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面好一頓霹靂噗通的亂,一個婆子面露愠色走出來說道:“九姑奶奶,老太太要你進去呢。”
這應該是很逾矩的話,紀小喬行九,可是她已經出嫁了,是上了皇家玉牒正兒八經的一品婦人,晉王府的正妃。
可是相府裏一個下人卻這樣稱呼“九姑奶奶”,意思就是這裏沒有什麽王妃,隻有相府出嫁的庶女紀小喬。
莫孓好歹也是經過很多宮鬥影視劇荼毒的宅男,雖然是頭一次來到這樣的古代又一不小心變成了後宅婦人,可是略微一想也就明白這裏面的小心思了。
他并沒有跟一個下人去争論這些關于稱呼上的小錯誤,你就算說了人家就說是口誤,最後處罰也是可大可小,搞不好還會被說成是“飛上枝頭一朝得勢就瞧不起母家”的不孝女。
裏頭那個老虔婆再裝個病去宮裏恩請個太醫來,紀小喬回家氣壞老祖母的罪名立刻就能傳遍整個京城。
莫孓乖巧的跟着婆子走進內間,門簾剛撩開一隻精巧的蓮紋黃釉茶盞就對着莫孓的臉飛了過來。
莫孓心中暗自歎息,古代人都喜歡丢這個玩嗎?
他一把接過茶盞,笑着蹲身行禮:“謝祖母賞。”
暖炕上坐着的老太太差點沒氣死。
你見過有這麽打賞的?我明明是想砸你好不好?
你不是能接嗎?
“呼”的一聲一把褐彩貼獸紋烏頭壺又對着莫孓砸了過來。
莫孓再次輕巧的将瓷壺接住,甚至壺蓋都完好無損。
“謝祖母再賞。”
莫孓笑眯眯一點都不生氣。
“母親好厲害!母親好厲害!”五歲的高钰一臉神往看着莫孓露的這一手,他要是學會了,跟那些表哥堂哥再玩投壺絕對會赢。
老夫人的臉都青了,膠原蛋白流失嚴重的老臉一抖一抖,像極了中風前兆。
“紀小喬,你是瞎啊還是傻?祖母明明是想罰你,看看你把祖母氣的,還不快快跪下請罪!”
坐在老夫人身側的一個二八嬌女厲聲呵斥,明顯也沒把莫孓這位“王妃”看在眼裏。
“紀十小姐,你的意思是說紀老夫人接連兩次想要用東西砸本王妃的臉,對嗎?”莫孓一點都不生氣,他是真的不生氣,這麽大的把柄送過來給他,都快要高興死了。
相府的老夫人居然用茶壺茶碗砸晉王正妃的臉,即便是說紀小喬之前再忤逆不孝,最多說一聲家教不好,也輪不到你一個相府老太太動私刑打臉。
這位十小姐紀姝可是紀相爺的嫡女,炕桌對面坐着的中年婦人就是紀小喬的嫡母,相府的大夫人,也就是十小姐紀姝的親媽。
畢竟浸淫後宅多年,深谙内宅生存之道,莫孓的話一出口她臉色就變了,大夫人嚴厲喝道:“姝兒,閉嘴!”
“王妃莫怪,這孩子被妾身給慣壞了,也是姐妹許久未曾相見姝兒太開心了所以才口無遮攔,還請王妃恕罪。”
在紀小喬的經曆中,相府對紀小喬也就是嫁前各種薄待忽視,嫁後見死不救,嚴格來說跟莫孓的任務關系不太大,莫孓也懶得跟他們糾纏。
大夫人睜着眼說瞎話,莫孓也不是那認死理的人,閻王爺下榜文——鬼話連篇,好聽話漂亮事其實誰都會說誰都會做。
反正把這場尴尬局面揭過去,老夫人也沒有再表演飛盤雜技,莫孓等不到主家賜座,就自己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老夫人看見之後滿是皺紋的老臉抖得愈發頻繁。
大夫人命令紀姝帶着其他紀家姐妹和兩個孩子出去外面玩,人家是親小姨帶着親外甥外甥女,莫孓自然沒有什麽資格拒絕,隻在暗中叮囑二哈和缇蘿迦跟着,雖然明知道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莫孓知道下面才是紀家的重頭戲。
果然,等到屋子裏外人都走了,丫頭婆子也很乖覺的退出内室把門關了守在外面。
一直用鼻孔看着莫孓的老夫人終于再度開口:“九丫頭出息了,嫁去晉王府裏見識都跟着增長不少,聽說還能像個女先生一樣給晉王引經據典說道理了?”
“啊?”莫孓一臉驚訝,然後笑呵呵說道:“還好,還好,開卷有益,閑着沒事就讀讀書陶冶情操開闊視野,謝祖母誇贊。”
“砰”的一聲老夫人的手重重拍在炕桌上,她震怒之下用了大力氣,把手掌震得生疼:“你一個無知後宅婦人,懂得什麽?晉王府的事情,哪裏有你置喙的餘地!當初你母親疼惜你,力排衆議把你嫁到晉王府去曾經叮囑過你的話,難道這短短數月你便混忘了嗎?”
莫孓趕緊低頭稱是,态度非常前輩誠懇。
才說了一天的話,相府後宅都知道了,隻能說明兩點,第一是王府後宅有内鬼,而且就在他住的主院裏。第二是晉王這個大嘴巴對别人說了他們的談話内容,走漏了風聲。
紀家明顯是把紀小喬當做完全不通政事的無知蠢婦了。
實際上紀小喬也的确是這樣,整日困囚于内宅,僅僅識得幾個字,甚至連什麽《女則》《女戒》都認不全,唯一會的就是像個下賤的繡娘一樣弄點繡品出去給自己換幾個零用錢,是個愚蠢懦弱最好掌控的棋子。
這也是相府會把紀小喬嫁過去的原因。
見莫孓照單全收絲毫都不辯駁,認罪态度非常良好,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若是王爺再與你說這些事情,不準你再胡言亂語,做好你的本分即可。”
“若是定要說些什麽,不妨說說呂公嫁女的故事。”大夫人在旁邊指點道。
莫孓愕然。
呂公嫁女,他知道。
呂太公以豪商身份選擇了人到中年還一事無成的劉邦做了女婿。
故事很簡單,用在晉王身上也并不貼切,唯有表達的意圖很明顯,他們想争一份從龍之功,想要自家出個皇帝做女婿。
而呂雉在嫁給劉邦時也明确表示,不要你家一分一毫,隻要你有需要說一聲,我呂家傾囊相助。
莫孓懵懂的點頭聽着大夫人給他講這個故事,心中卻是一沉。
如果昨天晉王已經打消了造反的念頭,想要去争取求得皇帝的諒解的話,善于明哲保身的相府是絕對不會要他回家說這些的。
那麽是誰又慫恿了晉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