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相當安靜,冷飒認真地開着車,傅鳳城顯然也沒有說話的意思。獨自一人坐在後面的張靜之更加安靜,于是一路上車裏就安靜得讓冷飒也很想把張靜之踢到車輪底下去。
跟傅鳳城單獨坐車的時候哪怕是有徐少鳴在她也可以随口扯淡,但是後面坐着一個張家大公子冷飒就不自覺地閉上了嘴了。
張靜之應該是冷飒見過的最符合現代人心目中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形象的男人了。相比起來據說是同一款的衛長修多了幾分古意和傳統的君子之風,以及身爲掌權者的壓迫力不自覺地就會讓人心生警惕。
同樣是時常面帶微笑,衛長修的笑容會讓人感到壓力,張靜之卻隻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所以說,蕭南佳是不是眼睛有問題?
竟然看不上張靜之一門心思在傅鳳城這樣的男人身上鬼迷心竅。
車子一路開進了城,速度也降下來了許多。
一直沉默地坐在後面的張靜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這才開口,“今天辛苦少夫人了,沒想到少夫人車竟然也開得這麽好。”
冷飒微微挑眉,笑道:“張公子覺得我車開得好?”
“自然。”張靜之點頭。就是稍微開得快了一點,張靜之發誓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那個女人開車開得這麽野的。
馬場在雍城郊外的一片空曠地方,過去的路雖然都是大路但是并不算平坦筆直,不少地方甚至有些曲折蜿蜒。這位少夫人轉方向盤擺車尾那動作,那車速,他都要以爲後面是不是有人追殺他們了。
但是看着坐在前面一言不發仿佛習以爲常的傅鳳城,張靜之本想開口請她開慢一點的話也默默地咽了回去。
冷飒頓時開心起來仿佛找到了知音,“張公子不愧是首相公子從京城來的,還是張公子有見識。聽說你們京城流行賽車,不知道張公子參加過沒有?有機會去京城的話我還想領略一下呢。”
張靜之的笑容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自然是歡迎少夫人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傅鳳城終于側首看了冷飒一眼,淡淡開口,“張兄是文雅人。”
“……”我也不是粗人啊。
張靜之輕咳了一聲,不着痕迹地轉移了話題,“傅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
傅鳳城似乎并不意外,“不敢當,直說便是。”
張靜之微微皺眉目光卻盯着前方,雖然他無論如何其實都看不到傅鳳城的表情。
“張某聽說,甄金宇教授在雍城?”張靜之問道。
傅鳳城連氣息都沒有變化半分,聲音平淡地道:“張兄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我倒是不知道。”
冷飒敏銳地感覺到車裏的氣氛有片刻的凝滞,好一會兒張靜之才淡淡道,“之前洪幫那個…孟複升,帶人進攻南六省研究院教授住宅區,應當不會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張兄之前不也來過一次南六省,應當知道孟複升要做什麽,他誤會了罷了。”
張靜之輕笑了一聲,“傅兄,孟複升如果真的隻是想要一個圖紙,強闖重兵駐守的研究院住宅區不是一個合适的選擇。”
“哦,那張兄就當他腦子出問題了吧。”傅鳳城很是無所謂地道。
張靜之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顯然是明白從傅鳳城的口中問不出來什麽了。
其實原本他也沒有想要從傅鳳城口中問出什麽來,他開口問就是已經有八成的把握了,隻是消息來源不能跟傅家對峙而已,現在隻是想要試探傅家的态度。
跟外面那些不知所謂的人不一樣,張靜之很清楚如今傅家真正能做主的人隻有兩個,傅督軍以及……傅鳳城。
傅督軍那裏張靜之自己是沒什麽希望的他爹親自來還差不多,不爲别的就單單隻是身份不對等而已,也就隻有傅鳳城可以試試了。
至于傅钰城,張靜之心知他知道的關于傅家的事情隻怕還不如自己這個外人多。
“傅兄。”張靜之輕歎了口氣,“你應該也知道,當初甄教授的事情完全是一個意外。無論是甄教授的研究還是他本人對安夏都非常重要,我父親對那件事一直都感到非常愧疚。如果甄教授能夠回去,我們張家可以保證,同樣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
傅鳳城依然沒有開口,張靜之也不着急,“傅兄應該清楚,目前安夏最好的研究所和設備都在京城。甄教授是安夏最傑出的學者,以他的能力一定會有更大的成就。南六省…未必能夠滿足甄教授的所有需求。”
南六省确實實力強大又是安夏的富庶之地,但是有些東西不是十幾二十年就能夠擁有的。京城從大盛中期到蕭氏建立安夏再到如今一直都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幾百年積澱下來的财富和底蘊都不是别的地方能夠比拟的。
目前整個安夏排名前十的大學,有兩所在南六省,一所在龍家掌控的北四省,一所在西南沈家的地盤上,剩下六所全部都在京城。其中還包括位列世界四大軍事學院之一的安夏國立軍(蟹)校。
就南六省的雍城大學還是傅督軍執掌南六省這些年傾斜了大量的資源硬堆出來的,論文化學術底蘊也還遠比不上京城的名校。
掌握着大量的人才資源,這也是爲什麽在各地勢力割據的這些年内閣還能一直支撐下去的原因之一。
傅鳳城淡然道:“張兄應該知道,你跟我說這些沒用。”
張靜之點頭,“我隻想見甄教授一面,如果甄教授依然不願意回去,我絕不勉強。”
傅鳳城道:“此事我無能爲力。”
張靜之有些失望又似乎早知道是這麽個結果,輕歎了口氣,“是我冒昧了。”
冷飒将車開到了張靜之暫時下榻的别墅,張靜之下了車很有風度地向冷飒和傅鳳城道謝道别,似乎絲毫沒有因爲方才傅鳳城的拒絕而不悅。
跟張靜之告别過後,冷飒調轉了車頭往傅家的方向開去,才開口問道:“你剛才是承認了那位甄教授就在雍城?”
傅鳳城道:“你以爲我不承認,張靜之就會相信?”
冷飒眨了眨眼睛,這些官場上的人不是都最擅長打馬虎眼扯皮嘛?
“張靜之的爲人,沒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還是不會開口的。”傅鳳城道。
“那位甄教授……”
傅鳳城眼眸深邃地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開口,“甄金宇教授是國内首屈一指的化學系教授,他同時還涉足生物學,醫學領域,是一位非常淵博的學者,你沒聽說過?”
“你是說…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五年前京城發生過一個傳遍全國的醜聞,内閣某位總長的公子害死了一位教授的女兒,爲了掩蓋罪名買兇想要殺了教授全家。就是那位…甄教授?”
冷飒思索着腦子裏的記憶,原主曾經的生活相對單調,消息來源自然也不多。這些事情也隻是隐約有個印象,可見當時鬧得挺大的。
“我以爲你很喜歡關注這些事情。”
冷飒歎了口氣,“那時候我還沒上學呢,整天被關在院子裏讓我娘押着繡花兒,你覺得我能知道多少?”
“繡花?”傅鳳城側首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你捏得住針麽?”
冷飒冷笑一聲,“我不僅捏得住針,我還特别擅長紮小人,你想試試麽?對了,那個畜生後來怎麽樣了?”
傅鳳城微愣了一下,才淡淡道:“死了,他家裏也垮了。”
冷飒這才滿意地點頭,“那就好。”
傅鳳城輕哼了一聲,淡淡道:“去年年底才解決。”
冷飒驚訝地扭頭去看傅鳳城,傅鳳城道,“京城的情況比别的地方更麻煩,各方勢力交錯權貴雲集,内閣畢竟不是各地督軍,能做的始終有限。”
冷飒偏着頭思索着,“張家想要跟蕭家聯姻,也是因爲這個?”蕭家如今确實是不能掌權也不能參政了,但畢竟還是地頭蛇,手裏應該還是有不少資源的。
傅鳳城道:“明年就該内閣改選了,能不能連任對張家來說很重要。”
内閣跟地方不一樣,傅家隻要不遇上難以抵擋的時代巨變,傅督軍自己不作妖,基本上短時間内南六省隻會穩穩地在傅家手裏的。
首相的位置就不一樣了,那是幾年一屆輪流坐的。如果是傅督軍這樣的人也還罷了,大不了退了之後繼續回來當自己的督軍。但是張家卻不太一樣,張家是靠在京城的那一套班子一路往上選上去的,沒有自己的地盤。
冷飒忍不住敲了敲額頭,倍感心累。
身爲一個孤獨的狙擊手,她爲什麽要考慮這些繁瑣的問題?
傅鳳城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多想,這些事情…暫時用不着你操心。”
“暫時?”冷飒挑眉。
傅鳳城卻不再答話,冷飒郁悶地在心裏輕哼了一聲。
故作高深的狗男人太讨厭了!
回到傅府冷飒停下車之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安夏如今這樣四分五裂的局面雖然還算平和卻并不穩定,難道就沒有人想過結束這樣的局面嗎?”
傅鳳城看着她,“自然想過,而且很多人都想。”
“但是…沒有人能做到。”傅鳳城淡淡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