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斬屍觀,居然是這樣出現的?”
看到了那小小道觀時,方寸心裏多少生出了些詫異之色。
這一路上,他雖然忙于跟着雲霄學習《大道經》,但也沒有完全不關注他們的行徑,隻覺得這一朵雲氣,基本上就是在空中亂飛,有些時候,剛剛向東走了一柱香功夫,然後被風吹來,便又順着這風改變了方向,向北走去,可走不了多遠,又向西行,竟是在繞圈。
但就是這麽胡亂走着,莫名的,居然就忽然來到了這道觀?
……
……
“斬屍觀果然是外人找不到的……”
而女神王看到了那小小道觀之後,卻神色微凝,輕輕颌首。
那道觀看起來極小,也極破爛,一點也沒有道蘊神光,倒像是個破敗了不知多少的土地地廟,但她在看到了這道觀的第一眼,便已疑心盡去,緩緩按落雲端,向道觀内行去。
“唉,我也好多年沒回來了,居然還真能找得到……”
雲霄與方寸跟在了後面,似乎也有些慶幸,小聲的嘟嚷着。
“這就是道家聖地,斬屍觀?”
方寸有些好奇的踏着野地,緩緩走向山坡,打量着那道觀,口吻略有好奇。
雲霄在一邊笑道:“方兄是否覺得此觀與想象中不同?”
方寸沒有否認,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想象的,都是依着我們如今的境界去想象的,但真正的聖地卻往往與我們想的不同,原因便是人家的境界本來就比我們高,所思所建,自然也就不同,就像咱們都以爲仙殿裏的皇族平時鋤地用的都是金鋤頭,卻沒想到,人家吃大餅的時候,不但放蔥,還蘸醬呢……”
望着雲霄滿面感慨的模樣,方寸看了他一眼,笑道:“斬屍觀之名,是如何來的?”
……
……
女神王率先到了觀前,伸手便将那虛掩的木門推開了。
小小道觀内,一切景物,頓時皆納入眼簾。
隻見這小小道觀,隻有三室,正對木門,乃是一個個小小的殿宇,大門敞開,可見裏面供着道祖像,院裏有一口水井,井沿上長滿了青苔,而在左邊,則生着一株古松,古松之下,盤坐着一個老道,方寸在看到了這老道的第一眼,便是微微一怔,目光難以挪得開去。
那老道聲息全無,肉身死寂,分明便是一具屍首。
“這便是道宗的屍首?”
此前已經聽雲霄講過了“斬屍觀”之名的由來,方寸自然也知曉。
斬屍觀,便是如今的隐宗聖地,與淨宗聖地涅槃寺齊名。
據說隐、淨二宗現世以來,便紛争不斷,尤其是在那上古末尾,極大紛争之時,隐、淨二宗傳人弟子,更是前後不知辯道、厮殺多少次,大多是以隐宗落敗,這紛世後來到了極點,居然驚動了兩方聖宗,親自出馬,要以一場道辯,确定二宗的義理,真正的高下之别……
此辯之意義,無法形容之大,曾有人言道,此辯結果,将會定下淨隐高下!
爲了此辯,道宗與佛宗于山外山相見,定下論題。
論題定後,滿天下的淨、隐二宗門人,皆在磨拳擦掌,等着這個問題。
可在那論題定下之後,卻出現了讓人意料未及的一幕。
淨宗之主自那一日之後,便已消失,扔下了涅槃寺的一大攤子,離山而去,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身影,又因不知其生死,整個淨宗,至今爲止,仍無佛宗在位……
而道宗則是回到斬屍觀後,言曰悟道,坐于松下,再無聲息。
是以,如今的淨隐二宗,皆是前所未有之變局。
一者沒有佛宗在位。
另一者,則是雖有道宗,但這道宗,卻是一位死屍!
……
……
入得觀内,女神王來到了松前,看了一眼松下的老者屍首,緩緩揖禮。
面對曾經的道宗,便是女神王,也不可有半點失禮之處。
而見到此狀,方寸與雲霄便也皆跟在了神王身後,向着那松下老者屍首恭敬行禮。
所不同的,便是方寸與女神王一般,施揖禮。
而雲霄,則是雙膝跪地,行大拜之禮。
方寸心間還有一些疑惑,若是道宗數百年前,便已坐化于松下,化作一具老屍,那麽雲霄這個斬屍觀未來的觀主身份又是怎麽來的,如果他算是這道宗的隔代弟子的話,那一具屍首,又是如何收了他做弟子的?若無道宗開口,又有誰敢代替這位道宗做主擇徒?
不過,這些問題雲霄也沒有回答,隻是簡單講了斬屍觀的來曆。
他自是有些隐瞞,但這個隐瞞,方寸也知趣的沒有去問。
“神王身份之尊,來我這小小道觀,實在令小道惶恐之甚……”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卻是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緩緩從旁邊偏殿裏走了出來,此老須發皆銀,眼睛渾濁,面上的皺紋密密麻麻,看起來已是風中殘燭,随時都會逝去一般。
“拜見大師兄……”
雲霄聽見這聲音,便也趕緊轉過身來,又是行大禮拜下。
那老道士隻是看了雲霄一眼,沒有回答。
而方寸則是從話裏已經了解到,這老道士,便是當年的道宗大弟子。
道宗化屍之後,便是他一直守在此間,不讓人打擾。
“既是化外之人,便休說這等客套話了,以你這身份,還會因我而惶恐?”
女神王冷淡的看了那老道士一眼,道:“我此番過來,是有要事,想借你道殿一用!”
說着話時,她看向了那挂着道祖像的矮殿一眼。
方寸也有些好奇的跟着她看了過去,心想這就是可以蒙蔽天機的地方?
老道士看了女神王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方寸的身上。
然後他緩緩搖頭,道:“不借!”
女神王沒想到他拒絕的如此幹脆,神色微冷,道:“我親自過來,卻連道殿也借不得?”
老道士緩聲道:“神王當年曾對道宗有恩,若借道殿,自然沒什麽,但以神王的身份,想借道殿,定是爲了蒙蔽天機,做一些事情,此事定然非同小可,卻令小道不敢答應!”
說着,他擡頭看向了女神王:“小道此言說的可對?”
“若神王可以保證,借道殿不是爲了做麻煩事,那便是在其中飲酒,我也答應!”
女神王目光微寒,但卻沒有否認他的話。
一邊的雲霄,在行完大禮之後,便起身站到了一邊,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
反正你們要來斬屍觀,我便帶你們過來了。
能不能借來道殿,就不關我的事了……
以女神王的脾氣,如今被人直接拒絕,居然沒有生氣,她隻是沉吟了片刻,擡頭看向了老道士,但口中卻在向着方寸說話:“老二,此人乃是石道人,你是晚輩,來行個禮吧!”
方寸聞言,也不問究竟,直接上前,揖了一禮。
那老道士看着方寸,拂塵微擺,還了一禮,但卻沒有說話。
女神王道:“他是方尺的弟弟!”
老道士仍是沉默着,良久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小小道觀之内,氣氛顯得有些沉重,清幽的風,緩緩吹拂。
“方二公子之名,我也有所耳聞!”
老道士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此前方二公子在清江城洗雲樓,曾傳道衆生,講起三毒七傷之論,倒與淨宗某些經義相吻,所以如今的世人,倒多有傳言,隻說方二公子與淨宗有緣,他日說不定會成爲淨宗的一位大禅,不知這些傳言,是否……真有道理?”
“這老道士遠在天外,居然也知道我的事情?”
方寸心裏倒是微微一動,輕輕點頭,道:“我确實受過淨宗影響!”
身爲道宗大弟子,對淨宗的觀感,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依理講方寸這時候既然有求于人,便該與淨宗擺清關系才是。
可是他微一沉吟之下,還是說了實話。
他此前所講,有不少都是前世所見的佛門理義,自然不能夠在這時候推托。
雖然這一世的淨隐二宗,與前世的佛道,怕是不見得完全一樣,甚至某些地方,更是天差地别,但自己既然确實受過影響,那就要承認,當着這等高人,說謊反而沒了意義。
女神王聽見了他的回答,已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本以爲方家老大,就夠耿直的了,怎麽方家老二也有這破脾氣?
而雲霄聽見,則是悄無聲息後退了一步,像是要更徹底的與這兩人撇清關系。
“不過,我并沒有打算做和尚!”
方寸又回答了問題的下半段,笑着向那位老道士揖禮。
老道士看了一眼方寸,也笑道:“那方二公子對我隐宗可有興趣?”
“沒有!”
方寸搖了搖頭,道:“我乃紅塵中人,不避世,也不隐世,心甘情願在人間享樂!”
老道士看着方寸,緩緩道:“方二公子的悟性,似乎還不如大公子!”
“這話沒有問題!”
方寸點頭,然後笑道:“我有一句話,願講予前輩聽!”
老道士沉默的看了方寸一眼,緩緩點頭。
然後方寸便笑了,上前一步,湊在老道士身邊,附耳說了一句話。
老道士神色頓時微怔,臉色似乎變得有些古怪。
然後他後退了一步,拂塵向着道殿一擺,向女神王道:“請入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