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掌搭在後頸,白術活動着脖子,眯了下眼,慢條斯理地說,“該收網了。”
“行。”
顧野爽快應聲。
他将另一張椅子拖過來,在白術身邊坐下,疊着腿,跟白術商讨下一步的計劃。
“你竊聽到了什麽?”白術倏然問。
顧野睇了她一眼。
“他們計劃謀反。”
“……”
還真被段子航預言對了。
顧野拖着調子,慢條斯理開口:“你們隊長——”
“少說兩句不會變成啞巴。”白術一語打斷他的話。
“行。”
顧野笑笑。
他将偷聽到的事都跟白術說了一遍。
起因是人事部門的陳副部長去找巫教官,商讨這一批學員的分配情況,以及哪些地方需要他們的人手。他們所謀劃的事情,跟白術等人料想的一樣——在BW各個部門安排内應,用藥物控制他們,從而内部瓦解BW。
之後,财務部門的肖副部長也來了。
趕巧了,就讨論了幾句。
——主要是巫教官對她的辦公室充滿信心,不設防。
“他們懷疑你們隊長開始注意到第三基地,安排了人手過來。他們談到了你,但覺得你過于嚣張,不像是來當欽差的。”顧野慢條斯理地說,“此外,他們決定等墨川下次過來時,将墨川和時正一并——”
顧野一頓,遞給她一個眼神,沒講下去。
意思明了。
白術眉頭挑了一下。
“你提防一下巫教官。”顧野提醒道。
“怎麽?”
“她除掉你的心思很明顯。哪怕你這一周收斂了鋒芒,又不像是個欽差,她也有可能利用兩個副部長,向你動手。”
白術訝然:“你這麽了解她?”
“少想些有的沒的。”顧野一時無語。
白術聳了下肩。
輕輕勾唇,顧野手指在桌面輕輕點着,眉頭微動,“他們的談話視頻我都備份了,你想怎麽收網?”
到這裏,顧野要做的事,差不多結束了。
隻等順着這兩個副部長的線索找到“藥物來源”,他即可功成身退。
不過,白術可不僅要找到“藥物來源”,還得揪出倆副部長的人,把整個第三基地的内憂外患鏟除。所以說,不止是查到兩三個人即可,下面的小魚,也得一網打盡。
這麽大一個事,第三基地的人手,肯定各方面都透露了。
兩手交疊放到腦後,白術身子往後仰,側首看他,好整以暇道:“你配合墨川做個局吧。”
“你說。”
“人員名單肯定有一份,而且是電子形式的。”白術眯了眯眼,“墨川一來,你暴露欽差身份,再露一手你的黑客技術,給他們一點威脅,他們總會露餡的。”
顧野問:“你呢?”
白術道:“我負責藥物源頭。”
“你就說句話,交給段子航做吧?”顧野一語戳破。
“……”
白術遞給他一個“看破不說破”的眼神。
——身爲隊長,如果親力親爲,實在說不過去。手下那麽多能人幹将,她若不指揮、知人善任,豈不是浪費。
——何況,她分析的資料,足夠段子航省半個月時間了。
顧野失笑。
“如果巫教官真的對我動手,”白術頓了下,眼睑輕擡,見到顧野神情微微凝重,于是她翹起唇,“在我沒性命之憂的情況下,你們不要輕舉妄動,等着墨川過來。過早暴露,我們都得遭殃。”
這裏畢竟是第三基地,她、顧野、時正,不能硬着對抗。
若把人逼急了,最後好的下場,都是魚死網破。
“……”
顧野默然不語。
白術見狀,伸手揪住他的衣袖,“顧野。”
半晌後,顧野擡起眼簾,淡淡道:“行了,我心裏有數。”
“嗯。”
白術滿意了。
“程行知入BW也要簽生死狀嗎?”顧野不疾不徐地問,眼神意味不明。
“什麽生死狀?”白術微怔。
“能派你進這麽危險的地方,還給你進行‘自我犧牲’的洗腦,不是事先簽好生死狀的?”顧野語調涼飕飕的,諷刺起來沒有半個髒字,卻字字珠心,“這倒是跟邪教一般無二了。”
“……”
白術瞪着他。
“說兩句都護犢子,你無可救藥了。”顧野被她看得來了氣。
“……”
你當面罵我,我不生氣,才是無可救藥!
頓了三秒,白術幹脆起身,将椅子一拉,大步走向窗戶。
顧野叫住她,“給你留了零食。”
“不吃了!”
白術頭都沒回,直接跳出窗戶。
顧野悠然自得地坐着。
十秒後,白術又撐着窗沿現身,沒好氣道:“把零食給我,我帶回去吃。”
顧野挑眉。
小屁孩兒。
*
馬上就到了第三輪測試。
白術收斂了嚣張,筆試那天,安分守己地寫試卷,并且中途多次表現出“嗜睡”“精神不濟”“記憶力不集中”的狀态,試卷後面的大題基本都沒動筆,答題正确率慘不忍睹。
她很“喪”。
這樣過了一天。
白術結束完考試走出教學樓時,陳教官攔住了她,打量她幾眼後皺眉問:“你什麽情況?”
“狀态不好。”白術眼裏遍布血絲。
陳教官印象中拽酷的女生,一下變得頹廢消沉,看得陳教官微微一怔。
然後——
神情登時嚴峻起來。
又來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往屆考核期間,總會出現這樣的案例:成績好的學員,忽然有一天,狀态變差、成績下滑。到考核後期,有的可以好轉,有的一落千丈。
而——
白術此刻的狀态,跟那些人,一模一樣。
擰着眉頭,陳教官提醒她的話湧到嘴邊,半晌後又咽下,他隻得沉重地叮囑:“你好好休息。”
“知道。”
白術颔首。
她擡步往前走,可沒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陳教官。”白術隻手揣兜裏,回過身,擡眼瞧着陳教官,似是疑惑不解地問,“聽說你退伍前是當教官的。資曆很深了吧,你爲什麽不當總教官?”
“……”
陳教官微愣。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白術勾唇笑了笑,說:“如果你是總教官就好了。”
話音落。
白術回過身,離開。
陳教官看着白術的背影,一股悲怆感襲上心頭。
原本,兩年前他就是總教官……隻是自新部長繼任後,他就被排擠下去,成了一名“格格不入”的普通教官。
……
是夜,風卷着樹葉,從辦公樓前貼地掠過。
“你是不是向白術動手了?”
陳教官闖進巫教官辦公室,冷冷質問一聲,在巫教官愕然擡眼的一瞬,把一把卷子拍在了桌面。
巫教官眼神驟然一涼。
“陳教官,你注意一下你的說話方式。”巫教官陰恻恻地提醒。
“注意什麽?”陳教官眉峰一皺,冷聲問,“我說的不對嗎?”
“你——”
“第一次成績,白術都能及格。第二次成績,白術九門滿分。這是第三次,她的成績一落千丈,這一周的訓練狀态不好,像變了個人。”陳教官眯起眼,“哪怕她壓力大也不至于狀态下滑得這麽厲害!”
陳教官微微壓下聲音,“别以爲你可以做得天衣無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巫教官冷着張臉,滿是冷漠和敵意。
“你的上司尚不敢拿白術開刀,你私自做出這種事,小心遭報應。”陳教官說罷,剜了巫教官一眼,見到巫教官面色一僵。
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
巫教官看着他的背影,緊緊咬牙,一把抓起那一堆試卷,扔到地上。
胸脯氣得劇烈起伏。
該死的!
陳教官雖不知他們具體在做什麽,但他的洞察力不是蓋的,知道他們有怎樣的行動。隻是蚍蜉如何撼大樹,他一個人隻能忍着。
他保持中立。
他們便心照不宣。
可——
沒想到陳教官會爲了一個白術出頭!
陳教官這麽一鬧,消息肯定會傳開,到時她私下的行爲,肯定會被追究。
陳教官一走,巫教官就在思考對策,可是,沒等她做了萬全準備,大腹便便的肖副部長,就一副和事老的模樣,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小巫啊,聽說你跟陳教官吵架了?”
肖副部長笑眯眯地問。
他順手關了門。
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巫教官輕輕籲了口氣,“沒有,就是鬥了兩句嘴。”
“陳教官脾氣大。以前是總教官,不太會給人好臉色看。”肖副部長和顔悅色地說着,然後彎腰将地上的試卷一一撿起來。
“我來吧!”
巫教官站起身。
“順手的事。”肖副部長站起身,展開幾張試卷,看到上面二三十的分數,笑容竟是未改分毫,可眼裏卻是摻了冷意,他扭頭看着撿起幾張試卷的巫教官,“小巫啊,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
巫教官臉色一白。
“不要意氣用事。”肖副部長歎息着說,口吻像是對晚輩的諄諄教導。
巫教官卻在這一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上面兩個副部長,沒一個好惹的。
“知道你心氣高,過五門的記錄被破,難免不痛快。”肖副部長平靜的語調裏藏着危險,“但動這樣九門滿分的學員——”
“肖副部長!”
巫教官頭皮發麻,不由得喊了聲。
“怎麽?”肖副部長依舊保持溫和笑意。
“我懷疑白術是隊長派來的。”巫教官趕緊道。
“哦?”
肖副部長示意她繼續說。
巫教官舔了舔唇角,飛速道:“她是第二周才表現突出的,第一周表現平平。這就很奇怪了,難保有别的目的。一般表現突出的,都安分守己,她倒好,成天搞事情,像是故意表現出‘我這麽高調不可能是内應’一樣。”
“此外,爆破狂魔是這一期考核才出現的,最大可能就是學員。而,大部分的學員都抽不出時間,隻有報了一門以上,不需要上早晚自習的學員,才有充分的時間私下制作炸彈。”
“以她九門第一的成績,做出炸彈進行爆破,再瞞天過海,不會有什麽問題。”
說到這裏,巫教官眼神愈發陰鸷,一字一頓道:“肖副部長,甯可錯殺。”
“……”
肖副部長眯了眯眼,臉上笑意退卻,隻留下冷意。
巫教官在心底松了口氣。
穩了。
*
晚上九點左右,教學樓那邊剛下課,宿舍樓這裏,就有一批人闖入。
他們進了白術和陸白宿舍。
“叩叩叩。”
門被敲了三下,然後用鑰匙打開。
裏面就白術一人。
此時的白術正在看書,看到他們出現,眉頭挑了一下,卻沒有丁點意外。
“你就是白術?”
帶頭的人走進來,冷冷打量着白術。
“是我。”
白術站起身。
“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帶頭的人面無表情道,“我們懷疑你跟爆破事件有關。”
“不是問過了麽?”白術問。
帶頭的人道:“重新取證。”
“……行。”
猶豫了一瞬,白術就答應了。
她跟這群人走出宿舍。
剛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旋即是急促呼吸的時正。
“等等!”
時正停下腳步,高喊一聲。
他看了眼白術,神情擔憂。
“時部長讓一讓,我們在辦正事。”領頭的人居高臨下地看着時正,神情輕蔑,沒有把時正放在眼裏。
深吸口氣,時正挺直腰杆,跟他争論,“辦什麽正事?!爆破狂魔的事,是部長指定我來查的!嫌疑人是誰,怎麽處置,都該由我做決定!”
“由您來,您這些時日可查到什麽?”領頭的人譏諷。
“……”
時正表情僵了僵。
“時部長放心,我們不會濫用私刑,隻是限制住白術罷了。”領頭的人說,“聽說部長會過來,這個案子,會請部長定奪。”
“定奪個屁!”時正氣得直罵,“既然等他來處理,那就等他來了後再找白術訊問不遲!幹嘛現在把她帶走?!”
“以防萬一。何況,她就算關押狀态,也不會影響到她的成績。”
“你們就是想讓她死!你們打算把她往哪裏關?!除了小黑屋還有哪兒?!那種地方關幾天,人是會出問題!”時正氣得眼紅脖子粗的。
領頭的人嗤笑:“傳聞您跟白術有私情,時部長這反應,莫不是要将謠言坐實?”
時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