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現在情況好很多了,表達清晰,“蘇醫生,很久沒看見他了。”
“他……”陶然哽了一下,笑答,“他換去别的病區了。”
何奶奶的眼裏寫着懷疑,“真的是去别的病區?”
“是啊……”陶然怕何奶奶再追問,忙改問何奶奶有沒有哪裏不适。
何奶奶搖搖頭,陷入沉默。
陶然松了口氣,片刻之後,卻聽何奶奶突然說道,“陸醫生那個時候……”話說到這裏,卻不再說下去了。
陶然微怔,沒有接話。
何奶奶搖搖頭,“但願我的預感是錯的。”
陶然裝聽不懂,對着何奶奶笑笑。
何奶奶今天精神頭不錯,要了她那隻寶貝盒子來,打開,一張張看,這原本一天也不曾間斷過的信,在一周前出了差錯。
蘇寒山被隔離那天,在手機上把這個任務交接給了黃醫生,黃醫生應了下來,卻還沒來得及寫,就新轉進來重症病人,然後忙來忙去就把這事耽擱了,後來想起時,趕緊補了一張,并且交給了當時上班的小米,小米和黃醫生卻都不知道,在那之前,理哥上班的時候就已自己寫了一張給何奶奶了,所以,那天,何奶奶收到了兩張。
兩張字迹不同的信,都署名陸明。
大半天的時間,何奶奶都拿着這一盒信在看,到了下午,何奶奶就恹恹的,有些不好的樣子,連陶然下班前和小米一起要給她吸痰,她也不配合。
“奶奶……”陶然其實心裏有些明白是爲什麽。
何奶奶擺擺手,“你給我說實話。”
陶然心想,陸明的事大概是蠻不下去了,答應奶奶,先吸痰,她就告訴奶奶實話。
“你先說!”奶奶的語氣很嚴重。
兩人拉鋸戰似的你來我往,陶然總算占了上風,倒不是她說服了何奶奶,而是,何奶奶見她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終于心軟。
等陶然一切忙完,和小米都交接完畢了,一直等着的何奶奶才道,“就一句話,你告訴我最重要那一句就行。”
還有什麽說的呢?這情形,都這麽明顯了。
陶然低頭,小聲道,“陸醫生他……”
“不是這個。”何奶奶打斷了他,“我問的是蘇醫生人呢?”
“……”陶然微驚。
何奶奶歎道,“陸醫生不在了,我早知道了……”何奶奶撫摸着那隻盒子,眼淚流下來,“信早就不是陸醫生寫的了,我老婆子是病了,不是瞎了,我早就知道……”
“奶奶,您别哭……”陶然眼眶濕濕的,忍住眼淚,給奶奶擦淚。
何奶奶看着她,淚眼婆娑,“陸醫生、蘇醫生、你、你們……都是好孩子,好人,好人爲什麽不能平安呢?你告訴我,蘇醫生是真的調去别的病區了?”
陶然默然。
“姑娘,你可是答應我要說真話的,你不能騙我!不然……不然我有的是法子逼你們說真話!”何奶奶緊緊抓住陶然的手。
陶然垂下頭,想起何奶奶那句“但願我的預感是錯的”。
“姑娘!”
陶然閉上眼睛,點點頭。
何奶奶的手抓得更緊了,“是……是調去别的病區了?還是病了?”
“病了。”陶然短促而粗嘎地回答。
手上忽然一松,何奶奶緊緊抓着她的那雙手松開了。
陶然睜開眼,隻見何奶奶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奶奶,你别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陸明當初也是讓我不擔心,你們這些孩子啊……”何奶奶難過地抱着盒子,“你們還這麽小,一輩子還這麽長,還能做許許多多的事,爲什麽不讓你們好好活着呢?怎麽不讓我去死呢?我去死好了,你們還救我幹什麽?讓我去死吧……”
“奶奶,你可不能這麽想!”陶然忍住哭腔,唯恐何奶奶想不開,“你想想去世的陸醫生,想想蘇醫生,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治好你們,讓疫情快點結束,他們費了那麽多心力,你可不要讓他們失望,别讓他們的心血白費了啊!”
何奶奶流着淚搖頭,“丫頭啊,我曾經也是這麽想的啊,陸醫生還在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陸醫生是我害的,我要努力活着,要努力好起來,要給陸醫生希望,我一個老人家都能好,陸醫生也能好!後來,我看出來陸醫生不在了,我更加堅定地對自己說要活下去,陸醫生是爲了我犧牲的,我不能讓他在天上都不安甯,可現在……現在……讓我去死,換你們這些好人好好活着吧……”
“奶奶!”陶然終于忍不住哭了,“奶奶,蘇醫生他會好好活着的,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