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以爲西南的戰事必将以一場極其慘烈的厮殺結束的時候，局勢卻突然急轉直下。
之前兩軍在若河兩岸對峙隻進行了兩次試探性攻擊，所有人都認爲這隻是雙方在不确定對方實力的情況下短暫的休整和策略調整。
尼羅最精銳的榮耀軍團和安夏最強大的軍閥勢力以及最耀眼的新生将星之間，必然會有一場生死之戰。
然而，九月的最後幾天桑哈确實對若河對岸發起了進攻，但同時卻将原本在安夏境内休整的其他兵馬調往了瀛洲。因爲他們剛剛得到消息，五萬北四省軍和五萬嶽家軍即将從海陸兩個方向撲向瀛洲。
一旦讓這十萬兵馬控制了瀛洲，北四省甚至是整個安夏東北東南各地都可以迅速調集兵馬，走海路從瀛洲登陸偷襲他們的背後。比起面對東岸曾經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傅鳳城，這些人顯然更願意去面對遠道而來的北四省兵馬。
于是，尼羅王室親衛軍和其他軍團十多萬兵馬迅速朝着瀛洲方向撲去，也暫時沒空計較桑哈不遵從國王命令回國的事情了。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前腳剛走，剛剛還跟安夏人在若河上打生打死的十七軍團就已經迅速抽身，朝着安夏與尼羅的邊境而去了。
對此，南六省麾下的将領們也很遺憾。望着遠去的十七軍團以及輕而易舉收回來的西岸土地，十分的沒有成就感。
“大少，咱們真的不追？那可是十七軍團啊，放跑了可惜。”一個将軍忍不住問道。
如果他們在安夏境内擊敗了榮耀軍團，這戰績足夠羨慕死其他沒來的人了。
傅鳳城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顯然有這個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桑哈也不是十七軍團。”
衆人一愣，有些不解，“那是什麽？”他們來西南不就是爲了趕跑尼羅人嗎？現在桑哈自己跑了，他們就這麽看着真的沒問題嗎？
傅鳳城轉身，手指點了點牆上地圖上的某處。
會議室裏一片沉默，他們差點忘了…背後還有戰事呢。
早前孫良發現尼羅人節節敗退，就立刻抽調了大批兵馬南下，大少隻讓沈斯年和嶽理兩個年輕人去扛着。這兩位其實也不差，隻是看慣了大少的彪悍之後再看這兩位總覺得還差點什麽。
如今這兩位正跟孫良的人僵持着呢。
“大少的意思是，咱們掉頭打孫良？”有将領開口問道。
傅鳳城微微點頭，“不錯。”
“那南疆怎麽辦？萬一桑哈殺個回馬槍……”
傅鳳城道，“南疆交給龍家和嶽家，至于桑哈…從他選擇撤兵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退路了。”想要反悔哪兒那麽容易？
桑哈一旦表現出撤兵回國的傾向就隻能一路往前沖，往前走他隻會面對尼羅人，現在反悔他就得面對安夏和尼羅雙方。尼羅國王就算做賠本買賣，恐怕也得先弄死桑哈再說。
“大少。”徐少鳴拿着一張電文進來，面上露出了幾分喜色，“大少，姚觀将軍來電，已經徹底控制瀛洲，今晨三方勢力在瀛洲城外全殲尼羅親衛軍。姚将軍說，請大少盡管放心。”
傅鳳城微微點頭，擡眼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
衆人立刻站起身來，齊聲道，“謹遵大少軍令！”
傅鳳城平靜地道，“傳令下去，今晚出發北上接替沈斯年和嶽理。”
“是！”
雍城督軍府書房裏傳出震天的笑聲，傅督軍大馬金刀地坐在書桌後面握着話筒朝對面的人笑道，“怎麽樣？！我兒子厲害吧？看看，這才多長時間尼羅人就退出西南了？聽說你兒子還在跟大胤人糾纏呢，龍嘯，你們家小子到底行不行啊。”
電話對面的龍督軍被氣得青筋暴跳，“你得意個屁！說得好像是你兒子打下來的似的。他跟桑哈交了幾次手啊？真正的正面打都沒打過。”
傅督軍并不在意，依然笑得開懷，“你别管他是用什麽法子把人趕出去的，總之尼羅人撤了。你們這些人不是總愛掉書袋子，說什麽來着？不戰而屈人之兵？話說……冬天可要來了，聽說西北現在挺冷的。怎麽樣？要不要我們家老大去救你兒子啊。”
“……”龍督軍深呼吸，覺得自己被姓傅的王八蛋氣得肝疼。
偏偏還無法反駁，隻得咬牙道，“等你兒子趕到西北，都已經停戰了。還是讓他回家陪你過年吧，孤家寡人也挺可憐的。”
傅督軍無語，勞資兒孫滿堂神特麽的孤家寡人！當即毫不客氣地噴了回去，“我有兒子有媳婦還有孫子孫女，倒是你…老龍啊，趁着冬季停戰趕緊把阿钺的婚事解決了吧？說不定明年你就能抱孫子了。”
對面沉默了良久，最後啪地一聲挂上了電話。
傅督軍被人甩了電話卻并不在意，哼着小曲兒又開始撥号。
片刻後電話接通了傅督軍喜氣洋洋地道，“老宋啊，你在西北還好吧……”
“……”韓冉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幾分鍾後傅督軍再一次被人甩上了電話。
京城議政大廈，卓琳從議政大廈出來正往外面走去，身後傳來了餘成宜的聲音，“卓部長。”
卓琳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正帶着人快步跟上來的餘成宜笑道，“餘相今天這麽早下班？”
餘成宜有些無奈，笑道，“我倒是還熬得住，我怕那些老人家撐不住。”
卓琳點點頭，“辛苦了。”
内閣首相并不好當，京城本身就是各種保守勢力的大本營，想要推行任何一項法令都比地方上要困難得多。卓琳來京城還不到一年，覺得自己比從前在雲州最困難時兩年都老得快。
這次也是，餘相想要推進一項教育法案，然後每天被一大群老頭子圍攻。
跟這些德高望重說話引經據典的老頭子比起來，餘相大概真的就隻剩下年輕這一項優勢了。
卓琳道，“其實也不用那麽着急。”
餘成宜輕歎了口氣道，“事情總是要做的，我倒是覺得許多事情趁着現在解決比拖到以後要容易。”
卓琳了然，挑眉笑道，“渾水摸魚？”
餘成宜也忍不住笑道，“不錯，就是渾水摸魚。你這是要回去？一起走吧。”
卓琳知道餘成宜這是有事情要跟她聊，便點點頭跟餘成宜上了一輛車。
車子啓動之後，餘成宜才道：“西南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卓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來你也收到了。”
餘成宜歎氣道，“說真的，我去年在京城跟鳳城聊過兩次，當時我就覺得讓他上戰場有些可惜了，就該讓他來京城才對。”
卓琳道，“那還是算了，他還年輕真到了京城還不被這些老狐狸給吃了？”
餘成宜搖頭，“現在這些年輕人啊，都喜歡往外跑。他們要是真的湊到一起，到底誰勝誰敗還不好說呢。”
卓琳笑道，“那他們就是覺得跟那些老狐狸鬥浪費時間，等他們自己老死最好。”
餘成宜有些無言以對地望着卓琳，卓琳笑道，“我當初就是這麽想的，如果我留在京城這三十年恐怕不是在學校教書，就是在辦公室裏打雜，當個漂亮的花瓶或者做點不重要的事情。但是現在你看，我一回來就是身居高位，當年罵我該回家帶孩子的老家夥都死成稀有物種了。”
餘成宜沉默了良久，終于忍不住撐着額頭悶笑起來。當年能罵卓琳還讓她記得住的，活到現在至少也得八九十歲，确實是稀有物種。
等到終于笑夠了，餘成宜才擡起頭來歎氣道，“算了，還是說說西南的事兒吧。尼羅那邊有鳳城和蕭三爺看着短時間内用不着我們擔憂，再過一段時間西北恐怕也要暫時休兵了。倒是孫家…孫良可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啊。”
西北十月中旬就會進入嚴寒，到時候大半個西北溫度都會降到零下十幾度，最冷的甚至是零下三四十度。
靠近大胤邊境一帶更是會被冰雪覆蓋，大胤人必然會在這之前選擇撤退。
卓琳點頭道：“不錯，你有什麽想法？”
餘成宜道，“戰場上的事情我能有什麽想法？還是得看他們的。不過我想着…如果和大胤的戰事注定沒辦法在年内結束，那是不是先把孫良給辦了？”
卓琳想了想，“我覺得他們應該是這個意思，你應該也發現了吧，鳳城他們已經北上準備接替沈斯年和嶽理，宋野和龍钺也在往西南逼近，恐怕是準備合圍孫良。隻是西邊還有漫長的邊境線，想要徹底封鎖孫良恐怕辦不到。”
餘成宜笑道，“這倒是不用太擔心，孫良就算想帶兵跑到境外去，那些國家和部族誰願意讓他去？如果能在今年拿下孫良，明年開春之後大胤人也不足爲慮了。”
“孫家在西南是地頭蛇，盤踞日久，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卓琳提醒道，餘成宜笑道，“我倒是對他們很有信心，阿琳，你發現沒有嘉州和整個西南是連成一片的，這面積已經占據了整個安夏的四分之一了。”
西南幅員遼闊隻是比起沿海城市人口稀少一些，如果再加上傅家和宋家以及遠在東北的龍家，京城才是真正被孤立起來的地方啊。到時候，京城這些家夥的意見其實根本就不重要了。
卓琳道，“你不擔心嗎？”
餘成宜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們既然自己做不了，但如果能幫助後輩完成大業又何樂而不爲？難得這些年輕人，這個年紀就能看透一切願意放下各自的利益和成見。傅政和龍嘯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恨不得打死對方。未來可期啊。”
卓琳淡笑道，“餘相想得開。”
兩人說話間車已經到了卓琳的官邸門前，卓琳正要下車就見餘成宜從一邊拿過一個包遞給她，“你不是馬上要去嘉州視察嗎？幫個忙替我把這些帶給心攸。”
卓琳伸手接過包，有些無語，“餘相特意送我這一程，該不會就是想找我幫你送東西吧？”
餘成宜微笑道，“怎麽會？這不是順便麽？”
卓琳微微蹙眉道：“我記得心攸年後就沒有回來過了，你們…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餘成宜有些無奈，搖搖頭道，“沒事，這孩子心思太重了。方便的話你替我勸勸她，不管她做什麽想什麽，她都是我餘成宜的女兒。”
“我以爲你們去年就談過了？”
見餘成宜無意多說卓琳也不細問，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件事。
其實卓琳心裏多少也有些明白，餘心攸看着柔弱實際上無論才智還是心性在年輕姑娘中都是佼佼者。
餘成宜恐怕是查到了一些餘心攸一直都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餘心攸覺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親，這才不肯回來。
站在門口目送餘成宜的車子離開，卓琳看了看手裏有些沉重的包袱也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小姑娘還是不明白，在一個愛女兒的父親眼中，不管女兒是什麽樣子做了什麽，也都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餘成宜也隻會愧疚自己沒有将女兒照顧周全，而不是嫌棄她不似自己的預期。
當然，或許對餘心攸來說，父親的愧疚也是她不願意面對的。
十月初一，榮耀軍團脫離若河地區的消息傳回了尼羅王宮。
十月初二，尼羅國王下令處決桑哈的長子，桑固。并下令讓還留在國内的十七軍團将士解除武裝，向其他軍團繳械。此舉遭到了十七軍團的抵抗，與奉命前來繳械的人發生了激烈沖突。
十月初三，桑哈率領十七軍團返回尼羅國内，并發布了《反對非法戰争》以及《榮耀軍團自衛宣言》書，細數尼羅王室十項罪名。
一時間整個尼羅國内輿論大嘩，支持尼羅王室的與支持桑哈的人分裂成了兩個陣營開始互相攻讦甚至發生流血沖突。
同日，尼羅王室宣布桑哈叛國，并宣布将以叛國和謀逆兩項罪名逮捕桑哈，廢除桑哈所有的榮譽頭銜和身份。
次日，桑哈率領的十七軍團攻占了尼羅東北部重鎮，同日傳來消息，尼羅在安夏境内的十餘萬兵馬全軍覆沒。
一時間，有人痛罵桑哈叛國将尼羅兵馬賣給了安夏人，有人痛罵王室迫害十七軍團才導緻桑哈憤而反擊。
但無論如何，尼羅王室原本想要借着孫良在安夏西南放火的行爲，終于還是将火燒到了自己的國土上。
至此，正式拉開了尼羅國内大亂的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