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家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林家這一桌沒有動靜。那個林家兄妹臉上似乎有些光彩的神采,可是那位戴着面紗的女子,卻是紋絲不動目光也沒有斜視。謝先生似乎看到這女子眼神平靜,心中微微有些驚訝,于是謝先生便又說到:“不錯,如今溪口人都知道的佛音寺,其實便是明空院了!”
他拱手再次先朝面前這桌施禮,那同桌的林家小姐林妙看到自己同伴回答出來,本來是不想張揚的。但是看到大家的眼光都看過來這邊,而且她同伴又沒有吱聲,不由趾高氣昂的拉着了那戴着面紗這女子的手。隻見她像隻驕傲的孔雀一般,環顧了一下整個大廳,然後便低聲那女子聊了起來。
張福全自然知道她的身份,看到她目光在大廳中一桌上停了一停。張福全心中咯噔一下,想着這位大小姐千萬可不要搞事。幸好張福全的祈禱起了作用,這位林小姐稍待便收回了眼神,不過神色有些自傲。用意自然是讓人感覺到,自己和身邊這人關系非同一般。
認識林家兄妹的人,自然不會計較她的行爲,也爲這個女子的身份好奇。顯然這個女子并不是林家的人,隻不過是和林家子弟同行而已。不認識她的人眼神看過來,便多了幾分敬畏。畢竟有些内幕不是人人可知的,這個女子顯然便不是一般人,不然怎麽知道這些常人無法知曉的東西。
“居然有如此由來?”便聽那桌那個粗狂的漢子大聲說道,臉上似乎有着感慨,他看來粗狂有些不羁,但是很多人都看出來,這是一個外表粗狂,其實比較有心思的人。他見到有人看向自己,居然呵呵一笑說道:“某家這幾日攜伴遊遍西天目山,隻看到了那明空院,卻是沒有看到什麽佛音寺啊!”
目光直接便朝謝先生看來,顯然是想讓謝先生解惑。誰知道謝先生老神在在,一臉并不着急的樣子。他一臉驚詫四下環顧,看到大家都好像很正常,便有些自嘲笑着說道:“想不到明空院如此有名,某家等在那逛了一圈,除了眼見幾個老僧沙彌,倒是沒有看到如何稀奇之處哩!\'
“這位客官想必來自于别處!”樓梯口邊的張福全緩緩走近施禮,看到這個漢子大方,張福全作爲老闆,自然不想他過分尴尬,便含笑說道:“咱們天目山上那寺院,如今确實一直寫着明空院三個字,但是當初确實叫做佛音寺,據說乃是當年大家感懷第一代主持洪言西土禅師呢!”
張福全看到大家贊同的神色,便又緩聲朝粗狂漢子這桌抱拳道:“禅師乃是前朝末年南方佛門大德,加上當初明空神僧一直自诩在佛音寺修行,他德成大道之後,倒是讓這周圍幾個縣府的信徒時時朝拜。大家即使上到明空院接受教誨,都隻知道有佛音寺,反而對明空院這個名不上心!所以說客官不知道,倒是在情理之中!”
大廳幾乎大半熟識張福全,看到他出來解釋,很多人便打招呼和應和。張福全客客氣氣的回應着,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一邊囑咐大家吃好喝好。更是大氣的讓幾個小二給每一桌的客人再上一壺好酒,都算在酒樓自己的賬上。他的這一手果然馬上博得頭彩,大家紛紛鼓掌叫好起來。
“那難道這明空神僧便是當年那位沈明公子!”粗狂漢子看着張福全順眼,語氣便也輕柔了一些,不過眼神中有些疑問的問道。
“此事某倒還是第一次聽說!”張福全呵呵樂道,絲毫沒有隐瞞這個粗狂漢子。因爲他知道這等出手大方的人,又豈是普通外出的百姓可以比拟。自己不管會不會和他有所交集,至少不要得罪了此人。便又看向這邊的謝先生,拱手說道:“此事便需謝先生來替諸位解惑了!”
其實張福全自己對謝先生都了解甚少,但是自此接觸之後,便感覺到此人不俗。不但平時不會斤斤計較,而且還是一個豁達大氣的人物。張福全雖然不是什麽有名的人物,那也是天天見識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眼界自然便要寬廣許多。知道這個時代裏多奇人,像謝先生這種人物,又豈會是池中之物。
不想得罪這個粗狂漢子,更不能損了林家人的面子。既然謝先生知道這樁公案,張福全自然便靈活的轉給了謝先生,自己沒有必要再沾惹。
謝先生看面前這桌的戴着面紗的女子也看着自己,心裏雖然有些奇怪,還是馬上朝張福全拱手道:“東家可是謙虛了,這明空神僧乃是天目山名人,山下百姓有誰不知道這位佛爺大名的。既然讓某來獻醜,說不得倒要厚着臉皮了!“
他神色自然,絲毫沒有因爲自己的說辭,而貶低别人擡高自己的意思,反倒是依然給着張福全面子。一旁諸人都知道這謝先生圓滑,便聽着他繼續說道:”就某家所知,明空院當年主事的神僧便是沈明!這位佛爺是修行精深的人,豈是某家等可以揣度。“
大家當然知道神僧的名望,據說錢王在時都經常請入宮裏供奉。後來錢王駕崩之後,他便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這些年更是沒有聽說過了。有人揣測他是不是已經圓寂了,有人說他依然隐身天目山修行,但是卻真是很久沒有聽過神僧顯靈了。
看到謝先生今日忽然又提起,倒是勾起了許多人的回憶。雖然百姓也很少見到神僧,但是當年山下附近的百姓,究竟還是有許多人受過神僧恩惠。聽到關于他的傳說,大家不由唏噓了一陣。看向謝先生的神色都有些不同了,自然也更加的期待了起來。
謝先生自然知道這些人的期盼,反而是有些不緩不急的慢慢說道:”許多年不見了神僧,想必許多人都會懷念,不過據某所知,這位佛爺如今乃是已經成佛得道,但是他感懷世間苦厄,居然沒有飛升到西方佛國去,而且還在這西天目山中修行呢!“
”此話當真!“有許多人激動了起來,有性急的直接便站了起來,顯然這些人當初是受過神僧恩惠的。
看到大家神情激動,謝先生擺了擺雙手說道:”大家稍安勿躁,這位佛爺如今的去處,某家自是會有幾分交代。當然,說到咱們這西天目山的佛教,尤其是這明空神僧的事迹,自然必須還要提上一提這西天目山的道教的。”
大家本來有些急不可耐,但是看到謝先生有話說,大家便也明白緩急有序。就是想找這神僧,那也是需要人家謝先生說完。一時間大家居然便靜了下來,都緊緊看着了謝先生這邊,等候着他繼續說下去。
聽到謝先生這麽說,那坐在謝先生面前的戴面紗的女子,居然眼前也是一亮,但是她卻沒有吱聲,而且示意想張口的林妙也别出聲。
便聽謝先生又是一陣故事:史載在公元前一百多年,就有道家信徒隐居西天目山,不但修道而且專事煉丹。其中最著名的,當屬西漢武帝親自冊封的太微先生王谷神、太素先生皮元曜。
當然,曆代認爲西天目山最出名道家的人,便是那祖庭在一山之隔的龍虎山的張天師。據說在公元三十四年,道教這位創始人之一,道尊張道陵先生就出生在西天目山,并且後來在這裏修道多年。雖然後來自此西去長安,畢竟後來還是子孫歸于龍虎山成教。如今那龍虎山天師府,已經鑄成大的氣候。
不說天師道這一門,光是後來在西天目山修道煉丹的道家,也不泛一些道教名流,如漢室名家魏伯陽、左慈、葛元等人。
據傳在這西天目山裏有一種鳥,鳴叫之聲猶如杵撐,被人稱爲搗藥鳥。而這種鳥的由來,可能很多溪口本地人現在都不知道了。要說其中的緣由,便是和葛仙翁葛元有關了。當初葛元師從道家名師左慈,他有天在西天目山一個石壁岩洞裏搗藥,不小心掉了一粒,竟然被一隻小鳥吃了。這小鳥因此獲得莫大的機緣,自此這種鳥被人稱爲搗藥鳥。
這一旁的本地人裏,倒也是有些人知曉這個典故,但是不知道謝先生說出來什麽意思。于是有一桌盡是四個翩翩公子的,其中有人便提出了問題。這一桌正是開始林家小姐林妙看過的,一旁張福全看到幾個極熟的面孔,心裏便有些苦笑,今天這是怎麽了,這些祖宗怎麽都來湊熱鬧了。他怕有些變故,站在那裏不便吱聲。
謝先生卻是不慌不忙,還喝了一口龍井,然後再次好整以暇的說道:“要說這道家如今在天目山的聲望,顯然還不如佛家的。這可能和咱們兩浙對佛家尊崇有些關系,隻不過因爲天目山有着天師一脈出處的緣故,如今在山上便有一位人物,自稱便是天師府的高人,可是對佛家一家獨大有些不以爲然!”
聽到謝先生說道這裏的時候,大家隐隐便有些恍然。因爲天目山上确實有這麽一個去處,而且是一個極有名的所在,當地人都稱之爲洞天妙府。據說此處是張天師所說的第三十四洞天,如今裏面住着一位真人叫李元成。
要說這位李元成真人,也真是一位道門真修,他師出當代張天師張秉一真人門下。來兩浙執掌這天目山洞天妙府已經幾十年,畢竟天目山可是張天師出生的地方,如今龍虎山天師府還是極爲重視。想來周圍的百姓都知道他的大名,也自是在情理之中。
不知道這謝先生忽然提到他,不知道這天目山明空神僧和他有什麽因果。
大廳自有人便忍不住詢問,這兩家會有什麽因果。隻希望謝先生早早便說出來分享,不要再賣關子。大家卻沒有發現,林家這一桌的人都緊緊盯着謝先生,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尤其那個戴着面紗的女子,更是一對眼睛緊緊看着,似乎想看着謝先生說出什麽來。
“要說這天目山的神僧,想必諸位是許久沒有見過了,有人說他已經達到極樂,有人說他因爲某些事情歸隐不出。某家卻認爲,不管是哪種原因,至少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天目山的佛道兩個教派不和,如今爲了兩浙的安定和和平,同樣都是修行的兩家門派,始終是要有人讓步和付出的!”
謝先生的話剛剛說完,大廳裏頓時便沸沸揚揚起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是沒有信仰的,聽到謝先生這麽說,便好像是起哄一樣,張口就問這其中的緣由。
這個時候就是二樓的客人聽到下面的動靜都驚動了,有些人居然擁到樓梯口來了。這人上下的人一多,更是聲勢浩大了起來,有人吆喝讓謝先生快說。不過謝先生還沒有發話,一旁林家這一桌有人又說話了。
“飯可以随便吃,話可不能亂說!雖然說書是說故事,但是可不能胡說八道!”林家小姐林妙終于忍不住了,冷冷的盯着謝先生,居然是一副很慎重的樣子。尤其是在看了一眼自己同桌的那個女子,見她沒有吱聲的情況下,更是拔高了自己的聲音說道:“親眼所見都不一定符實,何況是道聽途說?說書人你倒是膽子挺大!”
聽到林妙這麽說,謝先生倒是愣了一下。
這相貌不錯的林家小姐,居然會出言警告自己?不過他也非是俗人,聽到林妙的說辭,心裏沒有生氣,臉上也沒有表露出來。看着林妙憤憤不平的樣子,心中多了幾分計較,然後拱拱手淡淡的說道:“這位小姐倒是有心了!說書說故事自不必去較真!不過要說這佛道兩大家,普通人還真不敢胡亂置評!但是說書人言,便即是故事了!”
林妙聽到謝先生這麽說,便以爲他已經服軟了,臉上正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沒有想到謝先生便又接口說了起來:“一家是執掌如今南方道門的牛鼻子,一家是天天開口慈悲閉口超度的光頭大和尚,在某家看來都是修行之餘閑的!按某家說來,倒不如某等普通老百姓的熱炕頭,和每日碗中的五谷雜糧!”
“你憑地胡說八道!”林妙霍的一下站起來,倒是吓了旁人一跳。沒有想到同桌那個戴着面紗的女子卻拉着她,讓她坐下了,還附耳輕輕說了幾句,果然這個林小姐便安定了下來,卻仍氣呼呼的看着謝先生。
謝先生卻不以爲意,啪的一聲拍動了醒堂木,大聲說道:“某家所言可能有人不願意聽,但是諸位客官來看看,如今天下間的百姓,有多少人吃不飽穿不暖,有多少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這些修行的人從不勞作,卻個個錦衣玉食。而且無事還整點麻煩,可是他們有人供奉着!還一天到晚整些幺蛾子!某家試想此等修行,世間莫有百姓更輕松!”
“謝先生此言某家愛聽!”沒有想到馬上便有人回應,居然便是那個粗狂的漢子,他竟然擊掌叫好,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緊皺的眉頭。
“不可理喻!”林家這一桌終于拂袖而起,先後出門去了。
一旁大廳裏都是溪口周圍的百姓,有人便說林家老人信奉道門,隻怕謝先生這是要得罪林家了。有人便漫不經心說着不必在意,這溪口不是隻有他林家一門,這自然便是那四個男子那桌。
張福全心裏便也有些忐忑,便替謝先生謝場,讓大家都慢慢的散了。謝先生似乎并不在意,飲了那盞茶水,還把那些菜讓人打包。果然便拿出了一塊碎銀,讓這些小二分了,他才施施然拎着飯菜出來龍歸酒樓。
和粗狂漢子一桌的人,早就買好了單站在酒樓外面。看到謝先生從一旁的小門出來,他們也沒有過來招呼,而是慢慢跟着過來。
謝先生走的很慢,也沒有回頭看。粗狂漢子似乎沒有惡意,本來想加快腳步跟上,卻看到另外有人跟上,一看也是方才在酒樓的,居然是四個年輕的公子。粗狂漢子不由站住,眉頭微皺的看着同伴:“謝先生倒是好像挺招人喜歡!”
“靜觀其變!”和他一起那個白面漢子低聲說道,然後示意大家也慢慢的跟了過去。
謝先生卻是越走越偏,不時便所見都是鎮外的摸樣了,而且一路都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破破爛爛的人。他們看到這些人跟着,雖然好像并不在意,其實目光都緊緊盯着這些人。好不容易近了一家廢舊的大宅前,謝先生居然閃身便進去了。大家跟過來的時候,便看到門口有幾個小孩,也沒有太過在意,直接跟了進去。
就在大家沒有在意,剛剛跟進去的時候,便聽到後面一聲口哨響起了。大家正在發愣的時候,轉過影壁後便眼前一亮了。隻見這邊大院裏站了不少人,謝先生正要走到了前面客廳去了,而有個男子擋住了大家的去路。
靜靜的看着這個人,大家都有些驚訝。這是一個身形極高的男子,看去不過三十來歲,放在人群裏絕對找不出來。他确實穿的也很普通,但是比一般的百姓說起來卻是不差。
粗狂漢子拱手道:“某家台州台興人王睿琮,因爲想結實結識前面那位謝先生,冒昧前來,還望閣下通融一下!”
誰知道這個高大的男子上下瞟了幾個人一眼,目光又落在一旁那四個年輕人身上,冷冷的說道:“這裏不過是沈家遺棄的莊院,住的都是四處行乞的丐兒,諸位來錯地方了罷!”
這個人雖然不說氣宇軒昂,至少給人的感覺也算是威風凜凜。怎麽說和街上的乞兒比起來聯想不到一起去,可是他居然說自己是一個乞丐?
更讓大家驚訝的是,他說了這話之後,謝先生已經快要進去那大客廳,便見到周圍果然站起來不少人。這些人看起來有普通的百姓,也有渾身臭氣的乞丐,有看來樣貌不錯的女子,也有看起來骨瘦如柴的小兒。更有白發蒼蒼的老人,和街頭小販一般的人物。他們此時都抱拳對着謝先生行禮問好:幫主好!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之間那謝先生微微含笑,對着大家輕輕拱手說道:“大家辛苦了!”然後他站在了那門口。(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