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藥傅鳳城的疼痛漸漸緩和了一些慢慢地睡了過去,冷飒看着傅鳳城被用紗布包起來還滲着血的左腿忍不住皺眉。
拿起放在旁邊的藥瓶和藥方仔細看着,其實都是一些鎮痛消炎抑制感染的藥物。
冷飒知道,如果他腿上的那顆子彈不取出來,這些藥很有可能并沒有太大的用處。除非傅鳳城的身體徹底适應那顆子彈的存在,否則隻要子彈還在,傷處就可能會不斷地重複感染惡化,說不定哪一次傅鳳城就沒命了。
其實傅鳳城能和這顆子彈相安無事這幾個月,已經相當讓人驚訝了。
“少夫人。”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蘭靜拿着一大堆東西進來她身後還跟着蕭轶然。
傅鳳城住的是醫院獨立的病房,在醫院頂樓整層樓上現在也隻有他一個病人。
蘭靜将帶來的東西一一放好,蕭轶然則直接走到了病床前,看着昏睡的傅鳳城皺眉道,“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嚴重?”
冷飒搖了搖頭,“不知道,醫生說是舊傷突然惡化了。”
蕭轶然看了看她,“我已經請父皇立刻請京城的幾位名醫和禦醫南下了。”
冷飒微微扯了一下唇角道:“多謝三皇子。”
蕭轶然擺擺手,要是平時他肯定要調侃幾句,但是看着傅鳳城這個模樣調侃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隻得輕歎了口道:“别擔心,傅鳳城這家夥命大,死不了的。”
“嗯,我想也是。”
傅鳳城昏睡着,蕭轶然也沒有多待很快就離開了。
蘭靜看看冷飒小聲道,“少夫人,您休息一會兒吧,我看着大少。”
冷飒搖搖頭,“還早呢,睡不着,我在這裏坐一會兒也是休息。”
蘭靜點點頭,腳步輕緩地退了出去。
傅鳳城醒來的時候靜悄悄的房間裏有些昏暗,隻有床頭亮着一盞台燈。
側過頭就看到冷飒坐在床邊已經靠着椅子睡着了,淡黃的燈光下她微微蹙着眉頭似乎是夢裏有什麽在困擾着她。
傅鳳城微微皺眉,腿傷的地方依然很痛,但已經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内并不像是下午那樣劇烈難忍。這樣的痛楚,早在幾個月前傅鳳城就已經習慣了。
隻是想起下午在冷飒跟前狼狽的模樣,讓他心中有幾分淡淡地惱怒。
不等傅鳳城做什麽,冷飒已經睜開眼睛坐起身來,“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傅鳳城道:“沒事,辛苦夫人了。”
看了一眼牆上的鍾,已經晚上十點過了,“這麽晚了怎麽不去睡?”
傅大少的病房是個非常寬敞的套間,而且爲了方便就近照顧病人房間裏還放了一張可以容人躺下休息的沙發。
哪怕沒有,病床也是足以容納兩個人還綽綽有餘的雙人床。
冷飒搖搖頭道:“看了一會兒東西不小心睡着了。”從地上撿起睡着的時候從手裏滑落的卷宗放到桌上,冷飒站起身來道:“外面熱着粥,我讓人拿過來,今晚我會在這裏,明天早上夏維安和袁映會過來。”
倒不是沒有其他人能照顧傅大少,隻是爲了安全起見徐少鳴和夏維安都認爲不能讓無法信任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接近傅鳳城。
畢竟傅大少前幾天才剛剛遇刺,很難說如今的情況那些人會不會趁機下手。
傅鳳城倒是搖了搖頭道:“不用這麽緊張,明天我就可以出院。”
冷飒回頭看着他,“傅鳳城,你現在是病人,什麽時候出院醫生說了算。”
傅鳳城低笑了一聲,“住在醫院裏就能有什麽用處嗎?”
側首看了一眼放在桌邊零零散散各種藥,傅鳳城伸手拉起了一瓶道,“跟我之前用的藥,沒有什麽區别,或者等實在撐不下去了,直接将腿給截了,就再也不用操心這些事情了。”
他臉上帶着漫不經心的笑容,但是冷飒卻從他眼底看到了深沉的冰冷和憤怒。
這憤怒不是對她的,也不是對任何人的,冷飒也不知道是對着誰的。
待在外間的蘭靜很快就送上來一份熱騰騰的粥。
冷飒端着粥走回床邊,這一會兒功夫傅鳳城已經平靜下來了,仿佛方才那一絲憤怒是冷飒自己眼花看錯了一般。
“需要我喂你嗎?”冷飒扶着傅鳳城坐起身來,将枕頭豎起來墊在他身後問道。
傅鳳城沉默了一下,“勞煩夫人了。”
“……”他是病人。
冷飒端起粥拿起勺子,難得耐心地喂傅大少吃飯。
傅鳳城顯然也沒想到冷飒竟然沒有跟他擡杠而是真的喂他喝粥,愣了一下才低頭去吃喂到了嘴邊的熱粥。
隻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吃着吃着心情竟然又變差了。
冷飒淡定地當做沒看見,傅大少這麽喜怒形于色,真的沒問題嗎?
喝完了粥,冷飒将碗收拾好拿出去給蘭靜順便叮囑她早點休息,端了一杯水回到房間裏。将水杯放到桌邊,輕聲道,“休息一會兒就吃藥吧。”
傅鳳城一言不發地端起水杯就把藥給吞了下去,他之前吃了不少時間這個藥,連用藥的量都一清二楚。
冷飒知道他心情不好,雖然不知道到底又是哪兒戳到他了,但是目前這個情況無論如何心情也不太可能好得起來吧?
隻是冷飒也确實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如果自己開口的話是安慰傅鳳城還是讓他更生氣,最後隻好決定還是閉嘴。
于是病房裏的氣氛也顯得越發低沉起來,即便是燈光照得病房明亮如白晝也不能讓人感到有絲毫的溫暖。
冷飒思考着,要不要找個性格活潑一點的人來照顧傅鳳城?但是安全是一個方面,另外…她很懷疑到底有幾個人在傅鳳城面前能活潑起來。
“如果我死了,夫人打算怎麽辦?”傅鳳城突然開口問道。
冷飒一怔,擡頭看向傅鳳城。
“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好一會兒,冷飒才有些不解地道。
傅鳳城微微勾起唇角,“這不是很現實的問題麽?我确實随時有可能會死,就算是選擇…截肢,也還是有很大的幾率會死的。夫人難道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嗎?”
冷飒坐在床邊看着他,“那你考慮過截肢嗎?”
“沒有。”傅鳳城沉聲道,冷飒卻從中聽出了十分的堅定和決然。
冷飒道:“如果隻要截肢就百分百能活下來呢?”
傅鳳城冷笑一聲,道:“不。”
冷飒輕歎了口氣,俯身打量着傅鳳城道,“傅鳳城,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你無法接受自己不完美,哪怕會爲此丢掉性命?”
傅鳳城沉默不語,冷飒道,“如果你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的那些籌謀,你的雄心壯志,你都不要了嗎?”
傅鳳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冷飒微微皺眉擔心自己壓到了他的左腿隻能一隻手撐着床面,“你做什麽?”
傅鳳城聲音低沉,“你當真不明白麽?如果我真的少了一條腿,沒有人會想要讓我重新站起來。”
“爲什麽?”冷飒問道。
“因爲…人們可以接受傅鳳城有殘疾,卻不會接受傅鳳城有殘缺。”傅鳳城靠近她耳邊低聲道。
冷飒搖頭,“你這個理論,我确實無法理解。你沒必要這麽快放棄,或許還有别的辦法。但是…我希望如果真的需要做選擇的時候,你能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死了你能得到什麽?殘存的尊嚴麽?”
傅鳳城突然伸手捏住她修長的脖子,這次冷飒卻沒有反擊,因爲她沒有感覺到殺意和危險。
果然傅鳳城并沒有用力,有些微涼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傅鳳城慢慢靠近,微熱的吐息噴灑在她的頸邊。
冷飒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傅鳳城另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腰,“别動。”
“你要做什麽?”冷飒微微蹙眉道。
傅鳳城悶哼了一聲靠在她肩頭,冷飒明顯感覺到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握緊。
“又痛了?你别動我去叫醫生!”
“别動!”傅鳳城沉聲道,靠着冷飒的肩頭良久不語。
冷飒維持着這個有些别扭的姿勢覺得自己都快要僵硬了,才聽到傅鳳城微微松了口氣,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松懈了下來。
傅鳳城擡起頭來與她對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醞釀着狂風暴雨。
“幾個月前我就是每天在這樣麻木的痛和突如其來的劇痛中來回反複的,但是對我來說…最糟糕的不是這樣的痛苦,而是,如果一點痛都感覺不到了。”
冷飒輕歎了口氣,輕聲道:“我明白,但是……”
“你不明白。”傅鳳城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失去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傅鳳城。”冷飒盯着他正色道:“如果事情還可以改變就努力改變,如果改變不了就坦然接受。你并不是那種心理軟弱無法接受現實的人,我也知道即便真的沒有了一條腿,你依然可以将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所以,到底爲什麽…你要這樣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最初肯定是有大夫提出過截肢的,因爲即便是找到了華國手也并不能保證就能成功治愈而這個傷卻随時都有惡化的可能,隻要一次傅鳳城就有可能沒命。
但無論是傅督軍還是傅鳳城都不會接受這個建議。
上一次傅鳳城賭赢了,這一次呢?
傅鳳城并不回答她的問題,眼神有些漫不經心地從她的臉上滑落到頸邊。
他剛才還靠在那裏,意圖汲取她的溫暖撐過那令人想要瘋狂地痛苦。
傅鳳城的手重新捏住了她的脖子,一瞬間殺意畢現。
冷飒眼神一凝,剛要擡手反擊傅鳳城卻已經放松了力道。
他靠近了冷飒耳邊,低聲道,“冷明玥,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在我死之前,記得逃走。”
說完這些,傅鳳城就放開了手靠回床頭閉目養神了。
冷飒望着他平靜地面容,心中卻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或許一直沒有人發現,比起腿傷傅鳳城還有另一種後遺症。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隻是傅鳳城太聰明,也太會掩飾了,根本沒有人發現他不對勁。
名詞解釋: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來自網絡)
是創傷及應激相關障礙中臨床症狀嚴重,預後不良,可能存在腦損害一類的迎接障礙。指個體在面臨強烈的精神應激,如自然災害,交通事故,親人意外事故後的精神應激障礙。集中營幸存者,自然災害幸存者,退伍軍人是患病率較高的人群,戰後綜合征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類。
病人具體表現爲創傷性再體驗症狀、.回避和麻木類症狀、.警覺性增高症狀。常伴有其他症狀,如人生觀價值觀改變,分離症狀,人際關系改變,甚至會出現人格改變,抑郁,濫用藥物等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