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滿天。
綿延到天盡頭的古老商道之上，如今隻有一人一馬在緩慢前行。
馬蹄踏過塵沙，留下遠去的蹄印。
進入了深秋，冬季即将來臨。
每年這個時候，北荒的妖魔精怪之窟一個個都在蠢蠢欲動，西域也好不到哪裏去，曆年此時都是妖國魔土肆虐之時。
隻是因爲空塵道君如今正在西域，加上鎮魔天王的庇護，壓住了無數妖魔不敢冒頭。
但是北荒那邊的妖災依舊如同往年一般，甚至還有妖潮已經沖擊魏長城，結果被道門不斷奔來的陰司鬼神斬殺。
按照慣例，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商旅再敢北上或者進入西域了。
如今在這條古道之上行走的人正是前往中原求法歸來的阿藍陀，馬上背着厚厚的兩大箱子道經，還有其拜見赤霞元君授予的鬼神之令等物。
阿藍陀原本精緻俊秀的模樣，變得滄桑，胡子拉碴。
皮膚被曬得黝黑，但是眼睛卻發亮。
西域距離中原雖遠，但是此去也不用十萬八千裏，兩月時間尋常商旅也足夠跑一個來回，阿藍陀獨自一人同時還有着一身武藝異術，自然用不着那麽久。
但是其依舊還是耗費了近兩個月時日，才艱難歸來。
途中因爲其身份特殊，被一些妖國魔土重點關注，四處搜索着其蹤迹，其差一點就死在了魔窟之中。
進入了中原之後，情況沒有變好，反而更加險惡。
一些殘留下來佛門支脈，日夜不斷刺殺于他，不少人和勢力都不希望阿藍陀此行能夠成功，他若是求得了道門大法，并且順利帶回了西域。
相當于千年西域佛國，徹底葬送于他手。
雖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道門之法行于西域已經成爲定局，佛門衰弱之勢無力回天。
但是依舊有着人抱着殺掉阿藍陀，便能夠阻止道法傳于西域的想法而前赴後繼。
面前空塵道君這樣的仙聖，沒有人能夠反抗和掙紮，但是面對阿藍陀就不一樣了。
直到進入了大魏腹心之地，道門遣人前來迎接于他，這種情況才終于好轉。
其最終還是有驚無險，順利的進入了高京，面見了掌管着香火之道的道門真神赤霞元君。
生來便被選中爲佛子的他，還是第一次經受這樣的苦難和艱險，也第一次見到了中原的繁華昌盛，還有那道門的強大。
大小城池的城隍鬼神，一座座香火神境，還有那帶來了山林豐饒的山神爺和五谷豐登的土地公，都讓阿藍陀爲止震驚，還有憧憬。
行萬裏路，勝讀萬卷書。
這一條東行之路，讓阿藍陀看到了西域不敢想象的一切。
牽着馬，孤獨的行走在大道之上。
阿藍陀依舊在不斷的回想着路上見過的一幕幕。
“若是西域也能夠如此，哪怕不用如此繁盛，隻要沒有妖魔。”
“那将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象？”
阿藍陀看着自己帶回的道經，接着摸了摸懷裏的鬼神之令。
突然覺得手心發燙，肩頭有着千鈞重擔。
如果說剛開始阿藍陀的這趟東行求法，是在滑稽和笑鬧之中開場，被迫無奈的出行，歸來的他已經開始蛻變。
他甚至當真有些感激那位空塵道君，覺得自己被道君選中，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着天意注定。
阿藍陀牽着馬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現了人影。
阿藍陀擡頭看去，發現是一位老僧。
那老僧穿着灰色的僧衣，一頭蒼白的長發散落開來，行走緩慢，但是每一步都好像丈量過的一般，絲毫不差。
兩人剛好在這荒蕪人煙之地相遇，打了個照面。
阿藍陀有些謹慎，對着其點了點頭，牽着馬走過。
卻沒有想到那老僧卻驟然間開口了，而且一開口就喊出了阿藍陀的名字。
“阿藍陀。”
“你的法求到了嗎？”
阿藍陀隻當是這老僧認出了自己，應當是西域某個佛脈之人，自己畢竟是藍陀寺的尊主，西域各個佛脈之人，不少都前來拜見過自己。
其将拂塵搭在了肩頭，向老僧行禮。
“無量道尊！”
“如今沒有阿藍陀了，如今我已經有了道号，入了道門一脈真字輩，叫做真法道人。”
“此行，不僅僅求得了法，更求得了經。”
“法解世間劫難，經除心中魔念。”
老僧哈哈大笑。
“心魔？”
“那創下道門留下經卷的昆侖一、二、三代道尊，自身都難除心頭魔念，如何能夠渡得他人？”
阿藍陀着個時候才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
這老僧言語之間，将自己拔高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
而且這昆侖神山和三代道尊之事，哪怕自己是前藍陀寺的尊主，也隻知曉一二，這尋常人怎麽說起這樣古老的傳說，就好像在說自己親眼見過之事一般。
阿藍陀屢受襲擊，立刻戒備問道：“你是誰？”
那老僧目光幽深，拈花一笑。
“阿藍陀。”
“你曾經說過與我不共戴天，如今卻與我同于一片天下。”
阿藍陀先是一愣，不明白這老僧說的是什麽意思。
自己何時曾和人結下過着等仇怨，還說過和人不共戴天這等話。
但是轉念間，阿藍陀臉色驟變。
頓時背脊一涼，渾身冒汗，眼中露出了驚恐至極的神色。
他突然間想到了，自己昔日曾經在暴怒之下擊碎過藍陀寺的石碑，憤憤不平的大喊過，與佛門和佛陀決裂之語。
他立刻吓得連連後退，看着這面前老僧問道：“怎麽可能？”
“你是何人？胡言亂語來此吓我？”
這可是将阿藍陀吓得夠慘，除了那些極樂佛土的神祇之外，還從來沒有人真正的間過往生佛究竟是什麽模樣的。
他更沒有想到，自己前面剛背離了佛門，轉眼之間就撞上了一個隐隐自稱往生佛陀之人。
這一刻其心間驚駭和恐懼，無法描述。
不過再看過去，那老僧背後浩瀚的佛光綻放而出，一座巨大的黑色石輪在光芒之中浮現，屹立在空中旋轉。
這一刻，其身份已經表露無遺。
“脫離凡塵枷鎖，證道輪回不朽。”
“本欲就此離去，卻沒有想到在此處碰見了你。”
“當真是時也，命也。”
老僧原本一路離去的猶豫彷徨，在此刻一瞬間散去。
其眸子裏倒映出了恐怖的魔影在嘶吼呐喊，但是面目之上卻愈發的慈悲和神聖：“大道以成，心魔難渡。”
“本尊一生執念，千年心魔不散。”
“确實是該解了。”
佛光普照之中，轉世輪一轉，無盡的光芒朝着阿藍陀體内湧入進去。
這不是轉世，而是轉世輪的另一種奪取他人天地魂魄之印記之法。
從天地法則之中，徹徹底底的掌控和替代另外一個人。
哪怕是再強大的人，隻要不能夠看穿天地間的輪回法則和魂魄本源印記，便不可能看穿其中的破綻。
阿藍陀渾身上下佛光斂去，瞳孔露出了古老和滄桑的意蘊，牽着馬按照阿藍陀計劃好的路線，朝着遠方走去。
那盡頭，便是目前空塵子所在的迦樓羅國。
一路踩過沙塵，漸漸消失在遠方。
良久之後，那趴在地上的老僧終于緩緩站了起來，看向左右陌生的景象。
其驚慌失措之中大聲呼喊，猶如迷路一般四處奔跑。
根本不知道爲何自己驟然間出現在了這西域古道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