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麽事?”
這般嘈亂的聲音,頓時将膳堂裏亂哄哄的聲音壓了下來,無數目光向着門口看去,就見那闖進來的,乃是一位守山宗的低階弟子,面上似乎帶了見了鬼一般的表情,那位周淮大師兄見了他這樣子,已經不耐煩了起來,罵道:“什麽周師兄不好了,你才不好了……”
“慌慌張張,發生了什麽事?”
那弟子連喘了幾口粗氣,見得膳堂之内有這麽多人在,微一猶豫,但周淮催得緊,還是急急的大叫了出來:“是……是郡府那邊,緝妖司彭掌令的小印官位子,居然……居然……”
“……被樂水宗的袁拐子搶去了!”
“……”
“……”
“什麽?”
周圍膳堂裏的衆弟子,聞言皆是大吃了一驚。
而那周淮大師兄更是驚的臉色驚怒,猛得站了起來:“怎麽可能?”
下意識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
衆所周知,守山宗弟子呆在山裏,無非便是四下走動,搏個官身,而周淮則是在這一塊下功夫最大的,他平日裏便多往郡府走動,與幾位掌令都相熟,并且暗中不知花了多少代價,總算得到了許諾,即将進入郡府,成爲一名小印官,怕是過不了幾日,就要去赴任了。
他之所以不怎麽将宗門長老與執事放在眼裏,也與此有關。
可誰能想到,忽然之間,毫無征兆的,這小印官位子便一下子給了那姓袁的?
這姓袁的雖然一直在與自己搶這個位子,但他修爲不如自己,暗中使得銀錢也不如自己,此前袁掌令已經明确講過,這小印官位子就是給自己留的,絕不會落那姓袁的手上呀……
一時腦子都空了,隻覺得異常詭異。
若是這小印官的位子被奪走了,那……那自己又要付出多少代價?
這暗中使得銀錢,可是梁叔賣了大半家财換來的呀……
心間驚怒之意尚未退去時,忽又聽得外面一陣散亂,卻是有人急急帶了一位小厮兒趕上了山來,那小厮兒一臉的驚慌,急急沖進了膳堂裏,一見得周淮,頓時大哭了起來。
而周淮見得那小厮,也是大驚,叫道:“虎子,你怎麽上山來了?”
“大公子,出事了!”
那小厮兒聲音裏帶着哭腔,急向周淮叫道:“昨日傳來消息,咱們福源号的一批貨物,在小清河上被妖物吞了,梁老先生那幾萬兩的貨落得血本無虧,如今……如今債主們都登門啦……”
“什麽?”
周淮猛得睜大了眼睛,腦袋都有些發暈。
小厮兒口中的梁老先生,便是他的梁叔,此人以前本是自己生母的仆人,在自己離開了家族之後,便也跟着自己出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用母親留的銀子經營了一個小小的商号,供應自己修行之事,前不久,爲了自己進入郡府做小印官的事情,本來就已經将那小商号裏的銀兩錢财大半抽了出來,給自己作爲打點之用,也是爲了緩解這份虧空,這才貸了些銀錢,買了一批貨物,經于小清河,運往鼋城,孰料,這樣一批要命的貨物,竟會被妖物吞了?
那小清河上,多少年沒聽說有妖物出沒了?
怎麽就偏偏被自家趕上了?
“公子,您快……快些趕回去吧,不單是生意上出了事……”
那小厮兒滿面淚痕的哭着,聲音微有些猶豫。
周淮聞言已是心頭猛得起了警兆,厲聲道:“還有什麽,快說……”
“小的,小的趕來報信時,見着……見着珠兒小姐,已上了别人的花轎了……”
那小厮兒急急的,帶着哭腔說了出來。
“我……”
猛然之間,忽有一股子無法形容的熱流,轟隆隆湧進了腦袋。
這怎麽可能?
周淮滿心滿念,隻有這個念頭,幾乎要摔倒。
珠兒小姐,珠兒小姐……
他腦海裏不由得出現了那位婉約可人,笑容羞澀的女孩子,頭頂之上倒似有雷聲轟隆炸響,這不應該啊,明明自己之前已經去過珠兒小姐的家裏,明明自己已經拜會過她的父親,她的父親也答應了,隻要自己有了官身,那就可以考慮自己與她的婚事,怎麽突然就……
……
……
此時膳堂周圍的衆弟子們,皆已傻了。
有人同情的看着周淮,更有人則是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周淮了。
一件事落在頭上,便已經足夠倒楣,如今忽然連續三件落在頭上,這……這得多大運?
因爲事情接踵而來,太過古怪,倒是讓人想勸都不好勸了。
“這樣的事……這樣的事怎麽會發生?”
就連周淮,這時候也已是臉色蒼白,一時竟說不清該是憤怒,還是悲傷。
怎麽可能一下子出了這麽多的事?
“呵呵……”
一片死寂裏,方寸輕聲笑了笑。
林機宜真是個做事不錯的人,非但安排的讓自己滿意,甚至連這幾個報信的前後間隔都考慮到了,确實,讓這三個消息在差不多的時間裏相繼送到,這場戲看起來才好玩……
“是你……”
周圍正是一片寂然,方寸的笑聲,頓時顯得尤爲明顯。
正是受到了接連打擊,渾渾噩噩的周淮,忽然之間,便紅着眼睛向方寸看了過來,看那模樣,便如同要殺人也似,嘶聲大吼着:“是你暗中使壞,害了我的,對不對?”
周圍衆弟子一時皆有些緊張,不少人都想上來相勸。
周師兄這是一時受到的打擊太大,卻是有些遷怒于别人了。
想那位方二公子本事再大,又怎麽可能在這種事上……
“不錯!”
忽然方寸輕聲回答。
衆守山宗弟子一時驚住,眼神如見了鬼……
“你……你……”
就連周淮,剛才也确實是盛怒之下,要找人撒氣,下意識裏便要質問冷笑的方寸,卻沒想到,方寸居然會真的承認,一時整個人都懵了,心神混亂,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而方寸則是半轉了身,坐在椅上,正視着他的眼睛,平靜的道:“你在郡府裏面那個小印官的位子,是我幫着樂水宗的袁清奪的,我也沒有做什麽,隻是給了他一張萬兩黃金的銀票,再加上幾件平日裏難見的珍玩,讓他送上去打通一下關節而已,而那福源号在小清河上丢的貨……你或許不知,小清河北接柳湖,南接夷水,而整個柳湖,都是我說了算……”
“至于梅懸野槐巷的那位珠兒小姐,呵呵……”
方寸說到這裏,都不由輕聲笑了笑,淡淡道:“人家本來便心儀隔壁巷子裏的窮書生,隻是因着父母之命,才不得不等你,我說服了她的爹娘,這樁天賜良緣,自然便成了……”
“……”
“……”
周圍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隻有周淮的喘息聲。
所有人都滿面驚愕的聽着方寸的話,直若見了鬼一般……
竟真是方二公子做的?
他怎麽在短短幾天,便一下子安排了這麽多的事情的?
而那周淮,也已經頭腦暈眩,難以置信的看着方寸,更是難以想象,這三樁接踵而來的打擊,竟是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做了出來的,直過了良久,他才嘶啞着聲音吼叫了起來:“憑什麽,你憑什麽這般害我,我究竟與你有何等深仇大恨,你竟要這麽做,竟要這樣害我……”
聲如困獸,惹人心驚!
“那我兄長,又是與你有何深仇大恨,要這般敗壞死人名聲?”
而方寸則是平靜的看着他,緩緩開口。
“你……”
周淮一時驚怒沖心,竟是說不出話來。
就是爲了這件事,難道就是因爲這件小事,你害我到這等程度?
不僅是他,周圍人群裏,都有些難以置信的目光投來……
方寸則是平靜的看向了周淮,靜靜道:“你有不喜歡我兄長的權力,也有在我聽不見的時候罵他的權力,但我既然聽到了,便自然要好好論一論道理,或許你……”目光掃過了周圍衆人:“甚至是你們,都覺得并不認識我兄長,不欠他什麽,愛怎麽說,便怎麽說!”
“而我今天,便是要與你們辯一辯這個道理!”
一邊說着,臉色已沉了下來,冷聲道:“郡府的小印官原本皆是郡府世族繼承,與爾等宗門弟子何幹,正是因爲我兄長七年前之前頂着世族壓力,一筆批注,才延下了這個規則,你既覺得我兄長隻是沽名釣譽,如今自然沒有資格去擔任由他爲宗門弟子奪來的機會!”
“柳湖、小清河、夷水一方水道,當年本是河妖肆虐,爲禍日盛,莫說行船,稍一靠近了水面便被擄了去,正是我兄長率一衆志同道合的同門,上下溯源三千裏,斬盡河妖,震懾群魔,這才有了如今這便宜的水道,你既覺得他死不足惜,又有什麽資格走這條水道?”
“至于那位珠兒小姐……”
方寸冷笑,神色愈發冷漠:“她本出身淩州,十年之前才搬到了梅縣,當年淩州三千裏域,百姓生機被盜,幼子出生即死,無一存活,正是我兄長當年發現了此事,毀掉邪陣,公之于天下,才終救得了那三千裏域内的百姓,爲此甚至被天行道刺客追殺了很長時間……”
“既然你覺得我兄長隻是逞能亂搞,不自量力,那麽……”
他微微咬牙,聲音冷沉:“你他媽還有什麽資格去惦記他救下來的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