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陶然來北雅後第十一次看見它。
今天那束天竺葵最終去了哪裏,陶然不得而知。
小豆也不知道,但小豆認定這花就是蘇寒山女朋友送的,“我聽說蘇主任是有女朋友的,兩人在一起很多年了,說是大學同學!你啊,沒指望啦!”
陶然默默聽着,沒有說話。
“真的!你見過蘇主任錢包沒有?裏面有女孩兒照片,她們說可漂亮了!陶然我可告訴你,咱們粉男神歸粉男神,你要當小三我可就跟你絕交!”
“小豆……”她想說,蘇老師現在沒有女朋友,可是,這句話都滾到舌尖上了,她還是把它吞了回去。
蘇寒山的女朋友是誰,如今在哪裏,對科室裏大夥兒來說就是一個迷,對她來說,則是一個秘密,一個屬于她和蘇寒山的秘密。就像六年前那個夜晚,醫院裏白丁香馥郁的香味在她心裏催開了一朵花,她把這朵花和這個秘密一起封存在心裏六年,不與人提起,卻從不曾忘記。
“今晚的事,你能忘了嗎?就當從沒看見。”六年前,他這麽跟她說。
那時候的她留着齊耳的學生頭,厚厚的劉海,傻乎乎地搖頭。她忘不掉。
“那就把它當成一個秘密,别告訴其他人。”
“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嗎?”
“是。”
“好!”
彼時她不知道是不是要伸出小指和他拉鈎,她不敢,也覺得不合适。
在她的小指頭蹭着無名指的時候,他走了。
她眼睜睜看着他走遠,心裏伸出一根線,像幼時幫媽媽纏的毛線團,脫手而去,線扯了很長很長,扯得她心口泛起了疼痛。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疼痛,像是一頭紮進濃稠花蜜裏的昆蟲,甜香,疲軟,沉重,呼吸困難。
“蘇醫生!”她追出去一小步,忍不住叫他。
他沒聽見,更不會回頭。
可是,她記住了那晚他的眼睛,濕漉漉,很亮很亮,而且再也無法忘記,和那個深春白丁香甜美的香味一起,刻在了她的記憶裏。
從此,她這隻初初從蛹裏探出觸角的小昆蟲,再沒能從那晚的甜香裏掙紮出來。
四年後,她帶着仆仆風塵和那個夜晚的記憶來到他面前,掩去眼中的激動,按下内心的澎湃,向他微笑,“蘇主任您好,我是陶然。”
他目光平靜,宛若看着一個陌生人,“蘇寒山。你好,歡迎加入北雅呼吸。”
她的心像是一朵燃燒正烈的火焰,被人迎頭澆下一盆冰水。火苗熄滅的時候,嘶嘶作響。
我是陶然啊,是和你擁有秘密的人啊……
可是,他不記得了,守着那一晚和那個秘密的,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然而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是陶然啊!是不服輸的陶然啊!
四年她都過來了,一千多公裏她都奔來了,她終于到他身邊了,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呢?
“蘇寒山,生日快樂。”下班的時候,她在無人的配藥室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