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們仨這意思,似乎都挺懂書法的?”
他看着魏小北、陳琅琊和艾利克斯。
三人自然點頭。
陸晨接着說道:
“那我就先讓你們看看我的字,你們能說出一點不是,我把它吃下去,再不提賣字的話。若是不然,就給我道歉,給景略先生道歉。”
三人欣然同意。
主要是陸晨這提議太傻-逼。
哪怕是《蘭亭集序》、《古詩四帖》這樣的絕世神貼,真要挑毛病,也能挑出一些。
譬如《蘭亭集序》酒後而作,過于炫技,《古詩四帖》雖是剛柔并蓄,卻缺了些大氣。
這小子的字,哪怕再好,他們真想雞蛋中挑骨頭,還能挑不出來?
陸晨拱拱手,看着林秋、張寅恪和孫亞夫三人:
“就請三位老先生亮字帖吧。”
三位老先生點點頭,立刻便有兩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員,将那幅長三米寬一米的草書小心翼翼的展開。
陸晨微眯着眼,眼神清冷,從容自信。
他這人沒有傲氣,卻有傲骨。
三歲開始練字。
四歲那年,在沙灘上寫下《老子五千言》,便讓爺爺樂得合不攏嘴。大呼吾孫有龍鳳之姿。
六歲那年,爺爺臨死時,他寫了一幅蘇轼的《留侯論》給老人看。
老人讀着“天下有大勇者,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大笑三聲,無憾而終。
再往後十八年,受人欺淩時,便寫字,心有不平時,便提筆,滿腔郁結時,便疾書。
他在風雪中練刀,他挑燈在陋室中寫字。
十八年過去。
他的刀法登峰,他的書法造極。
二十載的跌宕起伏,成就了他滿腔的山河錦繡。
更别說,這幅《男兒殺人歌》,他還是含憤而書,飲無數宵小之血,成他驚世之書。
憑借着這幅《男兒殺人歌》,他道心通明,突破了後天到先天的龍門天鑒。
這幅字,乃是他的證道之作。
便是現在的他,也絕對再寫不出來能跟這幅字帖相提并論的字。
這幅字帖,千呼萬喚始出來,緩緩呈現在衆人面前。
……
安靜。
沒有人說話。
也沒有人敢說話。
哪怕在座賓客,有許多人,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幅被譽爲書法界千古第一帖的字帖,再次觀看,也同樣被震撼。
這是怎樣的一幅字?
形顧簇新、法度嚴實、氣勢磅礴。
稱一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并不爲過。
字裏行間,有山河錦繡,有日月起落,有布衣一怒,血濺五步,有殺人飲血,男兒壯烈。
衆人看着,好像聽到了铿铿玉鳴,看到了落落群松。
看到了日月列星,看到了風雨水火。
天地萬物的變化,似乎都藏在了字裏行間。
大概沉默了一分鍾。
有位老者顫抖着說道:“好……好字。”
接着一頭栽倒,竟是激動的暈了過去。
“實在是……好。”
接着第二名老者栽倒,同樣是激動。
“我的天,世上竟是有如此驚世絕倫的書法?”
第三名老者栽倒。
衆人手忙腳亂,掐人中灌茶水,才把暈倒的三名老者救醒。
基本都是海城書法界的名宿。
激動之下,竟是直接暈倒。
便是林秋、張寅恪、孫亞夫三人,這些天一直在保管這幅字,已經看了數百遍,此刻再看,也是心中激蕩。
這幅字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
不同層次的人,可以看出不同的東西。
每重新看一遍,便能有新的收獲。
古今第一帖,舍它其誰?
“林爺爺,我就是覺得這幅字寫的太好看了,但具體哪裏好,卻說不出來,您能給大家講講麽?”
一個二十多歲的名媛問林秋。
她壓根不懂書法,但也能感覺到這幅字的魅力,近乎将她整個心神都攝了進去。
其他不懂書法的富商們、名媛們,也看着林秋。
希望這位海城書法協會的會長,給大家講一講這幅字究竟好在哪裏。
“那老朽便獻醜了。”
林秋朗聲說道:
“諸位,這幅字帖,不是章草也不是今草,而是狂草。這幅字一氣呵成,滿紙龍蛇飛動,最爲難得,是把字煉成勢。所謂下筆如見神,便是聖人之書。”
有幾個中年人明悟了過來,也忍不住擊節贊歎,大呼好字。
見有些名媛和富少還是不解,林秋繼續解釋道:
“這麽說吧,這幅大草,妙就妙在一筆生出數字,隔行之間氣勢不斷,不弱反強,韓昌黎說張旭草書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而有動于心,必于草書揮毫發之,故狂草學張旭最難,難在風骨。”
“陸先生這幅字,師法于張旭,卻隻學形,不學意。張旭号稱飲中八仙,書法意境就在一個狂,而陸先生這幅字的底蘊,不是狂,不是霸,不是桀骜,不是放肆。”
“這幅《男兒殺人歌》、書法初學者看起來滿卷都是殺氣,但在我等浸**法數十年的看來,卻是看到了滿卷的慈悲,是以金剛怒目的手段,行菩薩低眉之善果。”
“陸先生說過這麽一句話,道不傳六耳,何足稱道。佛不度衆生,何以爲佛。陸先生是有大境界和大慈悲的人,方才寫的出這樣的千古第一帖。單論字,或許不如王羲之、張旭、趙孟頫。但陸先生的意境,卻又遠在三聖之上。”
“也正是看出了陸先生殺氣背後的慈悲,老朽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這幅字帖,奉爲千古第一帖。将陸先生稱爲書道至聖。”
千古第一帖。
書道至聖。
衆人聽着,紛紛點頭。
實至名歸。
“書道至聖在上,受我等一拜!”
也不知道是誰牽頭,在場所有賓客,除了魏小北、陳琅琊、艾利克斯等人,便是李景略和那位魏公子,都對着陸晨,躬身一拜。
就憑這幅《男兒殺人歌》,他便當得起這一拜。
衆人躬身叩拜,化作山呼海嘯。
夏詩清看着這一幕,身體發抖。
她想起了一句詩。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她的男人,終究是要名動天下。
他,當得起。
她,配得上麽?
夏詩清心中五味陳雜。
陸晨站在台上,眉宇間卻沒有絲毫倨傲之色。
榮耀麽?
榮耀。
膨脹麽?
不膨脹。
人行于世,四順四逆八件事。
心不爲利衰毀譽稱譏苦樂所摧破,方敢稱八風不動。
他陸晨,八風不動。
籍籍無名之時,他不躁。
名動天下之刻,他不驕。
他依舊是他。
那個隻堅持自己認爲正确事情的家夥。
一個傻子,一個瘋子。
一個簡單的人。
想做一些不簡單的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