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躬到地,頭磕在靠背上,幾乎要留下鮮血的年輕男人,千葉眼睛微微睜大,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驚訝。
而一旁的奈緒也是訝然失聲,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她沒有看到年輕男人現在的情形,但是聽到道歉聲還有那一聲皮肉撞擊靠背的聲音,不用看她就能想象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很明顯,是那個來客在給千葉道歉。
與此同時,雪奈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大人給小孩鞠躬道歉的情形,愕然的無法言語。
這道歉的舉動來的太突然了,她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同時心頭也是不明所以。
是什麽,讓這個人這樣給千葉道歉。
在火影的世界,這樣九十度鞠躬道歉已經是極高的道歉規格了,在其之上,也就隻有下跪道歉了。
而年輕男子緊緊閉着眼睛,臉色不知道是因爲忐忑還是疼痛繃緊着,看上去整個身子都有點僵硬,不過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很誠懇的道歉。
而且,年輕男人也知道自己犯了什麽樣的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是真心實意的請求着對方,也就是千葉的原諒。
不過,顯然這道歉既突然又意想不到,千葉三人都愣住了。
爾後,這突兀的道歉之後,氣氛再度歸于沉默。
而年輕男人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隻不過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漸漸腦門上已經浮現出淡淡的汗珠。
“請擡起頭來,渡邊部隊長。”
看到年輕男子的模樣,千葉臉色複雜,不過還是很平靜的開口,讓他擡起頭來。
渡邊部隊長?
這一聲,也把雪奈和奈緒從驚訝中拉了回來。
竟然是,部隊長級别的人物嗎?這樣的人物,竟然給千葉道歉?這是爲什麽?
而下一秒,是更大的驚訝浮現在她們的臉上。
還有這個渡邊部隊長是誰?
和渡邊醫師有關系嗎?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疑問。
而聽到千葉的話語,年輕男子微微僵硬的身軀一凝,卻是沒有立即直起身子,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慢慢直起身子,臉上浮上了一層黯然之色。
他知道,對方沒有原諒自己,這句話,其實也不過是看不下去的心軟的客套話而已。
自己并沒有得到對方的原諒。
這段時間,這兩年來,或許是三年,前線的戰事,讓他對時間的概念已經有些模糊了,戰報、策略會議、戰鬥……每天的時間都被這些占滿,回到營地的時候,或者說能夠回到營地的時候,他幾乎都是倒頭就睡,時間概念已經模糊了,有的隻是任務時間和任務間隔這個概念了。
但是,就在這地獄般的前線日子中,有一件事情,他總是難以忘懷,每天都會想起。
那就是,自己來前線之前,那一次防務任務,他的決斷錯誤,讓許多袍澤喪命,也讓三個孩子無辜殒命。
一切,都是因爲他的自負和輕率。
這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生活在歉疚和後悔中,就算是頻繁的戰事、無數的險死還生,都無法磨滅。
最後在一次幾乎殒命的傷勢中,他終于知道,自己必須要好好的跟那些關心着犧牲的隊友和孩子的人道歉。
因爲,這是他瀕死之間,最難以了卻的事情。
他第一次知道,背負别人的生命,是一件多麽沉重,多麽令人難以釋懷的事情。
也就是這種沉重和難以釋懷,将他在這個防務任務之前的那些順風順水而來的不知不覺已經植入心中的自以爲是和輕率自負給消磨殆盡。
真正得到了成長。
然後,就在幾天前,他接到了再度回到那個位置的調令,但是,他想的第一件事情,卻并不是升官喜悅,而是道歉。
他必須好好的道歉,必須得到那些人的原諒,必須爲他之前所犯的錯誤負責。
所以,回來的第一天,報道之後,他就去一一的道歉,他原本想着自己肯定會受到那些人,那些失去重要的人的責難,他已經準備好忍受一切,背負他該背負的罵名。
但是,沒有。
一點都沒有……
他被原諒了。
有情緒激動的、有沉默不語的、有失聲哭泣的,但是,他沒有遭到責罵,沒有背負罵名。
他們,那些失去重要的人的人,最終都原諒了他。
哪怕是那三個孩子的家人……
那一刻,他心中的後悔和慚愧,卻更加深了,也更加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當時他犯的錯是多麽嚴重。
他感覺,肩頭生命的重量,似乎又重了許多許多。
所以,他終于鼓起勇氣,去面對一個,他在這幾年間,已經覺得慚愧的無法面對的人,也是失去了“重要之人”的人,更是他曾經因爲偏見而鄙棄甚至污蔑的人。
一個,十歲的孩子。
“我……”
渡邊謙信微微吸了口氣,他的身子已經完全直了起來,但頭顱卻是微微的低下了。
“有些事情,我無法原諒你,但是,這并不完全是你的錯。”
看着渡邊謙信臉上那左臉頰延伸到鼻梁的傷疤以及右額頭到左額頭斜下的傷痕,千葉抿了抿唇,臉上的僵硬終究松緩了一些,從渡邊謙信黯然但堅毅的面龐,以及眼中那泛着直面錯誤的勇氣的眼光,他最終沒有責怪,但也沒有選擇原諒。
或許,感性上,他永遠無法渡邊謙信的錯誤,但是在理性上,他知道這并不完全是渡邊謙信的錯誤。
所以,他不原諒,也無法責怪。
所以,他打斷了渡邊謙信接下來的忏悔的話語,以及說完這些忏悔就打算離開的意圖。
“說吧,找我什麽事情,隻要是爲了村子的安全,什麽事情都可以。”
所以,他又這樣開口。
“所以,不要在村子的問題上,用這樣忏悔的姿勢,跟我商量。”
千葉……
而這話一出,渡邊謙信身軀幾乎一震,頭顱猛地擡起,眼睛不可思議的睜大,驚訝已極,顯然完全沒有想到千葉會這麽說。
“所以,坐吧,有什麽事情,跟我說吧。”
千葉微微吸了口氣,推開前方的椅子,也就是渡邊謙信額頭磕着的那張椅子,坐了下來。
他看的出來,渡邊謙信除了來道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而根據現在的情況,渡邊謙信比道歉還重要的事情,當然是村子的防務問題,也就是殲滅計劃的問題。
如果隻是道歉的話,他不會這麽猶疑,不會猶豫那麽久才道歉。
“别這樣看着我,我和你一樣,都不希望再出纰漏,再失去任何人。”
千葉看着渡邊謙信,不容置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