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钰城提心吊膽地等在昭盛商會對面的小巷子裏,看到冷飒再次出現在自己跟前才長長地松了口氣,“你沒事吧?”
冷飒瞥了他一眼,“我能有什麽事?”
傅钰城剛想說話,目光落到冷飒衣角的一抹暗紅上,臉色微變,“你…沒受傷吧?”
冷飒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衣角上的血迹,道:“不小心沾上的,走吧。”
傅钰城連忙跟在她身後往小巷深處走去,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街對面依然安靜的昭盛商會大門口,小聲問道,“那個賀儒風……”
冷飒回頭微笑着道,“死了。”
“……”傅钰城有些呆滞地望着走在前面的纖細身影,不由得抖了抖,趕緊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跟了上去。
孫公館裏,孫良正坐在大廳裏招待客人。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相貌清癯的老者,老者臉上已經滿是皺紋,看上去比孫良還要年長幾歲。
但認識他的人卻都知道,這老者的真實年紀其實比孫良還要小上幾歲。他也并不像大多數将領無論什麽時候都喜歡穿着一身制服,他穿的是一身淺灰色的長衫,不看他的眼神的話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但孫良卻知道眼前這人絕對不普通,因爲他叫任南硯,正是眼下京城這一盤亂象真正的幕後操縱者。
孫良和任南硯都坐着喝茶,在兩人跟前不遠處的地上還躺着一個人,這人不是别人正是孫家的少帥孫銳。
但此時,無論孫良還是任南硯都沒有多看孫銳一眼,仿佛地上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孫督軍考慮的怎麽樣了?”任南硯放在茶杯,擡眼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孫良。
孫良長歎了口氣道,“任兄,你這可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啊。”
任南硯花白的眉頭微揚,神色卻十分平靜,“些許小事,對孫兄來說算不上難吧?”
孫良摸摸自己的腦門道,“這還不算難?早上的通電你也聽到了。縱然任兄忠心耿耿,奈何人家安親王根本就不領情啊。如此一來,任兄現在豈不是師出無名?孫某沒什麽雄心壯志,在自家的地盤上當個土财主就心滿意足了,任兄的大事,請恕我摻合不起。”
任南硯笑道,“孫督軍想要當個土财主隻怕是有些一廂情願吧?”
孫良臉色一沉,“任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任南硯道:“傅家可沒有對孫少手下留情,孫兄覺得将來若是傅龍兩家上位,孫家能有什麽好結果?”
孫良臉色有些難看,盯着眼前的任南硯道,“任兄是什麽意思?”
任南硯笑道,“很簡單,隻要孫兄願意出手相助,将來孫家便可永世稱霸西南。”
孫良冷笑一聲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任南硯道,“如果我告訴孫兄,傅政馬上就要死了呢。”
孫良心中一驚,緊緊盯着任南硯問道:“你幹的?”
任南硯含笑不語。
孫良沉默了良久,才回道:“我需要時間考慮。”
任南硯搖頭,“不,我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孫良看了一眼地上的孫銳,任南硯笑道,“孫少我給您送回來了,就當是我們的誠意。事成之後,西南那塊地方便永遠都屬于孫家,孫兄名正言順地在西南裂土封王,何等自在?這些條件,無論是傅家還是龍家抑或是宋家都絕對不可能開給你的。”
提起宋家孫良臉色又是一沉,孫家跟宋家摩擦最大,别說是這樣的條件,宋野不把他五馬分屍就算是很不錯了。
見孫良沉默不語,任南硯也不着急。
端起跟前的茶杯又喝了一口,慢悠悠道,“别的不說,傅大少和龍大少如今都在京城。孫兄啊,咱們都老了,将來這天下如何還是要他們這些年輕人說了算,你覺得…是你家大少能鬥得過傅鳳城和龍钺啊,還是你家三少四少能鬥得過宋朗?到時候,孫家會如何?”
孫良依然沒有開口,隻是盯着跟前的茶杯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許久,孫良才長歎了口氣道,“我跟宋野明争暗鬥了一輩子,要是後輩被他兒子踩在了腳下,老子就算是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任兄,你确定傅政已經……”
任南硯笑道,“傅家雖然沒有公開這個消息,但也是有迹可循的。我說了孫兄未必會信,你在雍城想必也有不少人,何不讓人仔細查查看呢?”
孫良皺眉道,“如果傅政真的出事了,傅鳳城爲何還在京城逗留?”
任南硯垂眸道,“這個麽…或許傅大少覺得不着急,想要先解決了咱們這些人再回雍城呢?”
孫良有些不滿,“或許?”
任南硯道,“任某是真心與孫兄合作的,孫兄若不信我的話,我也沒有法子。我隻希望孫兄多爲孫家,爲你自己的身後事考慮考慮。咱們這些人眼看着也沒幾年了,若是有一天躺進墳裏還被人扒出來鞭屍,那才真的是死不瞑目啊。”
孫良臉色陰沉地道:“你用不着對老子使激将法!傅家和龍家那兩個兔崽子确實目中無人得很!說吧,想要我做什麽?”
任南硯微笑道,“也不是什麽難事。孫兄的本事任某還是信得過的,我手底下有一些人不太老實,若是讓我自己人去對付他們,難免有些物傷其類同室操戈之感反倒是影響軍心。有勞孫兄帶人去替任某清理門戶,當然,我也會派一些人馬相助孫兄,不會讓孫兄的人白白犧牲的。”
二十分鍾後,任南硯帶着人走出了孫公館。
冷飒和傅钰城回來的時候江湛正趴在孫公館斜對面不遠的一個屋頂上盯着孫公館大門口。看到冷飒和江湛的身影,才立刻收起了手中的槍悄無聲息地下樓與他們彙合。
冷飒問道,“怎麽樣?”
江湛彙報道,“一個小時前,任南硯拜訪過孫良,兩人交談了大約四十分鍾,任南硯二十分鍾前剛剛離開。”
冷飒有些驚訝,“你确定是任南硯親自來的?”
江湛點頭道,“是,離開的時候是孫良親自送出來的,兩人看起來相談甚歡。另外,任南硯把孫銳帶出來還給了孫良。”
冷飒對此倒并不感到詫異,任南硯想要拉攏孫良總得給出點什麽,不過以他們對孫良的了解,一個孫銳肯定不足以說動孫良。任南硯八成還許下了其他承諾,孫銳最多也隻能算是一個添頭。
冷飒想了想道,“傳信給傅鳳城,将這裏的情況告訴他。傅钰城,你繼續在這裏盯着,有事情立刻彙報不要輕舉妄動。最要緊的是搞清楚孫良到底答應任南硯做什麽。”
傅钰城沒有反駁地點頭答應了下來,隻是看着冷飒道:“你去哪兒?”
冷飒道:“我去…看看心攸,餘部長被困在議政大廳,我有點擔心她的安全。”
傅钰城不疑有他,點頭表示沒有問題了。
看着傅钰城在監視點埋伏下來,冷飒才轉身離開。走出去幾步卻發現江湛還跟着她立刻停下了腳步,“不是讓你去傳信麽?”
江湛正色道,“少夫人,消息有專門的人傳遞,比我自己去找大少快。”
冷飒回頭打量着他,“那你……”
不等她說完江湛就打斷了她的話,一臉嚴肅地道,“少夫人,大少讓我跟着你。剛剛你去昭盛商會已經…如果讓大少知道你一個人去冒險,我會受罰的。”
冷飒有些無奈,“我去看看心攸,能有什麽危險?”
江湛不答,隻是神色堅定地站在冷飒跟前。
冷飒歎了口氣道:“隻是跟着我,不會幹涉我的事情吧?”
江湛道,“大少隻讓我跟着少夫人,保護少夫人的安全。”
冷飒歎了口氣道,“行,你随意。”
冷飒确實打算去看看餘心攸,不過到了餘家才發現整個餘家早已經空無一人,連個來應門的傭人都沒有。
顯然是餘心攸出門之前将家裏所有的傭人都放了假。或許是因爲餘成宜被困在議政大廈,餘家除了餘成宜父女也沒有其他主人,因此外面也沒有人守着。
冷飒看着靜悄悄的餘公館,不由得想起了早上餘心攸跟傅鳳城電話裏說的話,心底隐隐有些擔憂。
“少夫人?”江湛看着站在牆角出神的冷飒低聲道。
冷飒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沒事,我們走吧。”
兩人離開餘公館往外面走去,轉過一個街角江湛問道,“少夫人,我們現在去哪兒?”
冷飒道,“先去銀行。”
“……”江湛沉默了片刻,才提醒道,“少夫人,今天銀行不一定會開門。”京城雖然還沒有真正打起來,但亂象卻已經是任何一個普通百姓都能看明白的了。這種情況下,銀行恐怕都會直接歇業了。
冷飒把玩着手中的鑰匙道,“這可不好說,今天又不是休息日,開門賺錢不好嗎?”
“……”那也得有命賺錢才行啊。
“小心!”不遠處一聲突兀的槍聲響起,轉角處一個人沖了出來險些和冷飒撞了個正着。
那人扶着街邊的牆壁正要道歉,擡頭就看到冷飒和江湛頓時大喜,一把抓住冷飒的衣袖道,“小嫂子!快救命啊!”
冷飒無語,看着眼前一身狼狽的蕭轶然問道,“你怎麽回事?”
蕭轶然道,“有人在追……”
嗖!
話音未落又是一梭子彈射了過來,冷飒一把抓住蕭轶然的衣領直接将他拽到了牆角。子彈擦肩而過的感覺太過刺激,三皇子殿下氣息有些不穩,滿臉感激地道,“太感謝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冷飒抽出槍上膛,飛快地探出牆角朝着後面追上來的人連開幾槍,也顧不得跟蕭轶然貧嘴,道,“走!”
三人轉身拔腿就跑。
後面很快就有人追了上來,冷飒和江湛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蕭轶然雖然是個皇子但也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槍法還是很不錯的。
三人且戰且退,一路上打空了好幾個彈匣才終于擺脫了追兵,三人坐在一個小巷子的牆角邊上直喘氣。
蕭轶然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才有些心有餘悸地道,“幸好遇到你們,不然我今天隻怕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冷飒沒好氣地道,“你不是剛從宮裏出來麽?到處亂跑什麽?怎麽那麽多人追你?”
蕭轶然更沒好氣地道,“是我想到處亂跑麽?你以爲你家傅大少找人救我出來是爲了做慈善的啊?不把我利用徹底,他能高興嗎?”
冷飒不以爲意,“所以,你一個人被人追着跑到底是因爲什麽?”
蕭轶然有些無奈地苦笑道,“我帶人去接馮老,護送他去國立軍校。才剛出門呢,就被人盯上了。那些人是沖着我來的,我跟他們分頭跑了。”結果那些混蛋全部都來追他了,差點要了他半條命。
冷飒道,“任南硯的人?”
蕭轶然神色有些黯然,片刻後才道,“我父皇的人。”
冷飒默然,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蕭轶然大度地一揮手道,“沒關系,早知道說不定有一天會這樣的。我這樣,對我父皇來說也算是逆子叛臣了。我還得趕去馮家,你們去哪兒?”
冷飒問道,“需要幫忙嗎?”
蕭轶然想了想,“傅少夫人肯幫忙那是最好了,我們是一定得送馮老去軍校,這會兒除了他隻怕沒人鎮得住軍校那些學生。剛剛收到消息,學校裏已經有不少人坐不住了。再沒人去管會出大亂子的。”
馮老就是安親王那三封信中的那位名宿大佬,曾經是國立軍校的第一任校長。
不過老人家年事已高,今年已經是七十六歲高齡了。但若論誰能夠不受任南硯的影響,穩住學校那些學生和老師,恐怕也隻有他了。
冷飒略一思索,點頭道,“行,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