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再次出刀。
身體由靜轉動,轉圜隻在刹那。
這一刀,攻到陸晨面前,蓦地放緩。
刀力将發未發,刀勢欲斷未斷,靈動之極。
充滿了海闊天空、不染塵埃的況味。
“忘心七式……既然是忘心,到得最後,自然是求一份灑脫……看來高長恭這‘忘心七式’的精髓,前面六刀,怕都是鋪墊,這最後一刀,才是精髓。”
高長恭的身影,在陸晨周圍遊走不定,忽而出刀,卻又淺嘗辄止。
沒有一記是虛招,卻沒有一刀是将勁道用老。
什麽樣的刀客最可怕?
自然是手中戰刀将出未出、蓄勢待發之時。
陸晨抱元守神,身體站在原處,就如釘在地面上巋然不動,見招拆招,隻是防禦,不見進攻。
他凝神破招,腦中一片清朗。
比武道境界,他如何也不可能戰勝高長恭。
硬拼是沒有用的。
隻有想辦法破掉高長恭的刀法,才是他唯一的機會。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天涯陌路。”
陸晨沉吟,“都是寂寞的人呢。”
“既然無法釋懷,便隻有忘卻。不過高先生啊,我們生命中總會經曆一些苦痛,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經飛過——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都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明,與其去忘卻,倒不如去接受。”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男女之情,不是小愛,悲天憫人,也從來不是什麽大愛。太上忘情固然是修行的至高境界,但能衷于情者,如何又不能衷于刀?”
“無情之刀,不一定就能勝得過有情之刃!”
……
刀法到了他們這種境界,都已經入道,要想破掉,單純依靠招式的精妙,絕不可能。
唯有用更大的道理,勝過對方的道理。
高長恭的“忘心七式”,走的還是太上忘情的路子。
想必是年輕時候,受到過情傷,後以慧劍斬情絲,悟出了“忘心七式”,他也憑此,突破先天桎梏,邁入天人武聖之境。
而陸晨此刻想告訴他的是——
刀可以無情,但人須得有情。
“太上忘情”固然厲害,但一個沒有任何眷戀的人,心裏沒有所愛的人,哪怕天下無敵,又有什麽趣味可言?
這一刻,陸晨戰意勃發。
他便是要跟高長恭争一争道理。
以“有情之刃”、破他的“無情之刀”。
他跨前一步,悍然啓動,百子切終于出鞘。
這一動,便有龍虎之勢。
昂揚而出,氣吞山河,可撼日月。
高長恭眼中神芒一閃,終于有了些凝重,不得不小退半步,以保持跟陸晨的最佳攻擊距離。
他當然不會怕陸晨的攻勢。
陸晨跟他硬拼,他求之不得。
“不老刃”再次出擊,掣在手中,刀身一橫,接着劈斬。
如彗星襲月。
如烈火熊熊。
如雷霆震怒。
如海浪龍卷。
天不老,情難絕。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那便如何?
我一刀斬之!
這一刀,便是“忘心七式”的最後一式,他高長恭的最強刀道。
“來得好。”
陸晨長嘯一聲。
高先生——
且敬你一杯血性豪情!
且敬你一杯江湖夜雨!
且敬你一杯桃李春風!
我們總會經曆一些苦痛,但我們要做的,不是去忘記,而是去坦然面對。
要愛着,就像從來沒有被傷害過。
要跳舞,就像第一次聽到音符躍動時。
這是我母親告訴我的,現在我把它轉達給你。
兩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刀。
拼的是悍勇、是血性、是道理。
呈現出來的,卻是力量與速度完全融合、和諧自然的大風大景。
高長恭畢竟是高長恭,天人武聖畢竟是天人武聖。
不老刃、就像是一道從遠古洪荒穿越而來的符咒,從天而落,率先一步,在百子切之前,劈向了陸晨的脖頸。
這不是人可以躲過的一刀。
怕也不是人可以收住的一刀,既然他是高長恭。
“完了!長恭收不住這一刀!”
王玄策大叫,就要出手,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陸哥哥,小心!”
蘇嫣然便是普通人,不通武道,也看出了此刻的陸晨是如何兇險。
高長恭被陸晨逼着,跟他拼刀争道理,用出了自己還沒有完全掌握的“忘心第七式——寂滅一刀斬”。
卻是隻能放不能收。
若是陸晨接不住,便隻有死路一條!
而天人武聖的悍然一擊,精氣神高度融合,方圓百裏的天地威壓都爲他所用,向着陸晨碾壓而去。
陸晨不過是初入先天修爲。
他——能接得住麽?
便是王玄策也沒有想到,僅僅是切磋,怎麽就到了要分生死的地步?
按理說,以高長恭的境界和實力,完全碾壓陸晨,絕對可以做得到收放自如的啊。
“誰又能想得到,這小子竟是能把長恭逼到這種地步?”
王玄策心中慌亂。
此刻場間局勢變換如雷霆驟雨,生死隻在須彌轉圜,他便是想出手,也來不及。
蘇嫣然吓得捂住了眼睛,花容失色。
似乎隻要這樣,慘劇便不會發生。
一秒鍾過去。
兩秒鍾過去。
五秒鍾過去。
想象中的慘叫,并沒有傳來。
蘇嫣然張開了指縫。
熾烈的陽光下,高長恭和陸晨兩人,交錯站定,距離約莫五米。
高長恭滿臉愕然,看着陸晨。
他剛才那一刀,攜着橫貫長虹、一往無前的淩絕氣勢,已經是他刀法的極緻。
倒是——
這一刀——
竟是、竟是全擊在了空處!
陸晨灌滿真元的一刀,要跟他硬拼的一刀,刹那之間,全都消失不見,化作夢幻泡影。
全是虛招。
高長恭一招擊空,暗道不好,卻也收不住身體,往前多沖半步,心道不好。
“看刀。”
陸晨弓步前沖,勢如破竹,一刀捅向高長恭腰間軟肋。
高長恭悶哼一聲,竟是被捅了個實在。
“我……我輸了。”
高長恭很是頹喪的說。
承認失敗的沮喪、讓他無比痛苦。
陸晨是用刀柄捅的。
若是用刀刃,這一下,高長恭不死也得受重傷。
雖然這一敗,是他刻意壓制境界,隻跟陸晨比刀法才敗得。
但蘭陵王這麽高傲的人,敗了便是敗了,哪裏會找其他借口。
單論刀法,他确實不如陸晨,弗如遠甚。
“精彩!”
邊上的王玄策看着,忍不住贊歎。
陸晨勝了高長恭,眉宇間卻沒有絲毫倨傲之色,他看着高長恭,正色道:
“高先生的刀法,出神入化,超凡入聖,陸晨受益匪淺。”
高長恭搖了搖頭,苦笑道:
“那還不是輸給你了?陸晨,你的刀法,才算是讓高某開了眼,我遠不如你。”
“以高先生的心性和才情,先生的‘忘心七式’,完全可以更進一步。”
陸晨淺笑道。
“請賜教。”
高長恭拱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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