩戴德。
後來他擴大了規模,他得了勢,希望學堂出來的學生兵有勇有謀紀律嚴明,紛紛立功上位。
就有人把這裏當成了進身之階。
至于其它,還重要嗎?
呵……
趙明軒閉了閉眼,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她爲什麽生氣了。她應該生氣。”
他轉向章先生,道:“這是她的學校,先生既然不認同她的理念,就不必委屈來做這個校長了。”
章先生一愣。
雖然趙明軒這話說得很客氣,但也無法掩飾就是要革掉他這個校長的意思。
他當然不稀罕這個校長,但對當世名儒來說,因爲這種事就被革職?這簡直就是侮辱。
可對方是皇帝。
章先生氣得胡子發抖,也隻能躬身領旨,還要謝恩。
趙明軒又道:“其它老師學生也一樣,不能從心底接受認可,就不必勉強。該辭職辭職,該退學退學。所有的希望學堂都一樣。甯可空着!還有,這八個字,另刻個石碑豎起來,多給她上幾柱香,請她把這字消了。弄在自己身上,不好看。”
皇帝金口玉言,自然立刻有人傳令下去。
趙明軒自己在紀小朵的雕像前負手而立,仰着看着雕像秀美溫和的臉,又歎一口氣。
這小脾氣……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趙大:我覺得我快一萬年沒出場了。
陌離:胡說,還沒有我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