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
在一邊等了半晌,看着方寸似模似樣的品丹辯丹半晌功夫,已然對他的态度與手法表現出了一定期待的鶴真章,忽然聽得方寸說出了這話,吓得差點就要立馬奪路而逃了……
這方二公子,怎麽回事,買個丹還得打一架不成?
而那位坐在了方寸對面的曲老先生,聞言一張臉也頓時沉了下來,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便要一手奪回丹匣,一手去抓旁邊的小丹爐,但終究是覺得這事畢竟是自己讓人看的,再加上背後有兩道目光緊張的看着自己,強行壓了下來,冷哼道:“方二公子眼光很高啊!”
方寸笑了笑,道:“老先生客氣了,我看過了這丹,發現它們每一顆都是煉氣丹,但又與普通的煉氣丹不同,每一顆丹,都在原有丹方之上加入了一昧靈藥,以緻于藥性生出了變化,各有不同,唔,這一顆裏加了大薊,因而色澤微青,那一顆加了山丹草,因而色呈乳白,這一顆倒是有些苦澀氣味,讓我想想,應該是放了妖霧裏面生長出來的小柳芽兒吧?”
“這……”
一番話說了出來,整個茅屋裏人都有些愣了。
鶴真章怔住,是沒想到方寸真能看出來,畢竟方寸在他們學亭,雖然極有天資之名,但畢竟修行時間尚短,學識不足,本以爲他能夠看出一兩顆,便已經是學識很不錯了。
可沒想到,他居然看出了四五顆,而且像是還能看出更多?
而那老先生則更是驚疑之間,微帶了些緊張。
若是方寸看不出他這丹的妙處來,他還可以把方寸當成個不學無術的白癡,也不必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可如今,方寸居然說的頭頭是道,倒是讓他有些下意識緊張了起來……
仙師方尺的弟弟,學識眼力高些,也是有的……
難道我這丹煉的真一般?
而迎着他們的目光,方寸心裏得計,便灑脫的笑笑,繼續道:“我能夠理解先生這般煉丹的原因,想是考慮到了各位煉氣士體質或是修行法門不同,因而所需煉氣丹也不同,這放了大薊的,因大薊性陰柔,可調和火氣,所以應該是更适合修煉火相法門,或是天生體質火旺的修士,那顆加入了山丹草的,因山丹草屬金,所以适合肝氣過旺,或受過傷的……”
鶴真章聽得已經呆了:“他居然真看得出來?”
老先生也暗暗的呆了一呆:“不但看得出丹理,連我爲何這麽煉也猜出來了?”
臉色仍闆着,沒有半分變化,聲音卻有點發虛:
“既然方二公子有如此眼力……咳,那老夫倒想聽聽方二公子的高見了……”
“到關鍵時候了……”
方寸心裏暗想着:“PUA老頭倒也簡單,第一步便得打擊他,但後面就得捧他,但還得捧得高明,捧裏帶諷,諷中帶贊,把他捧得極高,還得顯得我同樣與衆不同,天資過人……”
“捧好了,這老頭估計能把他孫女嫁我……”
“捧不好,估計他當場就敢拿丹爐砸我……”
心靈保持了冷靜:“莫慌莫慌,想想前世那些會裝逼的都怎麽說來着……”
“古龍無名郭小四,高僧家衛黃藥師……”
“……”
“……”
心間很快有了答案,不動聲色,淡淡道:“考慮到煉氣士不同的體質,每一顆丹都煉入一昧不同的靈藥,偏偏又在多了一昧靈藥的基礎上,還全然不破壞煉氣丹本身該具備的藥性,甚至還使得藥性更佳,單單隻說這份苦心與手法,前輩便已經算得當世罕見的高人了……”
“啥?”
鶴真章聞言都傻了:現在開始拍,是不是晚了點?
而那曲老先生也愣住了,眼神古怪的看着方寸,臉色倒開始冷硬了起來。
好哇,你小子若是故意調侃我,那我可就……
話猶未落,方寸忽然道:“但恕小子直言,先生落在了立意!”
曲老先生微怔,凝眉向方寸看了過來,硬梆梆的扔出了一個字:“說!”
方寸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道:“先生這丹,煉的精巧,本是煉氣丹,卻有了調和陰陽,甚至根據不同體質來養根基的作用,手法高明,火候精妙,可是晚輩作爲一個剛剛背下了《草經》沒多久的人,卻還記得,煉氣丹究竟是做什麽的,老先生難道就把這點給忘了?”
“煉氣丹,本就是提升修爲之用的啊……”
“若要調和陰陽,自有水火相濟丸,若要養傷,便有療傷丹,要辟毒,有辟毒丸!”
“先生本要煉練氣丹,卻偏要加了這麽多靈藥,花了這麽大精力,隻煉出了别人輕輕松松就可以換種丹藥解決的問題,難道不是失了根本,反而忘了煉氣丹最初的作用?”
“而如今世間的煉氣丹,藥性頗雜,借以煉氣,便靈息不純,根基難穩,先生既有這等大才,那便該不斷改進藥方,使得煉氣丹愈發精純,一步一步,比得上别人傳渡,比得上讀書浩然氣,甚至比上先天之氣才是正道,可你居然将精力花在了這種地方……”
一口氣說到了這裏,他輕輕将丹匣合上,慢慢起身。
“丹道本是大道,可影響國運,可助萬萬煉氣士,小子心疼先生神技蒙塵,倒是多嘴了……”
向曲老先生深深揖了一禮,道:“還請先生責罰!”
……
……
茅屋裏靜靜的,半晌無人說話。
鶴真章腿都有些軟,愣是不知道這時候該逃還是該跪下……
自己知道這位曲老先生好多次了,見過他發怒,見過他……發怒,反正這老頭就是怼天怼地,就沒見他對誰滿意過,可如今還是頭一回,在他臉上看出了一種鐵青般的凝重來……
這次他恐怕真要殺人了吧……
嘭!嘭!嘭!嘭!
這是帝王引擎的聲音……
然後就在鶴真章幾乎想要奪路而逃的時候,隻見那位曲老先生,忽然沉沉歎了一聲,鶴真章與方寸都很緊張,一個想着往外面逃,一個想着是見到不妙先把鶴真章拉到前面來擋着,可也就在此時,便見那位曲老先生輕輕搖了搖頭,擡頭看向了方寸,低聲道:“公子大才!”
鶴真章:“?”
方寸:“!”
“我先前還道方二公子真像别人說的那般不學無術,浪蕩一方,如今才知……”
曲老先生輕輕一歎,神色竟似有些黯然,擡手向方寸拱了拱。
“咦?”
方寸心裏微動,覺得這老先生反應不太對。
若隻是被自己這番話說的開心了,或是唬住了,這時候怕是早就起身笑臉相迎,商業互捧了,可如今,雖然他确實在捧,但是反應卻不對,倒像是被自己說中了某個心事一般。
沉吟半晌,方寸說了個最穩妥的回答:“班門弄斧罷了!”
“公子過謙!”
老先生擺了擺手,道:“若無班門弄斧的膽量,又哪有入得班門的資格?”
說着,長歎一聲,似要将胸中郁氣皆吐出來。
然後伸手一推,便将丹匣推到了方寸面前,道:“送公子了!”
方寸忙揮了揮手,道:“不必不必……”
曲老先生忽然瞪起了眼,道:“此前老夫便已說過,識丹者分文不取,不識丹者千金不賣,公子合了老夫的意,難道還想讓我食言不成,今後你來買丹,老夫皆分文不取……”
鶴真章徹底的懵了。
而方寸,心裏也是微微一凝,轉頭看了一眼周圍,隻見茅屋破舊,光線黑暗,便是一應器皿,也多是凡人用度,可見這位丹師混成了什麽樣子,尤其是内室那邊,還有着一位腼腆可愛的小姑娘正在偷偷的瞧着……堂堂方二公子,能夠在這種時候丢了自己的臉面麽?
于是方寸笑了笑,忽然道:“小青柳!”
“小的在……”
小青柳從外面不知哪裏鑽了出來,笑嘻嘻的向茅屋裏看着。
方寸道:“拿銀子!”
小青柳立時将一疊銀票拿了出來,雙手捧着,恭恭敬敬放在案上。
那曲老先生見了,神色已有些愠怒,胡須都飄了起來。
“先生的丹,或是分文不取,或是千金不賣是什麽?”
方寸迎着曲老先生的目光,輕聲笑道:“那本公子便以萬金來買,不算破了規矩吧?”
……
……
茅屋裏一時安靜了下來,衆人表情,皆無比詫異。
鶴真章是一下子瞪圓了眼,嘴巴張的可以塞進一個最大的丹。
還能這樣玩?
曲老先生是呆呆的看着方寸,忽然覺得自己今天怎麽好像硬是兇不起來了?
而在那簾子後面,有個小姑娘捂住了嘴,眼睛裏有星星!
惟有小青柳,滿面欽佩的看着自家公子,心裏就想着:“我的個乖乖,公子瞧上誰了?”
方寸則是一臉誠摯的看着曲老先生,他覺得這個老頭應該是拿下了……
……
……
“哈哈,哈哈,老夫很久沒有被人說的這麽啞口無言過了……”
過了良久良久,那位曲老先生,才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甚是歡愉。
一邊笑着,他一邊起身,捋着自己的那把山羊胡,向那躲在了簾子後的羞澀姑娘笑道:“乖孫女,今個有冤大頭來給咱送銀子了,咱不要白不要,你想買玉脂齋胭脂有着落了……”
過了很久,那個害羞的姑娘才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拿走了案上的銀票。
但是一轉手,她卻又将一袋子丹藥放在了方寸面前。
一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