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帶着希爾維斯交的份子錢從遊艇租賃店出來,把運動袋放進了後備箱,又看了看手表。
“這個時間她應該醒了,下一步應該做什麽……”
羅素嘴裏嘀咕着,打開車門上車,然後打開副駕駛座上的儲物箱,從一堆磁帶裏抽出一本手冊。這是一本适合10歲以下兒童父母使用的《育兒手冊》,1990年版,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出版。
這是羅素從社區的圖書館借來的。
那天他去圖書館借書時,前台的胖嬸不停地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最後忍不住說,“社區有兒童看護服務提供,價格不高,你需要的話可以來找我。”羅素點點頭,拿着借來的書落荒而逃。讓他殺人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讓他帶孩子……
“…合理安排兒童的活動時間,上午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候,可以用來學習一些基礎的技能,培養藝術感,下午容易陷入困倦,可以帶孩子進行戶外活動,和同伴玩耍……玩耍……”
羅素讀着《育兒手冊》上的内容,感覺比當年在越南讀武器的使用說明書都要頭疼。手冊上列出了兒童應該參加的各類戶外活動,比如草地野餐,學騎自行車,簡單的體育運動。可是羅素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操作,草地野餐,去哪片草地?野餐應該帶什麽?騎自行車,家裏沒有自行車啊。簡單的體育運動,到底哪些是簡單的體育運動呢?籃球嗎?
“Shit!”羅素看了一會兒把書扔回了儲物箱裏,發動汽車,離開了帝國港碼頭。
羅素住在曼哈頓西側的克林頓區,也叫Midtown-West,不過那裏還有一個更加爲人所熟知的名字,那就是“地獄廚房”。
“地獄廚房”是曼哈頓島有名的貧民區,早年聚集了大量愛爾蘭的窮苦勞工,還有其他少數族裔,城建糟糕,治安混亂。不過因爲房租便宜,離紐約中心又比較近,所以很多來紐約打拼的歌手、演員會選擇在這裏安頓以追尋夢想,尋求發迹的機會。這裏出過不少名人,比如著名的動作巨星希爾維斯-史泰龍,流行歌後麥當娜等等。
把車停在樓下,羅素下車,下車前他對着反光鏡照了照,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手冊上說,家長要在孩子面前保持幹淨整潔的形象,這有利于孩子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
下車後,羅素把後備箱裝錢的運動袋拿出來抓在手上。多年來三個角頭的份子錢一直都是羅素處理,他會把收到的現金分批次帶到盧西亞諾家族名下不同的店鋪、酒吧、俱樂部中,以僞裝營業款項的方式繳稅,洗白成爲來路正當的錢。
大家都很信任羅素,他既不貪财也不好色,對錢沒有任何欲望。沒有人知道羅素究竟想要什麽,他們也不想知道,隻知道羅素很可靠便是了。哪怕他一個人拿着錢,大家也都很放心。
羅素抓着錢袋,眼睛小心地朝四下張望,他一向小心謹慎。這麽多年來隻發生過兩次想要搶劫他錢袋的事,一次搶奪者被他直接掏槍打爆了腦袋;一次他被人用槍指着頭,然後冷靜地把槍奪了過來,打爆了那兩個人的腦袋。從此以後克林頓區的那些小混混,都不敢招惹這個經常穿着黑色運動衣的男人,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包裏究竟裝着什麽。
現在是下午,一般不會有搶劫事件發生,羅素離開停車場過了馬路,穿過一個十字路口就來到了公寓樓下,一棟淡黃色外牆的建築。羅素從公寓外牆的鐵制手扶梯“噔噔蹬”往上爬,到了三樓掏出鑰匙打開外門,在門打開的一瞬間他感覺不對,有人!
羅素立刻從懷裏掏出槍瞄準門後的人,一聲驚呼傳來,是個女人。羅素一看,是在托尼别墅做女傭的墨西哥人弗洛。她正對着羅素黑漆漆的槍管,整個人吓壞了,一動都不敢動。羅素把槍收起來,打量了一下弗洛道:“你爲什麽到這兒來?”
弗洛驚魂未定,輕撫着胸口,咽了下口水,才道:“是…是亞瑟讓我來的。我給你打了電話,但一直都打不通,沒有人接。所以我就過來等你,我剛剛想開門透一透氣,結果…”
羅素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被小女孩拿去過家家給玩壞了,還沒時間去修。羅素懂亞瑟的意思,他肯定是讓弗洛過來照看小女孩的,這段時間羅素頭都大了。進了樓道走廊,羅素拿鑰匙開門,門一打開,羅素感覺血壓有點高。
家裏的地闆上鋪滿了白色的羽絨,牆壁上畫了各式各樣的塗鴉,有小人,有大樹,有太陽,原本鵝黃色的幹淨牆面被畫的一團糟。更恐怖的是,在客廳的地闆上還躺着幾隻死老鼠,它們圍作一圈,中間放着羅素那台壞掉的諾基亞2110。小女孩盤腿坐在死老鼠旁,她拿起那台壞掉的手機在耳旁聽了一會兒,接着又把手機放回了幾隻死老鼠中間。過了兩秒再重複這一動作。
弗洛看着這樣的場景既覺得惡心又覺得恐懼,這個小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她記得那天晚上在托尼的别墅裏見過她,她親眼看到小女孩在拉裏耳邊說了句話,老拉裏就沖出屋子跳進遊泳池裏淹死了。爲此弗洛一連幾天都在做噩夢,她猶豫自己該不該做亞瑟介紹的這份工作——來羅素這裏幫忙照顧這個小女孩。最後對金錢的渴望還是戰勝了心頭的恐懼,可看到這一幕她又動搖了起來。
一旁的羅素把手裏的運動包放下,走到小女孩跟前把她抱起來放到沙發上,接着把幾隻死老鼠扔進廚房的垃圾桶,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好扔在了門口。他見弗洛還愣在原地,道:“幹活吧,我會給你錢,和在托尼那裏時一樣。打掃一下,做頓飯,你就可以回家去。”
說着,羅素從運動包裏拿出一卷鈔票直接扔給弗洛,“這是預付款,你先拿着。”
弗洛接過鈔票裝進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拿到錢的她心裏安定很多,開始着手打掃羅素的公寓。小女孩呆呆的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跟着羅素一起住以後,小女孩從沒有說過話。羅素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兩人在一起有多麽寂靜可想而知。
地上散落的羽絨被掃進了垃圾箱,淩亂的物件都被弗洛歸類、整理好,沾滿灰塵的空花瓶被擦幹淨放回原位,隻有牆上的塗鴉暫時無法清理掉。羅素家裏的布置非常簡單,客廳一張沙發一張地毯,一張桌子兩張凳子加一個大酒櫃,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唯一大件的家用電器是角落裏的電扇。卧室裏連床都沒有,就一張席夢思床墊,一個簡易衣櫃,以及一個巨大的保險櫃。
收拾整潔後,弗洛覺得這個家裏什麽都缺,比如小女孩根本就沒有床,問羅素小女孩兒睡在哪兒,羅素說她就睡在沙發上。弗洛忙說睡沙發對孩子的身體發育不好,應該給她買一張兒童床。羅素點了點頭,說會去買的。
收拾的差不多了,弗洛決定下樓到附近的商店買些菜和日用品,給這間簡陋的公寓增添點生氣并準備做晚飯。弗洛穿好鞋,拿了購物袋準備出門,小女孩從沙發上跳下來,走到弗洛跟前,仰面望着弗洛,那對水靈靈的大眼睛仿佛在說話。她想弗洛帶她一起出去。
弗洛望了望羅素,羅素點頭同意弗洛帶小女孩一起去買菜,《育兒手冊》上說,讓孩子陪家長參加一些社會活動有助于他理解這個社會,未來能更好的融入。買菜應該算社會活動的吧。小女孩這段時間除了總會弄死家裏的老鼠,破壞一下家具外,倒是沒惹什麽大麻煩。
于是,弗洛輕輕拉起小女孩的手一起出了門。女人天生具備的母性消除了弗洛身上的恐懼,可愛的小女孩讓她想起了自己在墨西哥夭折的女兒,她死于灰質脊髓炎。小女孩兒的手有些冷,弗洛握緊了一些,帶着她小心翼翼地從樓梯下來。
小女孩兒個子矮,一步隻能下一個台階。弗洛一邊牽着小女孩兒,一邊問:“你叫什麽名字?”小女孩并不搭理,隻是專心地下樓梯。弗洛剛剛問過羅素,羅素也不知道女孩的名字。說什麽她也不回答,但她又不是聾啞人,真是奇怪。
“要不,我就叫你安娜吧?我曾經有個女兒就叫安娜。這是個簡單又好聽的名字。”
小女孩兒望向弗洛,點了點頭,弗洛笑了起來,看樣子她同意了,以後就叫她安娜。
兩人慢慢走到了一樓,這時,一條黑黃相間的大羅納威犬突然竄了出來,沖着弗洛一陣猛吠。弗洛被吓了一大跳,手裏的購物袋都落到了地上,但她先護住了安娜。
不遠處有個腆着肚子的中年白人看着這邊在竊笑,他手裏攥着狗繩,正是狗主人。他見到自己的狗把女人吓得驚叫連連,顯然很有成就感,還朝這邊大喊,“乖寶貝兒,乖寶貝兒!沒事的,它不咬人,隻是愛叫兩聲而已,不用害怕。”
可他龇牙咧嘴的樣子,口水直往下流,相當可怕。安娜躲在弗洛身後,臉上卻無懼色,她不顧弗洛的驚呼,上前走到這隻羅納威犬跟前,伸手在它的腦袋上摸了摸。原本狂吠的狗竟平靜了下來,接着蹲在小女孩兒跟前,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狗主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自家的狗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乖了?這家夥是附近生肉廠的老闆,一向喜歡用大狗吓唬女人、小孩取樂。
弗洛也非常驚訝,安娜一言不發就把這狂暴的猛犬給馴服了。安娜背對着弗洛,嘴唇突然動了幾下,朝着這條羅納威犬嚅嗫了什麽,羅納威棕黑色的眼睛緊緊凝視着小女孩的嘴唇。嘴唇一停,羅納威犬突然轉身朝着馬路飛奔而去,一輛汽車正好經過,“砰”的一聲響,車和狗撞在了一起。這條威猛的羅納威犬就倒在血泊中,被活活撞死了。
狗主人見到這一幕,立刻沖向馬路,抱着死去的羅納威狗發瘋一樣吼了起來。他沖到汽車駕駛室前,把撞死狗的司機給揪了出來,兩人在馬路中間争吵了起來。而安娜拉住弗洛的手搖了搖,示意快點離開,該去商場買菜了。驚訝的弗洛平複了一下心情,她也不想卷入這種沖突中,便領着安娜快速走開了。
走了沒多久,傳來“呯呯”兩聲槍響,弗洛忙回頭看去,馬路上的人群已經散開,司機上車快速逃離,隻留下那個狗主人和他那條羅納威犬的屍體躺在血泊中。又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了警笛的“嗚嗚”聲,悠長而凄厲。
弗洛低頭看了看安娜,下意識地想把手從她的小手裏抽走,卻發現被緊緊攥住,怎麽也抽不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