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驢沿着山坡而上，道人摘下頭上戴着的鬥笠，翻身而下，随手将鬥笠挂在了門口。
打開了觀門的銅鎖，推門一股灰塵沉悶的氣息傳出，
道觀主殿之上供奉着道尊，早已斷了香火，昔日那最後的供品供果，也都被下山的道人毫不客氣的一掃而空，隻剩空碟。
道人跨入殿中，撣去身上雪塵。
看着那三位道尊，此刻和往昔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如今想來，在這小小的道觀，竟然居住着上古仙聖和第四代道尊，供奉着一二三代道尊。
仿若整個昆侖道門祖庭的起源和終結，都在這裏了。
“急！”
一聲敕令，号令天地清風。
整個道觀内外塵埃掃出殿外，将在門口探頭探腦小心翼翼的雲君嗆了大一口。
其看了半天，最後隻能憋出一句。
“道君！”
“您這地方可真是。”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
這和它來之前想象之中的雲天觀差的太遠了，之前想着就算不是什麽雲頂天宮神仙洞府，也起碼是個神宮殿宇綿延不絕的别府道宮。
雲君這厮一副王侯貴公子的模樣，和驢大将軍一般，都是嫌貧愛富挑三揀四的主。
道人隻是頭也沒回，淡然對着雲君說道。
“心安之處，便是家鄉。”
“與山高室陋何幹。”
驢大将軍和青龍童子則早已熟門熟路的闖入雲天觀各處，驢大将軍往後面一看，它往日的破驢棚竟然已經塌了。
道人穿過側院，打開了後門。
最後來到山壁之前，擡掌一塊巨石緩緩挪動開來，露出了後面的山洞。
山洞深處，一尊老道石像盤坐于台上。
空塵子面色變得有些複雜，最後隻是說了一句。
“老頭子。”
“我回來了！”
其走上前去，用袖子拂去石像之上的塵埃，輕聲說道。
“漂泊無定千年，也該回家了！”
煙霞起，彌漫整個山洞，往這外面和天山擴散而去。
仿佛形成了一條通往天雲之上的道路。
空塵子背着老道士坐化的遺蛻，踏入了雲中，消失不見。
雲中界之中已經多處了一座貫徹雲霄的神山巨峰。
雲光照遍山巒，霞霧缭繞四方。
一位道人踩着昆侖神界裏的階梯而上，最後來到了昆侖最頂上的宮殿之中。
肉身進入這裏的感覺和神魂不一樣的，神魂可以感覺到此處溫暖如春，但是肉身進入雲中界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覺。
周圍的雲霧不過是靈霧幻化，這裏沒有空氣，沒有生機，是生靈禁入之地。
道人步履不停，穿入宮殿，來到了曆代昆侖高氏一族坐化之地。
五行之殿，大量高氏一族遺蛻坐于八方，一層又一層的神龛之間往上累積。
空塵子最後将其放在了最上面，一二三代道尊的身旁。
哪怕其從未有一日真正執掌過昆侖，其從一開始便是昆侖高氏一族流亡的末裔。
他也是堂堂整整的昆侖高誓，道門第四代道尊。
老道士坐于第四代道尊尊位之上的時候，觸動了早已隐藏在其遺蛻之中的禁制，化爲了一道道青色玄光彌漫而起。
一道光芒從第四代道尊的遺蛻之中站起，化爲了一個老道士的影子輪廓站起。
其看向了這高氏一族坐化之地，最後望向了空塵子。
“空塵！”
“你終于到這裏了？”
其早已随着天人五衰魂飛魄散，如今留在這裏的不過隻是一段幻象。
其一段意志，以及遺願。
空塵子看向了老道士，嘴角揚起。
“嗯！我到了！”
“昆侖之巅，道門祖庭。”
老道士笑着點了點頭：“看起來一切都結束了。”
空塵子笑着回應：“都結束了。”
“如你所說一般，盡是一些魑魅魍魉。”
“當真是。”
道人搖頭不已：“無趣得緊。”
老道士欲言又止，最後閉上眼睛化爲了一句。
“我放下的放不下的，舍得舍不得的，種種因果諸般報應。”
“最後往山裏一鑽，盡數都當作看不見了。“
“辛苦你了。”
沉默無言，老道士接着問道。
“如何？紅塵嚣嚣，是否比山上清苦讓人流年忘返？”
空塵子答曰：“有不少有趣之人，有趣之事。”
老道哈哈大笑：“空塵你可曾聽我囑咐，下山娶妻生子？”
“先做凡人再做仙，就免去了諸般遺憾。”
“如你我這般，想要體會凡人的一生的機會不多，有些簡簡單單的東西最後反是奢望。”
空塵子看着老道士。
“我向來不聽你的話。”
老道士最後一聲長歎，不知是爲自己遺憾，而是爲空塵子遺憾。
“我這一生，回首望盡如同大夢一場。”
“尋道到頭皆是空，一生漂泊似蓬塵。”
“我能夠做到的就隻是這樣了。”
“接下來，都看你了。”
說完這句話，光影消散無蹤，什麽都沒有留下。
空塵子淡淡的看着老道士的幻影消散，站在五行八卦的中央，一動不動。
偌大的昆侖神山，雲中之界，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響動靜，隻剩孤寂。
出來的時候，雲君已經将雲天觀打理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道人一言不發，直接邁入了側屋之中。
空塵子什麽都不想去做，什麽都不想去想。
隻想躺在自己的破觀陋屋之中，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天大地大，唯有此處能與人心安。
被子往上一拉，外面天漸漸暗去，隻聞風聲和雪花飄落的細碎聲響。
道人睡的格外香甜。
—————————
然而，第二天天一亮。
就有不速之客來擾人清夢，吵擾了雲天觀這世外之地的清淨。
一位穿着紫色道袍的神人踏着雲霞，伴随着桃花幻影落下，終于抵達了雲天觀所在的山下。
“好一處世外桃源之所。”
來者正是陶神君，這一處偏僻清淨之所，倒是頗和道家意境，陶神君贊不絕口。
雲天觀之中，睡夢之中的道人哪怕意識朦胧，也能夠感覺到外面的變化和動靜。
“誰啊！”
青龍童子屋外禀告：“陶神君求見道君。”
道人翻了個身，将暖和的被子緊了緊，接着睡。
“讓他在外面等着。”
山下大雪飄飄，陶神君站立雪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