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紀小朵現在最想念的東西,大概非自來水莫屬。
她并不是第一次獨自生活。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都不在話下。從現代換到古代,雖然有諸多不便,但勉強也都能适應。
甚至就連馬桶她也都忍了。畢竟每天固定時間有人上門來收。
柴也是随時可以買了讓人送到家,加個幾錢還能有劈好的。
唯獨用水是個問題。
尤其是她開始折騰着做點心,用水量嘩嘩往上漲。
然後她在廚房時間一長煙薰火燎的,又要洗頭洗澡。
家裏雖然有個挺大的水缸,但也完全不夠她用。
而且這種不定時的消耗,也沒法随時雇人挑水,還是得她自己去井邊打。
她這身體吧,力氣又小,一兩天也鍛煉不出來,隻能半桶半桶往家提。
路上說不定還要灑一點,就得再多跑幾回。
每天在打水這事上就不知浪費多少時間,卻又沒有辦法。不管怎麽樣,總歸得用啊。
連幾個暗衛都看得滿心焦灼。
倒也不是他們心好,而是……這算什麽事?
如果換他們來,灌滿家裏的水缸最多也就是兩趟,毫不費勁。眼下隻能跟着她一趟一趟跑,看着她螞蟻搬家似的一點點往家挪,換誰不急?
可他們又不能插手,還不能不跟。
簡直連嗓子眼都要冒火了。
趙義甚至忍不住跟趙忠商量,要不然,趁着晚上沒人的時候,幫她把水挑了吧?不然這也實在太折騰人了。
這不是折騰紀小朵,完全是在折騰他們啊。
這到底是什麽鬼差事!
趙忠也很矛盾,畢竟大人上次已經敲打過他了,他們的接受的命令就是無論如何不能插手紀小朵的事。
趙義瞟了一眼井邊左晃右擺都沒打上一桶水來的紀小朵,又捂住了眼睛,呻吟,“簡直沒眼看……就晚上給她打個水,我們自己不說,大人也不可能怎麽樣吧?别叫她每天這麽出來紮眼了,真的……”
趙忠也不想啊,但他很清楚,大人是想磨一磨這位玉版姑娘的銳氣,如果什麽都有人替她做了,還磨個什麽?
他這正猶豫着,就見紀小朵腳下一滑,整個人往井沿邊摔了下去。
趙忠下意識往那邊跑了幾步,卻又不由得在想,大人說不要讓她被人打死……她要自己掉井裏淹死了怎麽算?
但他還沒出手,旁邊就有人拉住了紀小朵。
紀小朵自己也吓了一跳,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才轉頭來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竟然認識。
正是上次在柳家退藏園裏把她從井裏拉出來的花匠杜橋。
杜橋也愣了一下。
紀小朵從離開退藏園之後就再無蹤迹,他真的以爲自己是遇上了花仙,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又見到。
“恩公?”
“仙子?”
兩人幾乎同時開了口,然後又各自怔了一下。
杜橋紅着臉,松了手,讓紀小朵自己站穩。
紀小朵也笑了笑,向他行了禮,“沒想到竟然又在井邊被恩公救了,這大概也是緣份吧。我不是什麽仙子,隻不過是一介連水都打不好的凡人。之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連個姓名都沒有告訴恩公,實在太失禮了,我叫紀小朵。”
“不敢當。”杜橋連忙還禮,“舉手之勞,不敢當恩。姑娘隻叫我杜橋就好。”
紀小朵也沒跟他繼續客套,不過也不好真的就直剌剌叫名字,估摸着他年歲能比自己現在這個身體大點,便叫他杜大哥。
她有點好奇地問:“杜大哥不是在柳家做花匠麽,怎麽會在這裏?”
杜橋就露出一臉慚愧來,“都是我學藝不精,養死了柳老太爺喜歡的牡丹,已經被辭退了。”
就是那株珍貴的綠牡丹,原本隻枯了小半,他細心照料着,慢慢也好起來了。結果有天晚上也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又枯了,而且一根主枝就好像被人砍斷了一般,這回他們連掩飾都掩飾不過去了。
柳老太爺勃然大怒,狠狠發作了他們這些花匠。
杜橋并不是柳家家奴,沒挨闆子,但也罰沒了工錢,被趕出退藏園。
好在他這麽些年也算有點積蓄,打算租塊地,自己開個花圃,隻是眼下還沒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暫時借居在親戚家裏,正好就在這水井斜對面。
所以剛剛才那麽趕巧又救了紀小朵一次。
紀小朵也把姐弟投親那番說辭又講了一遍。
杜橋頓時就想起她在柳家掉在井裏的事來。
不免猜測她要投的親戚,是不是柳家?
那天姐弟倆的狼狽,他還曆曆在目,想想這孤女弱弟,千裏迢迢來投親,卻被人扔到了井裏,險些害了性命,怪不得她當日不敢聲張,又怕連累他。若是涉及柳家的陰私,一般人也的确摻和不起。
而且,那天他救起紀小朵,她雖然狼狽,但身上還是绫羅綢緞,也有钗環首飾,到現在,卻是荊钗布裙,素面朝天,當然好看還是好看的,但兩相對比,杜橋心中就不由升起一股同情憐憫。
他連忙替紀小朵打好水提上,道:“姑娘住在哪裏?不如我送你回去?”
紀小朵本來就沒力氣,這會又吃了一吓,更加提不動水了,心想反正都欠杜橋幾回恩情了,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回頭一并來還就是,也就不扭捏,大大方方給他指了路。
杜橋見她沒有拒絕,心頭一喜,連手裏的水桶都似輕了幾分。
到了紀小朵家裏,也不等她說話,自己又找出扁擔水桶,直接替她将水缸挑滿。還跟紀小朵道:“井邊積水濕滑,姑娘沒做慣這些事,的确十分危險。以後若有需要,隻管叫我一聲。”
“那怎麽好意思?”紀小朵把這兩天做好的點心擺了一桌子招待他,又倒了杯熱水,“也沒什麽茶葉,招待不周,還請多多見諒。”
“姑娘太客氣了。”杜橋連連擺手,“真不必這樣的,我也沒做什麽,都是順手的事。真……”
“總不能你幫我幹了活,連口水都沒得喝?”紀小朵笑着打斷他,“點心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就當替我試個味。”
杜橋本來還想繼續推辭,但聽到說是她自己做的,卻又神使鬼差地伸手拿了一塊。
他真是從沒想過還能再見到紀小朵,甚至還能吃到她親手做的點心。
她長得就好像雲中仙子一般,就連這點心,也好吃得不像凡世食物。
杜橋隻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般,不由得暗暗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痛得忍不住咧了一下嘴,見紀小朵就在旁邊,又強行忍住,忍不住紅了臉。
水也挑了,點心也吃了,杜橋知道自己這會應該告辭,卻又有點舍不得,四下看了看,沒話找話地問:“你弟弟呢?”
紀小朵也不提趙明軒,隻說:“去别人家裏做學徒,要休沐才能回來。”
“啊……”
聽得那個神仙弟弟不在,杜橋就有點坐不住了,孤男寡女,總是對姑娘家名聲不好。
他連忙起身告辭。
紀小朵也沒留,隻把桌上那些點心收拾了一盒子讓他帶上。“杜大哥若是不要,我以後有什麽事,可不敢再跟你開口了。”
杜橋隻能收下,想了想,又道:“姑娘怕狗麽?”
紀小朵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爲什麽突然問這個,便搖了搖頭,“不怕啊。”
杜橋道:“那明日我給你送隻小狗來。一來姑娘平常有個伴,再者有什麽事,也能吠叫示警。”
這是想着她平常獨自在家,也是一片好意。
紀小朵便沒有拒絕,點了點頭,“但是買狗的錢必須得要給你。”
杜橋擺擺手,“不用不用,就是我親戚家的,母狗下了好幾隻,機靈好養,明天我給你送來。”
說定了送狗的事,想想明天還能再見到紀小朵,杜橋走的時候一片歡欣喜悅。
全然不知自己的資料當天晚上就已經送到了趙剌史的案頭。
二狗:小三!
狗:汪
紀小朵:……什麽鬼排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