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爲了照顧和監視這孟昶,在長春殿附近可以說是暗哨明哨都準備充足,因爲孟昶可是攻堅蜀中的關鍵所在。更大的意義便是,可以在當前的情況之下,挾天子以令諸侯。
楊進奎參與了決策,自然便知道當前局勢下孟昶的重要性。即使不是自己親自駐守,派遣的也是如今身邊自己的親信。作爲一個從牙将升任起來的将軍,楊進奎更知道自己職責的關鍵。雖然不用時時挎刀持槍站在殿門口,可是休息的偏殿緊挨長春殿。
長春殿五步一哨的緊密,可以說就是蚊子都無處溜,因爲雖然經過血戰才拿下皇宮,可是曲去病幾個人都知道,以蜀中當日的富庶,宮裏不可能沒有高手護駕。
可是事實上便是,自己這群烏合之衆便拿下了皇宮。曲去病謹記劉繼興所授,小心使得萬年船。即使現在自己這邊控制了皇宮和孟昶,難免不知道會不會有孟昶當天的護衛冒出來。
楊進奎也知道自己這些人的殺傷力,和一般的禁軍高手比起來,自然是以一敵三都不會是問題。可是真正和江湖上的那些遊俠劍客比起來的話,那還是完全不夠看的。
所以在安排護衛監視孟昶這個環節上,曲去病幾個人可以說是煞費苦心的。平時即使是在殿裏的人,也會受到這些警衛的監督,沒有多少秘密可言。雖然說孟昶如今身邊隻有一個趙忠,和兩個暫時從後宮拉來的宮娥。可是,楊進奎此時卻緊張的血脈噴張,因爲殿裏此時多出了一個人。
一個童顔黑白須道人閉目坐在孟昶身邊,右手兩指正搭着他的手腕處,顯然正在給孟昶探脈問診。說來也奇怪,作爲一個特種訓練出來的高手,楊進奎此刻絲毫沒有感覺到孟昶的狀态,是被這個道人襲擊所爲的感覺。
因爲這個道人仙風道骨的坐在那裏,雖然沒有出聲和動靜,卻是給人感覺氣度雍容。楊進奎雖然知道憑感覺相信一個人,不是自己這個位置該做的,但是他心裏卻堅定的相信面前的這個人。
對于宮裏現在的人數,以及配給服侍皇帝的多少人,楊進奎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不說自己的同僚别人會不會參與進來,光是從密黨的制度上來說,就不可能存在這種問題。
哪怕像現在大權在握的曲去病和韋翼人,一個是自己當天的上司首長,一個是如今成都城名義上職銜最高的首領。甚至可以說他們現在是成都城的土皇帝,但是密黨的信條和規則便是,黨員之間可以互相監督,不管是誰出現對組織的異心,或者出現損害組織的行爲,都可以就地成立三個以上黨員存在的黨小組,對這個人馬上進行處置。
這個制度和組織的規則,雖然聽起來似乎有些殘酷,但是對于組織的嚴密性,和組織的順利發展,有着非常好的作用。作爲創立黨派的劉繼興,從後世的顔色黨學到了這個經驗,在這個非常時期,用到各處割據勢力來發展,當真是最好的地下組織。
顯然不是自己人的安排,但是這個道人從哪裏來的,楊進奎居然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在興王府得到恩寵,修習了江湖上人人羨慕的真氣。如今修爲真氣剛剛入門,雖然有着一身不俗的外家功夫,顯然在這個時候,一點都用不上了。
根本就看不到對方是什麽來頭,但是楊進奎卻知道面前這個道人不好應付。這是一種獵人捕捉獵物的時候,天生的一種敏銳感知,楊進奎知道面前的人,自己根本就無法靠近半步。
十餘個侍衛在楊進奎身後環衛,他們都跟随在長春殿附近,看到這個驟然出現在殿裏的人,都心裏面感覺到突然發涼。
楊進奎試探性的看向跪在一旁輕泣的趙忠,想從對方的眼睛看出什麽來。可是趙忠哭哭啼啼的眼淚鼻涕一把,根本都不看這邊。那兩個宮女退的遠遠的,不敢過來這邊,顯然是見過宮裏屠殺的慘狀。
楊進奎雖然心中憋氣,但是當天能夠在軍院脫穎而出,如今能夠獨當一面,甚至成爲蜀國禁軍如今明面上的頭領,這心思還是有幾分獨到的。
想想這段時間的機遇和所見,他跟随曲去病一路在蜀中紮根,其中磨難和遇阻自然在所難免。自然更知道世上高人輩出不窮,看着道人的神采,自然知道自己絕對不能亂來。
此刻就是想一擁而上,隻怕也不會讨到好處去。楊進奎心中苦笑不止,因爲自己站在那裏,離着還有一丈距離,便再難進半步了。
揮手止住手下的蠢蠢欲動行動,甚至收回了把着橫刀的手,把拳恭聲朝道人施禮道:“小将楊進奎,乃是如今宮裏殿前都指揮使,不知道陛下這是如何了,還請仙長示下!”
他态度誠懇的看着道人,言辭雖然沒有文绉绉的,倒也令人感覺不是個粗魯武夫。他想從道人微閉的雙目中看出什麽來,可是對方似乎沒有絲毫的回應。
道人一直閉目不言,搭在孟昶手腕上的手指不斷跳動,雖然雙目一直沒有什麽變化,頭卻有些輕微晃動。他似乎在查找病因,或者是在感受孟昶的内息。
對于這些人的舉動,他似乎渾然不覺一般,依然進行着自己的動作。哪怕是眼皮微微顫動,卻一直都沒有睜開。甚至他的半邊臉一直朝着孟昶,絲毫沒有理會楊進奎的到來。
趙忠出奇的沒有因爲楊進奎的到來吃驚,他可是跟随在皇帝身邊寸步不離,見識過流民恐怖的。此刻他一直跪爬在九龍榻旁邊,看着榻上的孟昶一臉傷心難過。他肯定知道楊進奎這些人進來,平時在楊進奎面前是不敢大聲,他可是親眼見過楊進奎殺人。
他不但沒有迎接楊進奎的意思,甚至連平時應有的招呼都沒有。他不時的拿眼看看道人,似乎在看他有沒有什麽反應。似乎從閉目的道人眼裏臉上看不出什麽來,便又癟嘴傷心的低泣。
楊進奎表面似乎沒有在意,更不會去計較趙忠的這些舉動,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還會畏懼什麽呢。他此刻如此淡定,肯定是認識這個道人的。
這個道人究竟是什麽人,居然能夠給到趙忠如此的信心?
楊進奎倒是沒有去想這些,倒是對于這個道人能夠錯開侍衛的眼目,突然出現在宮裏皇帝身邊,心中充滿了極度的好奇。這是什麽概念!已經不是楊進奎可以想象。
看着這個并不出奇的道人,楊進奎心中當真是風起雲湧,自己這些人在對方眼裏形同虛設,不得不承認是真真實實的形同虛設。想到在興王府軍院的時候,楊炯去軍院講課的時候,他對大家說過的一句話,楊進奎不由肅立。
這個世上高手千千萬,沒有危險的人才是最危險的!
如果他要對孟昶做出什麽,自己這些所謂的警衛團,根本不能起到一絲的任何作用。如果他要斬殺自己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什麽還手的機會。
“陛下并無大礙,不過是日久焦慮,突然怒火攻心導緻!隻要稍加調整的話,身體會慢慢恢複的!”道人的聲音清淡,卻是對着趙忠所說,一雙修長的眼睛也終于緩緩的睜開了,卻又偏頭朝楊進奎看了過來。
楊進奎看着道人淡淡的眼神,心頭忽然靈機一現,不由渾身一個機靈,身子不由挺的筆直。和顔笑着施禮說道:“仙長想必就是蜀中有名的神仙張道子張素卿罷!”
“年紀輕輕見識不凡,當真是大有可爲啊!”道人沒有否認自己便是張素卿,目光掃了一下外面不斷湧過來的将士。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楊進奎,慢慢的便站了起來,他的身高還超過楊進奎,看去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楊進奎隻感覺渾身本來的阻力一松,心中雖然駭然,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回頭看向湧過來的将士,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不由重新施禮道:“某久仰仙長大名,此前本來以爲在宮裏會遇到仙長,不想居然沒有此般機緣,心中常自引以爲憾!因爲某在老家時,可是久仰仙長大名,隻待今日才由此緣分當面仙長!某卻甚是激動深感榮幸!”
“不必多禮!”張素卿揮手一揚,一股渾厚的真氣首次平地托起楊進奎,不讓楊進奎再次施禮。楊進奎暗暗試了幾次,卻怎麽樣也無法躬身下去,心中駭然隻好作罷。才知道面前這個慈眉善目的道人,可不僅僅是修真那麽簡單。
自己随曲去病來蜀中的時候,楊炯、師吾就暗授機宜,提過蜀中有奇人張素卿。乃是道門廣成先生的高徒,深受蜀國尊崇。他最有名流傳于世的,乃是繪有道門《十二仙真像》和有名的《八仙像》。其人不但身負上清派諸法,還是龍虎山張天師一脈真傳弟子之一。
他雖然不像其師廣成先生杜光庭那般名揚天下,但是畢竟乃是當初道尊天台應夷節的再傳弟子。楊炯和師吾甚至揣測,這個張素卿一身所學已經不弱于其師,不過因爲他一心修道,沒有經常混迹于紅塵中,故而不被江湖上人所重視。
楊進奎對楊、師兩個人信若神靈,自然對兩個人的話記在心裏。還知道這個張素卿座下有弟子蓬州四友,乃是如今蜀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首徒宋行,曾經還是駐興王府的蜀中使節。
來到蜀中之後,楊進奎才知道真相,這童顔書生王治、沒影子鄧林、浪裏鐵拳董震,加上首徒四面韋陀宋行,都是蜀中當初有名的望族之後。家人當初都是跟随王建入蜀,成就了家族的輝煌,後來後唐應順元年孟知祥稱帝,四家因爲張素卿的原因,跟随孟知祥效忠繼續在蜀中穩固。
當初他們四家和廣成先生私交不錯,把家族子弟投在張素卿門下學習道法,其中這四個人脫穎而出,成爲了名鎮蜀中的人物,也是張素卿得意的幾個弟子之一。如今排行第四的浪裏鐵拳董震,就是蓬州水軍指揮使。
楊進奎對這些信息了如指掌,知道自己差點錯過了張素卿本人,心中雖然對他敬仰,卻知道他乃是蜀宮當天的常客,不由看向張素卿的時候,心中揣測他此時出現的目的。
張素卿卻神色平靜,似乎剛剛的事情和他沒有絲毫關系,也沒有因爲楊進奎的恭維而有何變化。但是看着慢慢退開的将士,他唇角倒是微微揚了起來。
“貧道不過一化外修真罷了,将軍年紀輕輕便手握大權,更是把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不得不令貧道心生感慨,後生可畏啊!如今你更成爲宮裏的重要人物,雖然格局有些不同,卻也初現端倪。貧道以爲當是前生莫大機緣,雖然福至但也須請善用!”張素卿右手微微捋須,也不管一旁不住給自己使眼色的趙忠,看着楊進奎雙目帶着一絲深意。
“某家自然省得,感謝道長不吝指點!隻是不知道仙長忽然仙駕降臨皇宮,不知道是和陛下有緣,還是一直便在宮裏?某家冒犯鬥膽進言,不知道仙長是否有暇随某家見見曲、韋兩位将軍!以好令他們也接受仙長教誨!”楊進奎畢恭畢敬,就是言語雖然看起來直接,其實也沒有絲毫的強勢和他意,其謹慎的感覺,令身邊的禁軍都安靜了下來。
張素卿靜靜的看着楊進奎,似乎想看清楊進奎所說這番話的真正意思,似乎看出楊進奎沒有别的心思,他便回頭看了眼急不可耐的趙忠,卻沒有停留的又看向楊進奎。
“皇帝忠厚,請善待!如若曲、韋兩位想見貧道,可令其往青城山白雲溪或常道觀!”語音剛落人影以渺,好似他沒有來過一般。
楊進奎看着面面相窺的将士侍衛,和一臉驚恐的趙忠,楊進奎不由朝那邊看去孟昶。他躺在榻上呼吸似乎平緩了起來,臉上也多了絲血色,不由無奈的揮手示意大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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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風光,
千裏冰封,
萬裏雪飄,
望燕雲内外,
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
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
原馳蠟象,
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
看紅妝素裹,
分外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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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
略輸文采;
唐宗晉祖,
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
耶律大億,
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一曲慷慨激昂的《沁園春》吟出,抑揚頓挫的聲調引人入勝,更有一種令人血脈噴張,卻又有幾分豪氣沖天的感覺。
這是楚地道州梅花圩附近,因爲距離道州不遠,如今成了一個小集鎮,居然還有一家小小的酒樓。
嚴格說起來,如今這裏應該算是嶺南漢國的地盤了,因爲易主不久,百姓還沒有太多的感覺到變化。
酒樓不過兩層,臨窗的一面對着集市街頭,因爲門口有一株巨大的烏桃樹,窗口就可以看到碩果累累的烏桃。
如今正是烏桃成熟的季節,這酒樓掌櫃因爲頗有幾分文才,又有幾分經商的心思。便就此生出一番事來,也不摘掉這些烏桃,反而日日約了一些人來,在這酒樓喝酒品桃。
今日正是飯時之前,小小的酒樓又彙聚了不少人。大家大都彙聚在二樓,正在品論着這窗口的烏桃,還有那不遠處道州的改變。因爲不少人都認識,其中靠窗一桌坐了四個人,大家卻是有些陌生。
一個穿着布衣的少年,半袖短褲看去有些不倫不類,偏偏背上還背了一把奇特的橫刀。正紅光滿面的和旁邊桌的掌櫃陳四對飲,他身邊坐着一個十分俊美的青年,正一臉關切的看着他。
讓人驚訝的是,這邊桌上還有一個氣度從容的男子,看去極爲普通自若,卻又給人感覺有些若即若離的飄渺。他一直對這邊不關心,反而和坐在一起的一個蒙面女子,不時舉杯對飲。
“陳老四,你看看人家做的這首曲詞,豈是你這滿身銅臭味的酒樓掌櫃能做出來的!”一個一身文人裝扮的漢子,好像抓住了陳四的痛腳,拿着面前剛剛卷抄的《沁園春》,朝掌櫃陳四哈哈大笑不止,一邊連贊好詞。
陳四這桌也坐了不少人,旁邊還有幾桌也有人,可是大家沒有因爲,這個文人對陳四的起哄而壞了情緒。就是陳四自己也沒有生氣,反而舉杯對着這個少年,一飲而盡。
“好詞肯定是好詞!不過好像有點不對景不是麽!”陳四的聲音似乎有些顯得舌頭大,卻是擲地有聲的事實。于是聲音一落,二樓确實靜了下來。
這個布衣少年絲毫沒有尴尬,也沒有因爲陳四的酒話生氣,反而樂呵呵的笑了起來:“小子從來沒有去過北方,對于北方的冰天雪地的想象,都是來自于一些人的描述而已,因爲年幼輕狂,酒後胡話一番,望諸君不必見怪。獻醜之處,還請諸位多多包含才是!”
大家卻絲毫沒有繼續責難,反而想到一個從來沒有去過北方,而且如此年少的少年,卻能做出如此大氣,而又有抱負的曲詞來。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大家唯有舉杯飲勝。
在旁人看來,聽到這首詞,都有看着這種氣概風華沉醉的感覺,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任是這處小地方的人物,大家畢竟胸中自有天地。這個時候心中所湧起的感覺便是,此人心胸所懷,自是非一般人所能想象的天地。
試問人世間人生短短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夢幻泡影不過灑然一笑而已。譬如人生種種,諸如天地鴻雁,不過轉眼雲煙。可是能夠超然物外,世間之人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凡夫俗子怎可回避世俗,對于生命中遇到的精彩,難免生出貪嗔癡來。面對此間繁華殊勝,都有一種向往的感覺。何況面前之人本來就非此世俗人,敢問世間有幾人能比?
方才看着這個少年酒後盡興,因爲大家鬥詞品桃,都在抒發心中的感想,不由一時間詞性大發。他站在那裏雖然年歲不大,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渾成。面容雖然不盡成熟,上下卻有着一身的滄桑和氣魄,這是一種曆遍滄桑人間,才會生成的睿智和氣魄。
大家對着他有些魁梧的身材,許多人都油然而升起一股高山昂止的感覺來。似乎這個人是來自于歲月深處的明師,也是來自于人間那頂層的奇才,世間諸人隻有俯首膜拜的份。
對着這個少年傲然又不脫離群衆的氣質,大家心中自然便是感覺他如此張狂,卻又震驚于他的文采和雄心,試問世間能有多少少年能有如此雄心,史上又有幾個豪傑足以并肩這般豪情。
試想世間少年男子,或者那些七尺須眉,能夠有如此情懷者,世間又有幾人能夠比拟。諸國豪雄後繼,諸于世間種種,在此子面前隻怕也要稍遜風騷。看着這個少年傲然而立在那,衣炔飄飄自有幾分灑脫。
諸人以醉!
自此天下間便要多一個英雄,如此胸懷和情結,天下自是都大可去得!自此雄鷹便要展翅高飛,哪裏是它的天下,天地之間皆是所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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