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朵提前打過招呼,這天晚上附近的街坊們都早早關門閉戶,能去别處暫住的都出去了,不能的也都躲在家裏沒有出門。
但保安堂那院子裏又是靈光,又是尖叫,還轟轟爆炸地動山搖……這動靜任誰都忽略不了。
大家膽戰心驚地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才聚到保安堂門口,互相猜測着到底是怎麽回事。
紀小朵倒是按時開了門,見外面圍觀的那些人,也沒有意外,笑着跟他們說這院子裏的妖邪已除,以後大家隻管安心,不會再有事了。
不過,這裏鬧鬼鬧了這麽久,也真不是她說幾句話大家就能放下心來的。
隻是看他們的确沒事,也有人松了口氣,半信半疑地往後面的院子裏張望。
昨天晚上那麽大動靜,這院子倒好像沒太大損壞,隻有井口崩塌了一半,那附近的地面也像被燒過似的一片焦黑。
妖怪的屍體紀小朵早就處理幹淨了,畢竟那東西又醜又兇惡,讓人看到說不定都要做噩夢,實在沒必要放出來吓人。内丹陌離挖走,鐮足黑絲這樣可能有用的部分她收起來,其它全都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她索性又請人把那口井填了再挖一口。
就算住在裏面的妖怪已經除掉了,但還是想想都膈應,紀小朵根本不想再用那井裏的水。
張瞎子被抓出來之後就跪地求饒,好話說盡。紀小朵給他吃了個藥丸,告訴他這是“三屍腦神丹”,他要是再敢不老實,就會有蟲子吃掉他的腦漿再咬破他的腦袋爬出來。
其實張瞎子根本不用她再吓。
他見識過紀小朵姐弟的本事了,如果當時他能搶到寶貝逃走,也就罷了,但那寶貝他連拿都拿不起來,卻自動飛向了陌離,這說明什麽?
按他們的行話講,這叫天命所歸!
他混了半輩子,也不過是個算命的老騙子,現在心心念念的寶貝又沒戲了,要是能投靠這樣的主子,也算是他的運道了。
雖然主子現在對他的印象不太好,但來日方長嘛,還不興他戴罪立功怎麽滴?
紀小朵也懶得去猜測張瞎子的心思,反正他現在聽話能使喚就行。
張瞎子的全部家當都被鄭大慶搬來,紀小朵直接把他這些年招搖撞騙的錢拿去修橋鋪路做善事。至于張瞎子自己,每天早晚兩趟,把整條街從頭到尾掃幹淨,勞動改造。
張瞎子毫無怨言,每天幹勁十足,也不擺之前那高人姿态了,見誰都樂呵呵,态度和善。
整條街的人都啧啧稱奇,暗中不免議論“許大夫”的來曆,不少人覺得她可能真是活神仙。
但即便這樣,保安堂也還是沒什麽生意。
紀小朵也不着急,她如今的追求本來也不是賺錢。
不過是随便找個地方落腳,順便讓陌離體驗一下生活,多接觸點人。
如今戰火紛飛,莨縣雖然不在戰區還算安穩,但流民乞丐也是越來越多了。
紀小朵便在保安堂門口支起一個大鍋,打算施粥。
第一天粥才熬好,還沒引來乞丐,隔壁傅娘子先過來了,“好香啊。你在煮什麽?”
“隻是白粥而已。”紀小朵順手給她盛了一小碗,“要嘗嘗嗎?”
傅娘子擺擺手,“留給那些需要的人吧。”
她是來給紀小朵送做好的衣服的。
紀小朵說鬼怪已除,他們姐弟又住了這麽多天也沒事,傅娘子現在白天也敢到保安堂來串串門了。
她手藝很好,衣服裁剪适合,針腳細密,還繡了精美的花樣,又合身又漂亮。
太漂亮了,紀小朵反而覺得日常不太合适穿。
她是玉版的時候,當然再華貴繁複的衣飾都穿戴過,但她現在是許大夫嘛,這寬袍大袖的,反而不方便平常幹活。
就比如這時要盛個粥,袖子就會掉鍋裏,得用個綁帶紮起來才行。
紀小朵索性又問傅娘子:“我給你畫個圖,式樣簡單一點的衣服你能不能做?”
傅娘子道:“你先畫來看看?”
藥堂嘛,紙筆都是現成的。紀小朵順手就給她畫了幾個圖樣,也沒畫那些驚世駭俗的時裝,就把後世那種又簡單方便又大氣好看的改良漢服畫了幾套。
“倒不是不能做,但袖子這樣窄?腰也這麽窄?”
“對,從這裏開始收緊,稍微貼身一點。”
兩人正湊在一起讨論式樣,布店的夥計突然探了個頭過來,向傅娘子道:“大爺來了,姑娘快回來吧。”
傅娘子的表情頓時就僵了一下。
紀小朵皺起眉,問:“可有什麽難處?”
傅娘子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是我哥哥。我先回去了,稍後再來跟你說新衣服的事。”
她沒說,紀小朵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但傅娘子離開,她收好了衣服,就和陌離坐到了門口,一面顧着粥鍋,一面注意着隔壁的動靜。
不多時就聽到布莊裏吵了起來。
傅娘子的聲音哭叫道:“我不嫁,死都不會嫁的!”
又有一個男人的聲音怒道:“你胡鬧也有個限度,你真以爲你能守着這個鋪子過一輩子啊?你看看你的賬!這個月就做了一筆生意!還不是要我來補貼?”
傅娘子的聲音頓時就低了下去。
她這布莊這個月唯一的生意就是替紀小朵姐弟做的那幾套衣服,的确入不敷出。
那男人的聲音也緩了緩,道:“我們也是爲你好,誰家的小娘子不嫁人?你是想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嗎?”
傅娘子不知說了句什麽,聲音太小紀小朵沒聽清。
那男人又道:“由得了你嗎?你要是老老實實的,大家還有個體面。真的要鬧起來,你就該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傅娘子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就看到一個男人帶着個小厮從布莊裏出來。
那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長相倒和傅娘子有幾分相似,但這時怒容滿面,看起來甚至有幾分猙獰。
張瞎子掃完街回來,也聽了個尾巴,歎了口氣道:“這傅娘子,也是命苦。”
紀小朵側頭看了一眼那邊正趴在櫃台上哭的傅娘子,想想那天鄭二慶說傅娘子自身難保,不由又皺了一下眉,“你知道她家的事?”
張瞎子點點頭,“這傅家吧,在莨縣也算是殷實人家了。傅老爺生有一子一女,這女兒來得晚,算是傅夫人老蚌含珠,也就偏疼了幾分。這姑娘自幼訂了門親事,但還沒到十歲,男方爬樹摔死了。後來到了十四五歲,重新相看了一家,才剛下定,男的又病死了。從那之後,傅娘子的婚事就有點艱難。”
在紀小朵看來,這什麽摔死啊,病死啊,不過都是意外,怎麽能怪在傅娘子身上?
但這個時代,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她不由得咂了一下嘴,“傅娘子那麽漂亮,女紅又好,性格也好,就沒有人不信這個的嗎?”
“也有過的。前兩年真有人不介意她命硬執意想娶,結果說是去采買聘禮時被山賊殺了。”
紀小朵:……
這真是……大概真的隻能說是命不好了。
張瞎子也歎了口氣,“傅夫人因爲女兒的親事積郁成疾,沒多久也死了。她臨死放心不下女兒,就立了遺囑,将自己的陪嫁全留給女兒,如果以後她要嫁人就當嫁妝,實在不能,有這鋪子田地也足夠生活。傅大郎就因而存下了不滿。傅老爺在的時候還好,傅家也不差白養活一個女兒的錢。但等傅老爺也去世之後,傅娘子……你看她一個小娘子要抛頭露面出來管這布莊,就知道是什麽處境了。現在看來,這傅大郞是想連這個鋪子都要收回去。”
紀小朵微微眯起眼來,“你去打聽一下,這傅大郎想把妹妹嫁給誰。”
張瞎子隻怕主子太厲害他沒機會立功,這時紀小朵肯讓他做事,他當然沒有二話,應了聲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