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寸還沒有開始修行的時候,便已知道,修行之人,最重先天之氣。
他也同時知道,先天之氣,乃是天賜,無人可改。
但是世間,卻也并非真的沒有改變先天之氣的法門,正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凡事都有個遁去的一,所以,對于先天之氣的改變,便也有那麽一種方法,那便是仙氣。
因爲踏足仙境,便已非人,所以,先天之氣無人可改的話,也并非錯誤。
踏入仙境之人,返璞歸真,法力凝透,融于天地,便可以施展秘法,爲本就先天不足之人,渡入先天之氣,提升其資質天賦,隻不過,世間仙境高人,本來就少,再加上,似乎哪怕是仙境之人,給凡人改先天之氣,也有所損耗,因此,這樣的事情,還是極爲少見的。
但如今他借曲老先生煉出來的這一顆丹,便可以做到這一點。
丹中藏仙氣,便可以改善資質,提升先天之氣。
且不說改善多少的問題,走出了這一步,便是一種前所未見的大功德之事。
所以,在這一場鬥丹開始之前,方寸便知道可以赢。
隻不過,他并不打算留在這裏,享受别人敬畏與膜拜的目光,因爲自己的這一番領悟,本來就是從無相之路得來,所以真要追根溯源,最終要受這份功德與聲望的,還是兄長。
這些人想的内容,或許錯了,但最初指向了兄長這件事,還是對的。
當然了,方寸心裏并沒有太看重這件事,也是因爲,隻是得這麽一個虛名,沒甚意思。
不僅是他,就算曲老先生,也是并不滿意的。
從在柳湖城時,方寸便看了出來,曲老先生也在追求一種丹藥,這似乎也與大夏根基,百姓們的先天之氣有關,隻不過,曲老先生追求的,乃是一種人人可用,人人可煉,起碼代價不必那麽高的,而自己拜托曲老先生煉的,卻是一種價值昂貴到了極點的仙境之丹……
昂貴到什麽程度呢……
基本上需要用此丹來改善先天之氣的人,都用不起!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等于是意義大于實質了。
當然,方寸明白這一步走出來的重要性,尤其是,自己将走出這一步來的關竅,送到了曲老先生這樣的人手上,那麽,他相信曲老先生一定會好好利用自己給的優勢。
曹山主這樣的人得了此法,便會用來博得自身功業與名聲。
曲老先生得了,則是造福于衆。
“或許仙殿确實不想看到《無相秘典》流傳開來,但現在看,已經擋不住了啊……”
心裏暗暗想着這個問題,方寸愈發輕松了些,撐着傘,走回了靜室。
他已經可以知道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也要做好準備了。
……
……
“就……就這麽輸了?”
而在老經院前,諸人驚于仙丹降世,齊齊拜向虛空之時,遠處,有人恨到了極點。
七皇子滿面都是怒容,也滿面都是對各種各樣事情不滿的态度,他幾乎隻想狠狠的向外看去,将那些拜向虛空的人全部都記住,狠狠的報複,隻是讓他失望的是,這時候人人都擺出了這種态度,卻又使得他無法去恨了,因此他怒火發洩不出來,便隻能灼燒着自己。
“殿下明白,此番丹霞山雖敗,卻怪不得丹霞山!”
老内侍神色還保持着平靜,甚至沒有半分因爲局勢越出了掌控的懊惱之色,反而輕聲勸道:“我們不能指望一位神境煉氣士去赢了仙境,自然也就不能遷怒于丹霞山……”
“恰好相反的是,老奴倒是覺得,此番丹霞山的表現,已是很不錯了!”
“……”
“你倒是會做好人……”
七皇子咬牙低喝道:“可是我怎麽辦……”
他說着,聲音都已微微有些顫抖:“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我……我怎麽等?”
“殿下忽憂!”
老内侍輕歎了一聲,道:“老奴知道分寸的!”
“實不相瞞,事已至此,老奴也覺得這位方二公子,行事有些太過剛直了……”
“世間人,皆言這位方二公子與仙師行事不同,最是長袖善舞,八方玲珑,但如今這幾件事看着,怕是這兩兄弟,骨子裏還是一樣的性情。此前這兩番挑戰,說是在鬥,其實也是在勸,無論是輸給煉神山又或是丹霞山,哪怕是平手,都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他自得了名聲與贊譽,護了兄長的威儀,也有了與我七王殿修好之機!”
“隻可惜,他卻爲了赢,幾乎不擇手段,拼盡了全力,甚至不惜暴露《無相秘典》下卷裏面的法門……須知他入朝歌,便是因爲知道《無相秘典》顯露于世,才來避難的呀,若真是個聰明人,怕是會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人知道自己修煉了下卷,而他,竟是反其道而行了……”
“《無相秘典》本就是禁忌,下卷更是!”
“對此秘典的處理方法,最合适的,便是将其交出來,由老經院或仙殿收錄!”
“但是這位方二公子,遲遲不交,反而借着秘典下卷的法門來朝歌邀名,某種程度上,這就已經犯了大忌了,到了這時候,我們便是再做的過分些,也不會有人指手畫腳了……”
“……”
“原來……”
七皇子聽得這些話,已是有些喜出望外:“原來你這老奴,早就想好了的……”
老内侍隻是輕輕的,甚至有些無奈的歎了一聲:“萬般無奈,也隻能如此!”
七皇子顯然沒有聽明白他說的無奈是何意,隻是驚喜道:“後面你打算怎麽做?”
老内侍輕聲道:“皆已安排妥當,殿下不必憂心!”
“若老奴所料不錯,接下來的三天之内,這位方二公子,必然要輸一場……”
七皇子可沒這麽好忽悠,立時反問:“他如果不輸呢?”
老内侍輕歎了一聲,道:“他若不輸,那方家,可能就要絕後了……”
“唉,當年仙師對我這刑餘之人,頗爲尊重,老奴,也實在不忍看這一慘狀啊……”
“……”
“……”
“仙師方尺,着實是驚世之才,大夏棟梁……”
也是在此時,正該仙台之人,人人向着空中祭拜,感念那位故去仙師的恩德之時,下方寂然無聲的人群裏,忽然有一個聲音大喝了起來,震蕩四野:“然而身爲仙師胞弟,方二公子卻是差了一些吧,某家觀雲山陸平生,願請方二公子現身一見,請教閣下一個問題……”
“這是誰?”
衆人驟然聽得這個聲音,皆是一怔,不解的看了過去。
如今正值大家拜那仙師方尺之際,氣氛肅穆,怎麽來了個大喊大叫的?
“小劍尊?”
可是見到了那個人後,卻是有無數人都将即将出口的喝罵聲咽回了肚子裏,不敢出口。
隻見此時說話的,乃是一個年青人。
說是年青人,卻隻是模樣年青,但雙鬓皆已斑白,身上穿的,也隻是一件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衣袍,腰間懸了柄劍,這柄劍,看起來也是普普通通,劍鞘甚至已經有些破損了。
他這時候冷口冷面,似乎神色頗爲不悅。
但就這麽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場間卻絕對無人小觑。
原因很簡單,他是小劍尊。
雖然稱号裏面有個“小”字,但并不能掩去他的鋒芒,畢竟“小”字後面,還跟了“劍尊”倆字,而在大夏有位女劍尊負責鎮守飛升道的情況下,莫說大夏,世間任何人,想在稱号後面加上“劍尊”兩個字,都要好好的思量一番,究竟自己頂不頂得住,會不會成爲笑話。
“觀雲山陸平生,号稱大夏皇族之外,僅有的幾個先天之氣三寸三分三厘圓滿之人,癡迷于《武經》,在無師承的情況下,以劍入道,踏入神境,然後才被觀雲山收去,本意作爲劍侍,爲觀雲山首座之子磨劍,結果他硬是将觀雲山首座之子當成了磨劍石,揚名朝歌……”
“如今,他已是觀雲山公認劍道第一人,身份名聲,皆一時無兩……”
“他爲何會在這時候跳了出來大煞風景?”
“他爲何像是對那位方二公子……十分的不滿?”
“……”
一衆寂寂之中,因爲搞不清楚狀況,短時間内無人開口。
倒是在一片安靜裏,忽然一個人高聲道:“你有啥問題想請教?”
衆人皆循着聲音一看,便見說話的乃是一位身上穿着儒袍,面容俊朗之人,隻是面上頗有酒色,與一位身穿錦袍,肩膀上落着一隻鹦鹉的男子并肩而立,不滿的向小劍尊喊道。
那小劍尊陸平生,卻是根本不看他,隻是瞥了一眼,冷冷看向老經院方向。
“跟你說話呢……”
那穿着儒袍之人不滿,又喊了一句。
陸平生眉頭一皺,冷冷看了過來:“你是誰?”
“南山盟五子你沒聽過?”
那儒袍男子笑了一聲,道:“我便是南山盟五子之一,柳湖鶴真章!”
“呵,随仙升天之雞犬罷了……”
那小劍尊陸平生冷笑了一聲,卻是又别過了頭去,冷冷看向了老經院方向,大喝道:“柳湖方寸,某家在此等你,你若不答,便不妨出來,我以掌中這柄劍來問一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