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風驟雨,第二天醒來卻已經是個晴天。冷飒走出院子外面地上的雨水早已經流走,青石的道路已經重新變得幹燥起來。
早晨明媚的陽光下,傅家的傭人正在清掃昨晚被風雨折落的枝葉。
“大嫂!”傅安妮看到冷飒,立刻歡快地跑了過來。
冷飒看着她微微挑眉,“怎麽沒去上學?”她記得今天應該不是假期了。
傅安妮有些小小的心虛,“我…我請假了。”
冷飒問道,“理由呢?”
傅安妮道,“渺渺要回來了啊,我答應了渺渺要去接她嘛。”
爲了楚渺的身體,傅督軍親自拜托了華國手替她看病。不過華國手現在并不住城裏,傅大少當初答應華國手替他建立研究所并沒有失言,但華老卻臨時改變了主意,覺得他需要的研究所建在雍城這種逼仄的地方沒什麽意思,反而是選擇了距離冷飒劃定的工業區還要遠一些的一個小縣城外面。
這自然是有好處的,比如傅督軍大手筆的劃了兩座山和一大片土地給華老,可以讓他盡情的培養自己需要的藥材,做實驗等等。那縣城附近還有軍隊駐守,安全問題也完全不用擔心。
傅督軍受傷後,擔心家裏太亂吓到小姑娘,也是覺得渺渺找華老看病總是來來回回折騰也不方便,就幹脆将人送到那邊去了。
不然這一個老的一個身體不好的小的,誰回來或者過去都挺累的。有傅家人保護又有忠心的老管家照顧,倒也不用擔心楚渺受委屈。
不過楚渺聽說冷飒回來了,立刻就想要回城了。
傅安妮和楚渺雖然認識沒幾天,但小姑娘比自己小了好幾歲,乖巧可愛身體還不好,明明跟小七差不多大看着卻比小七還要小一些。傅安妮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負起當姐姐的責任,倒是和楚渺相處得十分融洽。
聽說楚渺要回來,專門請了假要親自去接也不奇怪。
冷飒挑眉道,“昨天我跟渺渺打過電話了,她說的是明天才回來。”剛回來是挺忙的,昨晚她才抽空給渺渺打了電話。楚渺在華老那裏待得似乎挺開心的,要不是知道她回來了說不定還不想回城呢。
傅安妮嘿嘿一笑,拉着冷飒的手臂搖晃着撒嬌,“我明天跟着渺渺一起回來。”
“……”所以你其實隻是想逃學而已吧?
“大嫂……”
冷飒道,“你現在就要走嗎?卓女士今天要來傅家,你不是想見她嗎?”
“……”一時間,傅家六小姐左右爲難。所以說…要是不用上學就好了啊。
猶豫了好半晌,傅安妮才咬牙道,“我去接渺渺!”但一臉牙疼的模樣就可以看出來,失去親眼見到卓女士的機會讓她是何等的心痛欲絕。
冷飒看着她這模樣不由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腦門道,“明天我要陪卓女士去城外的工廠,到時候順道去接渺渺。你去跟渺渺說,我們明天一起去接她。”
傅安妮頓時眼睛一亮,“那我明天可以跟你一起和卓女士出城?!謝謝明玥姐姐!”
冷飒悠悠道,“馬上要放暑假了吧?如果期末成績……”
傅安妮連忙保證,“我成績可好了,絕不會耽誤學習!”
冷飒點點頭,“那最好,不然這個暑假你就哪兒都别去了,天天在家補課吧。”傅安妮毫不擔心,她對自己的成績還是有點自信的。她平時學習可認真了,又不是傅揚城那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渣。
“我去給渺渺打電話!”說完傅安妮就轉身跑了,看着她活力滿滿的模樣冷飒也不由笑了起來。
當初四姨太剛出事傅安妮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她還有些擔心這姑娘一蹶不振或者什麽事情都悶在心裏呢。
如今看來倒是比從前還要活潑一些,小姑娘就是有活力啊。
傅家花廳裏,幾位少夫人正坐在一起說話。昨晚大家都睡得很晚,這會兒多少都還有些倦意看來到家都沒有睡好。
二少夫人看看坐在一邊沉默的鄭纓,還是關心地問道,“四弟妹,四弟…沒事吧?”昨晚傅钰城被拖回來的模樣他們可都可見了,怎一個慘字了得?就這樣督軍那邊也一句沒有過問,可見是真的要對傅夫人下手狠了。
鄭纓搖搖頭道:“謝二嫂關心,沒什麽事。”
當然不會沒事,昨晚傅鳳城可沒有手下留情,傅钰城這會兒正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呢。
據大夫說,傅四少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皮肉傷也不容小觑,再加上昨晚淋了半晚上的雨,沒有個十天半月恐怕是爬不起來了。
鄭纓倒是覺得,爬不起來也好。
這幾天傅夫人的事情肯定會有結果,也省得傅钰城到時候再鬧騰。
鄭纓自問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但傅夫人做的那些事情她自覺自己也是做不出來的。更不用說,若真的做了沒被人發現也就罷了,既然被人發現那就隻能認了。
傅钰城身爲傅夫人的寶貝兒子如何替她求情都是應該的,然而一旦鄭纓并不将傅夫人當成自己人看待,就隻會覺得她罪有應得。
平心而論,如果有人對她做了那些事情,她會原諒對方嗎?當然不會。推己及人,從頭到尾鄭纓都升不起來絲毫同情或者想要爲傅夫人求情的意思。
如果是從前她還會做一些表面功夫,現在卻是連這也懶得做了。
二少夫人點點頭道,“沒事就好,昨晚看着…大哥一向有分寸,想必也不會真的傷了四弟。”
三少夫人蹙眉道,“夫人的事情,也不知道爹到底會怎麽處置。”不管怎麽處置,都必然會傷到兄弟之間的關系。
但傅夫人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處置又如何服衆?或者該說…天理何在?憑什麽她是四少和三小姐的親娘,就該輕輕放過?
他們這些年在傅夫人手底下逃生活,雖然沒受過什麽傷害,但日子可也不好過。更不用說,傅夫人刻意養廢了傅應城和傅平城,也是鐵闆釘釘的事情。
他們怎麽能不恨?
二少夫人歎了口氣道,“誰知道呢,還是看督軍怎麽處置吧,咱們聽着就是了。”
“大嫂。”正說這話冷飒從外面走了進來,三人連忙站起身來迎接。
冷飒擺擺手道,“别講究這些了,怎麽這麽早就都等在這裏?”
二少夫人笑道,“這不是說卓女士今天要來傅家麽?咱們是想請示大嫂,有沒有什麽需要特别準備的?”
他們也是昨晚才得到管家的消息說今天卓女士會過來,雖然平時傅家招待客人她們也駕輕就熟了,但卓女士畢竟是傅大少的親娘,總還是要更仔細一些的。
另一方面,她們其實也想知道,如今傅夫人肯定是不成了,不知道卓女士會不會重新入主傅家?接待貴客和接待未來的傅家主母能一樣麽?
冷飒想了想道,“母親隻是過來給祖父和祖母上柱香,應該待不了一會兒,不用特意準備什麽。”
“啊?”二少夫人一愣,道,“這…會不會怠慢了卓女士?”
冷飒搖頭道:“無妨,不用想那麽多,母親不會計較這個的。你們若是弄得太隆重,反倒是讓人覺得不自在。”
三人立刻都明白了冷飒的意思,卓女士沒有再回傅家也沒有要跟傅督軍複合的意思。所以卓女士如何重要都隻是針對傅大少和傅少夫人的,對傅家來說卓女士也隻是一個身份比較高的貴客而已。
有了冷飒的話,三人都表示明白了。
說起來同爲女子,她們和卓琳女士雖然素未平生,但還是挺崇拜的。
如今知道卓琳竟然是傅大少的親娘,傅督軍的前妻,就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心情了。
卓琳是上午十點到傅家的,傅鳳城親自開車去接,這一次蕭三爺倒是真的一點兒也不見外跟着來了。
卓琳跟傅鳳城冷飒去傅家的祠堂祭拜的時候,蕭鑄便由其他人陪着在花廳裏喝茶。
傅钰城現在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隻能由傅應城出面招待。
隻是傅應城看着這位雖然明顯年紀不小但依然氣質出衆俊雅矜貴的客人有些爲難。
先前大嫂已經跟他提過這位爺的身份了,這可是當過皇帝的人啊,據說還是督軍的好友。但他又是跟卓女士一起來的,而卓女士又是督軍的前妻傅大少的親娘,傅二少表示他搞不太清楚到底該用什麽态度面對這位才合适。
蕭鑄倒是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大廳裏坐着的衆人,除了那明顯一臉好奇和桀骜的小子,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思索了半晌,蕭三爺在心中斷定。
傅政的種都不太行,要不是有阿琳,傅大少肯定也長不成現在這樣。
“聽說傅督軍前些日子受了重傷,不知可好些了?”主人不太熱情,客人就隻好自己主動一點了。
傅應城勉強一笑,“多謝…蕭先生關心,督軍已經…好了許多了。”
蕭鑄道,“難得來一趟雍城,到了傅家不親自探望一下好像不好。不如在下先去看看傅督軍?不知道方不方便?”
傅應城對上他含笑的雙眸,不知怎麽地就将拒絕的話咽了下去,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脫口而出,“當…當然。”
“……”傅應城恨不得掐死自己,總覺得他爹并不太想見這位。
蕭鑄一點兒也不客氣,笑道,“那就走吧。”
傅督軍有些煩躁地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看得站在旁邊的韓冉膽戰心驚。不是他們不讓督軍出去,而是…督軍這傷要是再裂了可就麻煩了。這都夏天了,這傷如果遲遲不好可怎麽得了?
傅督軍瞥了韓冉一眼,終于走到旁邊的沙發裏坐下了。
其實他目前這狀況确實不适合出去見客人,别的不說從這兒走到大廳去就很費力氣了,堂堂督軍在自己家裏總不能還得讓人擡着吧?
“你說蕭鑄也跟着來了?”傅督軍看着韓冉冷聲問道。
韓冉點頭道:“是,督軍。大少和少夫人陪卓女士上香去了,二少和其他幾位在大廳裏陪着蕭先生。”
傅督軍輕哼了一聲,“臉皮真厚,勞資請他了麽他就來?”
“……”故人遠道而來,上門拜訪也是應有的禮儀吧?
“好些日子不見,傅兄的脾氣似乎又見長了?”門外傳來蕭鑄含笑的聲音,實在是傅督軍的聲音過于洪亮,他才剛進門就聽見了。
“……”傅督軍臉色一變,瞪着門口的方向咬牙切齒,“蕭鑄!”
蕭鑄很快就踏進了花廳,看看坐在沙發裏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看不出其他問題的傅督軍微微揚眉,“傅兄看起來大好了啊。”
傅督軍咬牙道:“你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到雍城來做什麽?”
蕭鑄也不等他請坐,漫步走到傅督軍對面坐了下來,“閑着沒事到處逛逛,順便…陪阿琳來一趟,免得她被人欺負啊。”
傅政冷哼一聲,“在勞資的地盤,誰敢欺負她?”
蕭鑄微微向後依靠,神色悠然自在,“這可不好說,指不定就有什麽腦子不好的人呢?”
傅督軍不屑,“就算真有什麽事兒?你能管什麽用?”
蕭鑄微笑道,“至少應該比自己兒子被人掉包了快三十年都不知道的人慣用一些吧?”
傅督軍惡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磨牙了半晌才突然一笑道,“那又怎麽樣?還不一樣是我兒子?你羨慕啊。”
蕭鑄點頭道,“是挺羨慕的,張佐怎麽就是個腦子有病的,這要是換成張弼和餘成宜,絕不會出這種纰漏。”
大約是這幾日做好了心理建設,傅督軍反倒是相當平和了。擡起下巴有些得意地瞥了他一眼,“管你怎麽羨慕嫉妒,本督軍就當是體諒你這種幾十年沒出過京城的孤家寡人倒黴鬼了。”
蕭三爺歎了口氣,二十多年過去了姓傅的越來越不會說人話了。
“謝謝你提醒我,我會努力盡快讓自己不是孤家寡人的。”蕭鑄道。
傅督軍微微眯眼打量着蕭鑄,雖然不想承認但現實卻依然是殘酷的。
三十年前大家都是風華正茂的好青年,三十年後傅督軍已經有些看不出當年的模樣了,而蕭三爺卻隻是從風度翩翩的年輕皇帝變成了一個潇灑倜傥的中年帥哥。
這慘烈的差距,足以讓任何一個曾經見過他們年輕時模樣的人想要扼腕歎息。
“滾!”傅督軍沒好氣地道。
蕭鑄挑眉微笑道:“傅政,惱羞成怒可不是你的風格。”
傅督軍傲然道,“勞資現在就這風格!韓冉,把他給我扔出去!”
“……”韓冉有些爲難,傅督軍瞪了他一眼,“沒聽見?給我扔出去!讓他立馬給我滾出南六省!”
傅督軍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一聲輕咳聲。
韓冉心中頓時一喜,“大少和少夫人來了。”
門外走進來的果然是傅大少和傅少夫人,跟着他們一起的還有卓女士。
卓琳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面的兩人,微微皺眉,“這是怎麽了?”
蕭鑄笑道,“沒什麽,我正跟傅兄說話呢。”
說話說到要你滾出南六省?不過想到傅督軍素來暴躁的脾氣,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
其實傅督軍年輕時候并沒有現在這麽粗魯暴躁,畢竟傅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傳了好幾代的富商。
傅督軍年輕時候也是個高大俊朗,性格豪爽的青年才俊,也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年齡的增加性格也漸漸随着體重膨脹了。
冷飒朝韓冉使了個眼色,韓冉立刻會意悄悄退了出去。
這一屋子的大佬,他一個小小的副官就不跟着摻和了。
因爲卓琳的突然出現,花廳裏有片刻的甯靜。
好一會兒,傅督軍才将目光瞥了向了旁邊,“坐。”
卓琳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點點頭走到另一邊坐下。
冷飒拉着傅鳳城的手臂,眨了眨眼睛思考到底是應該讓卓女士和傅督軍單獨談談還是他們留下來陪同比較好。
蕭鑄卻已經先一步起身,笑道,“蕭某還是第一次來傅家,不如勞煩傅少夫人陪我走走?”
冷飒瞬間會意,點頭道,“蕭先生請。”
然後拽了拽傅鳳城的衣袖,對傅督軍和卓琳笑道,“兩位先聊,我們帶蕭先生出去走走。”
卓琳微笑道,“去吧。”
于是三人出了門,冷飒跟着蕭鑄一起走了,傅鳳城卻留在了門外和韓冉一左一右當起了門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