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朵雖然說是讓陌離自己選,但甚至心裏也很清楚,現在的陌離受她影響太深了。
他現在口口聲聲說什麽都不要,不過是看她情緒不對心中猶豫而已。
以後等他恢複得更好,或者又碰上了類似鈴铛這種東西,想法說不定又會不一樣。
到時,她的修爲若是能再高一點,就陪他去走一趟也行。
不過現在,既然決定暫時不管它,紀小朵就把精力都放到看病教學和向大衆普及基礎衛生習慣上來。
她認真起來,幾個學徒的功課就更多了。
除了這時代普通大夫要讀的醫書經方,紀小朵還教他們簡單的人體解剖學。
她用煉器術做了幾個人體模型,皮膚肌肉器官骨骼都可以一點點拆開。
剛拿出來的時候,幾個學徒就吓得不行,甚至當場勸退了一個——對普通人來說,哪怕說了是模型,但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人體器官一個個從“人肚子”裏被剝出來,也實在太過驚悚了。
還有被吓到的路人,甚至因此報了官。
紀小朵隻能多費了一番口舌來解釋,甚至把模型剖開,讓縣令看清隻是木頭和皮革。
縣令是個連雞都沒殺過的正統讀書人,驟然看到這東西,其實也吓了一跳,後來明知是假,目光也不敢往那邊瞟,隻道:“即便如此,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
紀小朵道:“作爲一個大夫,你跟病人講‘病在腠理’‘病在腸胃’,但如果連自己都不知道皮膚和肌肉是怎麽回事,不知道人的胃在哪裏,什麽形狀什麽大小,又怎麽能給病人醫治呢?”
縣令不懂醫術,卻還算開明,想一想的确是有學習這個的必要,也就默許了這件事。
甚至還有一些别的大夫聽說了之後,慕名而來想看這些模型。
紀小朵來者不拒。
她又不怕被搶生意,反而覺得能了解這些知識的人越多越好。
畢竟這年頭的衛生條件太差了,很多大夫本身也沒有什麽系統的學習,不過是背了幾本醫書,或者祖上傳了幾個藥方,碰上病人就照本宣科按圖索骥,能不能醫好全看運氣。
這樣一來,保安堂就越發熱鬧了。
也引來了一些衛道士,上門罵紀小朵抛頭露面行醫看病是不守婦道,有傷風化。
這也是紀小朵意料中的事。
她以前辦學的時候也有人罵呢。何況行醫不但要見不同的人,還要有肢體接觸?
說到底隻是有些人見不得女人和男人做同樣的事還做得這麽風光而已。
她嗤笑一聲,“按諸位的說法,如果你們的娘親生了病,是不是就該活活病死?畢竟大夫都是男的,男女授受不親嘛。眼睜睜坐看母親病死,你們的孝道呢?”
“那怎麽一樣?”
“不過就是大夫和病人,有什麽不一樣?男大夫能看女病人,女大夫爲什麽不能看男病人?”
“你簡直強辭奪理!”
他們說不過紀小朵,就有人冷哼道:“女人懂些什麽?讓女人看病,還不是找死?”
“人麽,哪有生而知之的?總是有一個學習領會的過程。把女人關在後院,不讓女人念書,不讓女人學醫,卻反過來說女人懂些什麽?女人怎麽會看病?”紀小朵再次嗤笑,“不如你試試把兒子這麽養,看他會懂些什麽?”
“至于我到底會不會看病?”紀小朵目光從一衆衛道士身上掃過,從左到右點過去,“這位有肝疾,食欲不振,全身乏力,急躁易怒。這位,關節不太好吧,風濕,膝蓋最嚴重,變天就痛。這位,也是關節痛,但跟之前那位不一樣,是痛風,飲酒吃肉和海物最易發作。這位麽……”
她停在那個說“女人懂什麽”的人身上,勾起嘴角,笑得有幾分暧昧,“你想我當衆說出來嗎?”
那人悖然色變,丢下一句“不知所謂”,甩袖子就走了。
“啧。”紀小朵咂一下嘴,揚聲喊,“有病早點治,不要諱疾忌醫啊。傳染給家裏人就不好了。”
那人就跑得更快了。
他這一跑,圍觀的衆人就哄笑起來。
“早說了許大夫是神醫,懷疑什麽都不該懷疑她的醫術啊。”
“其它那幾個,也别在這裏罵人啦,趕緊回去看病吧。”
“不如你們求求許神醫,說不定順手就幫你們看了。”
“剛剛才罵人家有傷風化呢,哪來的臉求人看病?”
一群衛道士受盡奚落,灰溜溜走了。
經此一事,保安堂的病人反而多了起來。
除了之前街坊介紹,還多了不少女眷。
之前紀小朵那話雖然是爲了怼人,但這年頭女人看病的确不方便。不要說家裏是男人做主,看大夫要顧忌男女大妨,作爲女人本身,有些毛病也實在難以啓齒。
紀小朵前世現代社會,大部分女人看個婦科,也要扭扭捏捏遮遮掩掩,何況這時?
現在保安堂是女大夫,連藥童學徒也有女孩子。請紀小朵上門也好,自己來保安堂也好,反正保安堂有單獨的診室,女眷們可以選擇私密空間,就放松很多。
暴露出來的問題也很多。
看紀小朵之前科普生理知識的時候,曲粉那反應就知道,很多女人連個基本常識都沒有。
科普掃盲,任重道遠啊。
紀小朵想,是不是也該整理個小冊子,讓魯二娘加到希望學堂的課程裏去?
***
保安堂的學徒吓走了一個,留下來的幾個反而更加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
畢竟他們之間最小的鄭小蝶也已經十四歲了,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小孩。
大家都看得明白,紀小朵教他們的,可算是前所未有的東西,這是真正的本事。
就連張瞎子,在發現紀小朵不介意别人一起學之後,也在做事之餘跟着學習。
但學得最好的人,竟然是馮三郎。
他之前能得馮老爺的寵,真不是隻靠一個好媽。
他其實挺聰明,學東西也快,隻是被慣壞了,又沒定性,被人勾着吃喝嫖賭,一身壞毛病。現在自己想明白了,在紀小朵面前不敢炸毛,保安堂這個環境裏也沒别的幹擾,靜下心來,就顯出本身的天賦了。
第二名就是鄭小蝶。
小姑娘看着嬌嬌怯怯,卻很努力,要動手剖個青蛙兔子什麽的,也毫不含糊。
紀小朵後來才知道,她是鄭大慶的庶女,生母就是生第二胎時難産死的,一屍兩命。所以當時紀小朵一說剖腹産,她立刻就決定要學。
比起馮三郎,她的确也更偏向婦科。
紀小朵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畢竟學醫不像簡單的掃盲,它是一個漫長而枯燥的過程,心中有個方向,才更有動力堅持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