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朱要認鐵面将軍當義父,王鹹已經聽鐵面将軍說過了,但親眼見親耳聽到,真是——好好笑。
鐵面将軍說:“别亂喊,誰認你當女兒了?”
陳丹朱倒也不強求:“是,不過,将軍在丹朱心裏如同慈父一般。”
王鹹瞪眼,心想她怎麽看出鐵面将軍慈祥的?是殺人多還是鐵面具?但轉念一想,可不是嗎,對陳丹朱來說,鐵面将軍可真夠慈的,得知她殺了李梁也沒有殺了她,反而聽她的信口一言,而且自此後她又說了那麽多匪夷所思的建議,鐵面将軍也都聽信了——
“老夫已經給西京打過招呼了。”鐵面将軍說,“你不用擔心你的嚴父。”
那她就放心了,她就怕鐵面将軍忘記這件事,他人走了,她一家人還沒到西京,到時候她去哪裏找靠山?
陳丹朱手帕擦淚:“将軍不說我也知道,将軍是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的人,我絲毫沒有記挂這件事,就是聽到将軍要走,太突然了——将軍給誰打招呼了?”
能不能裝的誠實一些啊,還說不是在意這個,鐵面将軍淡淡道:“既然是老夫開口托情,當然是托付西京最大的人物,太子殿下。”
驚喜吧?震驚吧?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臉上沒有半點歡喜,反而皺眉。
“怎麽是太子啊。”她嘀咕,又問,“怎麽不是六皇子啊?”
又提六皇子,她怎麽就認定六皇子了?難道在她心裏六皇子比太子還大?她對六皇子很熟嗎?她見過六皇子嗎?不可能!
這個女人,總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鐵面将軍不想接她這個話,冷冷道:“你還挑挑揀揀了?”
那倒也不敢——陳丹朱心裏一驚,想到那一世臨死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太子要李梁殺六皇子呢,太子和六皇子肯定不和,誰知道鐵面将軍現在跟誰關系更近。
“多謝将軍。”陳丹朱忙施禮,“我沒有挑揀。”說着嘴角一抿,眉一垂眼裏便淚水盈盈,聲音軟弱無力,鼻音濃濃,“丹朱自知我們一家人是朝廷的罪臣——”
十五六歲豆蔻年華的女孩子正是最嬌妍,陳丹朱本人又長的嬌小可愛,一哭便楚楚可憐。
但——
鐵面将軍有些無語,他在想要不要告訴這個女人,她這種裝可憐的把戲,其實除了吳王那個眼裏隻有美色腦子空空的家夥外,誰都騙不到?
當然,上一次她送别她親人的時候,還是有一些真情實感的,所以他才會上當——那是意外。
如果不提醒她,等将來吳都成了帝都,京城的皇親國戚高官重臣等等人來了,她要是受了委屈,或者想害人,就還去擺出這種姿态,不知——嗯,那些人會什麽反應?
鐵面将軍突然有些好奇,嘴角浮現一絲笑,面具遮擋誰也看不到。
“老夫已經說過。”他說道,“你們陳氏無罪有功,誰敢再說你們有罪,借此欺負你們,就讓他們來問老夫。”
陳丹朱心花怒放,果然哭管用,她這麽急急忙忙的來送行,不就是爲了得到這一句話嘛。
她面上沒有顯露多歡喜,将可憐減了幾分,婷婷施禮:“多謝将軍。”
她當然知道謝意不能隻口頭表達,轉身喚竹林,竹林以前是時時刻刻都想在将軍身邊,但此時此刻有點不情不願的走上前,将手裏兩大包袱遞過來——他隻是護衛又不是丫鬟,爲什麽不讓阿甜拿?
“将軍。”陳丹朱指着包袱,“這是我幾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做的藥,有解毒的有下毒的,有止血的有愈合傷口的,有接骨的,有續筋的,有吃的有喝的有敷的——”
總之将将軍在戰場上可能受到的幾百種受傷的狀況都想到了。
她對鐵面将軍關切一笑。
“當然,這些是有備無患,丹朱還是希望将軍永遠用不到這些藥。”
鐵面将軍幹笑兩聲:“多謝了。”看竹林,“我跟竹林交代幾句話。”
陳丹朱哦了聲,站着沒動,直到鐵面将軍竹林都看她,她似乎剛反應過來:“将軍要和竹林說機密的事啊,那丹朱回避了。”
鐵面将軍沒有如她所願說不是什麽機密的事不用回避,而是嗯了聲。
陳丹朱隻能轉過身走開了幾步,在鐵面将軍看不到的時候撇撇嘴,偷聽一下都不讓。
竹林心情激動的站到鐵面将軍面前,壓低聲音:“将軍您有什麽吩咐?”
鐵面将軍看他一眼,亦低聲道:“沒什麽吩咐。”
竹林愣了下,沒什麽吩咐是什麽吩咐?
他忍不住問:“那機密的事呢?”
丹朱小姐不是問将軍是不是要跟他說機密的事,将軍嗯了聲呢!
“以後吳都就是帝都,天子腳下,天日昭昭。”鐵面将軍淡淡道,“能有什麽機密的事?——去吧。”
竹林哦了聲呆呆轉身,又被鐵面将軍喚住。
“将軍——”竹林眼睛閃閃,所以還是想起什麽機密的事要叮囑了嗎?
鐵面将軍看他手裏:“藥。”
竹林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還拎着陳丹朱做的兩大包袱的藥,他漲紅臉将包袱遞給楓林,垂頭走回陳丹朱身邊了。
“将軍,那——”陳丹朱忙道,要上前說話。
鐵面将軍對她擺手:“老夫要啓程了,丹朱小姐留步。”
陳丹朱乖巧的停下步,眼淚汪汪看他:“将軍一路順風啊。”
車馬粼粼向前,王鹹回頭看了眼,大路上那女孩子的身影還在眺望。
他對車内的鐵面将軍說:“你義女還在相送呢,情真意切。”
說罷自己就哈哈大笑。
“真是笑死我了,這個陳丹朱到底怎麽想出來的?她是不是把咱們當傻子呢?”
鐵面将軍倒是沒有笑,反而反應過來了,沒錯,就是這樣,當然,不是說陳丹朱把他們當傻子,而是那個女人似乎把他們當——認識的人。
從第一次見面就這樣,那時候就是這種奇怪的感覺。
要說認識也沒什麽不對啊,鐵面将軍聲名也算是大夏人人皆知——但她似乎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旁觀的那種——說不上來準确的描述。
總之,奇奇怪怪的。
有意思。
馬車漸漸遠去看不到了,陳丹朱才轉過身,輕輕的歎口氣。
阿甜聽到了歎氣,在一旁壓低聲音:“小姐,你真的舍不得鐵面将軍走啊?”她還以爲小姐是裝的呢——最近見太多小姐面對不同的人流不同的眼淚,她已經不覺得小姐的眼淚是眼淚了。
此時不用再裝可憐,陳丹朱面容正常,帶着幾分思索,又幾分淡然。
“舍不得倒也不是假,他在,我就多一個靠山,遇到事能方便一些。”她看遠方的大路,“接下來都城,不,我們京城要來很多的人了。”
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上一世她雖然是在這裏生活了十年,但都是關在山上,這一世可沒有人關住她,而她的聲名也必将引世人關注。
“小姐害怕嗎?”阿甜低聲問,小姐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呢,唉。
陳丹朱笑了:“怕到也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一死,死不了就争取活呗——不過眼下,我們要争取的就是多掙錢。”
阿甜甜甜一笑:“那我們快回去,萬一有人來問診錯過了掙錢。”
陳丹朱笑着上車,看到一旁的竹林,對他招手低聲問:“竹林,将軍吩咐你的是什麽機密事啊?你說給我,我保證保密。”
竹林悶聲道:“沒什麽機密事。”
陳丹朱用扇子拍拍他的肩頭:“好,做得對,将軍的吩咐一定要保密,什麽人都不能說。”
說罷鑽進車裏去了,留下竹林面色憋的鐵青。
委屈又好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