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飛揚倒是挺淡定的。
溫念白歎了口氣:“出師不利啊,接下來要怎麽辦?”
容飛揚丹鳳眼裏精光微閃:“李桃和李杏兩個常年被要求當扶弟魔,房子拆遷款被騙走,這次連老父親命換來的賠償金也被兩個弟弟用法子逼着分賬,我不信她們心裏一點怨氣都沒有,既然有矛盾,就能各個擊破。”
溫念白歎氣:“是啊,咱們要盯着他們姐弟的矛盾爆發處找弱點,但現在李杏壓根不肯聽我們說話啊。”
容飛揚拿起手機看了眼,随後神色莫測地道:“那可不一定,現在不肯聽我們說話,不代表會一直不肯。”
……
随後,容飛揚朝門外比了下手指。
溫念白順勢看過去,就看見李杏那幹瘦微躬的身影從小區大門出來,匆匆地往公車站去了。
“她出去了?”溫念白一怔。
容飛揚低聲道:“跟着她!”
溫念白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還是立刻跟着容飛揚起了身。
不過,當她和容飛揚一路跟着李杏到了郊區附近一處半新不舊的小區,這個小區在她看過的資料上,于是立刻就懂了——
李杏這是來找她大弟李頂天了。
她和容飛揚的出現,一定讓李杏緊張起來了,所以去找李頂天商量。
小區物業管理并不嚴格,容飛揚和溫念白穿着氣質都不像壞人,自然就這麽大喇喇地跟在不遠處進了門、
看着李杏進了一個單元的七樓某戶,容飛揚拉着溫念白閃進了樓梯間。
他自己則在确認四戶人家都沒有在門口安裝攝像頭後,幹脆地直接把耳朵貼在李頂天家大門上聽動靜。
溫念白探出頭瞅見這一幕,頓時無語:“……。”
真是完全跟容哥原來的形象完全不一樣的“容偵探”!
難道以前容哥去當實習警員的時候也是這樣麽?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連在樓梯間的溫念白都能聽見門内似乎動靜有點大,似乎有人在吵架。
這小區似乎房子質量不好,隔音效果較差。
她正打算也湊過去聽牆角,卻見容飛揚飛快地蹿過來,然後一把拉着她就往樓上跑。
溫念白也是個機靈的,也不問就跟着容飛揚躲到了上一層的樓梯間。
果然,不一會,就聽見李頂天家大門開了。
李杏帶着哀求的聲音響起:“大弟……大弟……我聽說那家大公司已經把房子的一半拆遷款打過來了,上百萬呢,你兩個大侄女開春新學期的學費還差一些,我就借個一萬五,等咱們爸的賠償金下來,咱們不都有錢了,我再還你?”
李頂天帶着醉醺醺酒意的聲音裏滿是不耐煩:“兩個丫頭片子,讀那麽多書幹嘛?現在都快一個多月了,也沒瞧着那家公司把老頭子的賠償金打過來,我把老頭子的拆遷款都填了多少進去幫你們讨債了!”
一道略顯尖酸的中年女音也跟着幫腔:“頂天說的沒錯,大姐,頂天可是三天兩頭去鬧你那家公司,那麽多兄弟來幫忙,午飯錢都是咱們家報銷的,還老被警察和保安趕人!”
說着,她似乎很不滿意地冷哼:“你和二姐就躲在後頭不出工不出力的,老頭子不是疼你們嘛,死了也要給你們掙一筆錢,說不定早就有私房錢給你們了,你哪裏還要跟我們借錢!”
李杏還想說什麽:“大弟……。”
李頂天卻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你不是說今天有他們公司的人來找你嘛,你那麽缺錢,爲什麽不讓他們先給你點錢!别一張嘴就管我們借錢,老頭子的遺囑說得很清楚,拆遷的款你們沒份兒!”
說完,大門就“咣當”一下子關上了。
李杏頓時臉上露出失落又難過的表情,上去捶了好一會門,但李頂天明顯沒有打算開門。
她忍不住拔高了聲音:“李頂天,就你這樣,還想我們把老頭子的賠償金分你一份?!”
門内傳出李頂天譏诮帶着酒意的聲音:“你有本事要來錢再說吧!”
李杏整個人仿佛都蒼老了好幾歲,隻好按了電梯,沮喪地坐着電梯下了樓。
樓梯間裏,溫念白和容飛揚互看一眼,立刻跟着下了樓。
……
李杏耷拉着臉,疲憊不堪地提着自己的包,拖着腳步出了小區,一時間有些茫然與痛苦。
她該怎麽辦呢?
很明顯,那家外國公司的賠償金不會那麽快下來,可眼前,她去哪裏借錢給兩個女兒湊學費?
難道……
“李阿姨。”一道柔和的女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李杏下意識地看過去,對上一張溫美的面容,她頓時蹙眉:“怎麽又是你!”
溫念白卻忽然給她遞了一個信封:“這裏是一萬五,應該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李杏看着那信封,下意識地臉色難看地扭頭要走:“别以爲這點錢就能收買我,我爸的命難道隻值一萬五嗎?!”
“不,這個錢不是普瑞的賠償金,這是我給您的報酬,條件隻有一個,隻需要你坐下來,聽我說完話和幫一個小忙。”溫念白依然擋在她面前,幹脆利落地道。
李杏一呆,看着那信封,心裏天人交戰。
父親出事之後,大弟李頂天來找她的時候,态度不是這樣的,雖然他一直沒怎麽把她這個二姐放在眼裏。
可那時候大弟說爸死了,房子的拆遷款按照遺囑她們姐妹兩個分不到。
爸的死亡賠償金雖然按照遺囑是給她和大姐李桃的,但是她們兩個婦道人家,她還是個死了男人的,怎麽跟那些資本家、大公司鬥。
家裏沒有個兄弟不行!
所以,她和大姐李桃才答應到時候拿到爸的賠償金之後給他們也分一份。
大弟也說了,跟二弟一定會幫她們的。
可現在時間久了,那家大公司還是沒賠錢,警察那邊也沒個定論,也不知道還要拖多久。
她一個幹鍾點工的,家裏是真的缺錢,大弟卻越來越對她不耐煩……
李杏看向溫念白,遲疑地問:“真的嗎,隻是坐下來聽你說話……。”
溫念白見她松動了,立刻笃定地颔首,放緩了聲音:“是,而且這個忙,你幫不幫,可以在聽完之後再決定,如果你不打算幫,這一萬五也歸你!”
李杏一聽,頓時眼前一亮,咬牙道:“行吧!”
她管不了那麽多了,要過年了,過完年,兩個妮子開學,都得要錢!
……
溫念白帶着李杏在一處茶館裏坐下來,她點了一壺菊花茶,親自給李杏倒了一杯茶。
“說吧,你們到底要說什麽,我能說的都跟警察說了的。”李杏拿過茶,有些不自在又防備地問。
溫念白看了一眼容飛揚,随後容飛揚遞給她一個信封。
溫念白把信封遞給她:“你趕到現場的時候,你的父親已經送進了停屍房,所以你沒有看見這個東西。”
李杏有些疑惑地打開那個信封,随後就看見了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老式彩照,一個不甚高大的漢子肩膀上坐着一個女娃,懷裏抱着一個。
她一看那照片,眼角的細紋微微一顫。
“這是警方在現場收集到的證物之一,初步推斷應該是你父親揣在手裏,摔下去之後,照片散落了。”溫念白輕聲細語地道。
“原件雖然留在警方那裏,這隻是個重制的版,但我覺得還是要交到你手裏才好。”
李杏在聽到這照片是自己父親臨死拽手裏的時候,如遭雷擊,略顯渾濁的眼裏頓時有了淚珠,一滴滴的往下掉。
溫念白輕聲道:“我想老人家臨終的時候,心裏還是很後悔當初沒有善待你們的。”
她擡手撫住臉,抽泣起來:“嗚嗚嗚……這是我大弟和二弟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爸帶我和大姐去城裏趕集,在照相館裏照的,那時候……那時候……照相還是新鮮事兒。”
她知道她爸死訊的時候,雖然也是掉了兩滴淚的,但後來聽到房子還是隻能分給大弟和二弟,還有後來一大堆鬧騰的事情,她心裏那點怨恨加上忙碌,便沒有心思悲痛了。
直到現在這一刻,那些在生活裏磨掉了光澤的老回憶一下沖進腦海間。
她原本以爲自己忘記的許多回憶,忽然随着這張照片的出現一下子變得鮮活。
李杏佝偻着幹瘦的身軀,瞬間泣不成聲。
“那時候,你和你大姐應該還是挺幸福的吧。”
溫念白看着一個快五十的阿姨在自己面前哭成這副樣子,心裏不禁歎了一口氣。
“那時候窮得很,我爸有個饅頭都會分一半給我和我姐,我們倆每天傍晚就去田埂上找我爸,他還會給我們拿稭稈編蜻蜓……”
李杏仿佛找到了心靈苦悶處的出海口,一邊啜泣着一邊絮絮叨叨地回憶起來。
溫念白和容飛揚兩人坐着,耐心地聽她吐苦水。
說了半個多小時,她才有點不好意思擦了淚水,小心翼翼地像收寶貝一樣把照片收起來:“對不起,我這人嘴上一下子停不住。”
溫念白搖搖頭:“沒關系的,阿姨,你日子太辛苦了。”
這話頓時讓李杏又忍不住鼻酸,低頭下去:“誰說不是呢,這也得熬着啊,誰讓我沒本事,隻是靠給人做鍾點工賺點錢。”
她忽然想起什麽:“你們就是要把這個照片還我嗎?你們需要我幫什麽忙?”
不知道爲什麽,這一通絮叨下來,她心裏沒有那麽不得勁了,感覺面前的姑娘看着還挺溫柔親切的,不像壞人。
溫念白微微垂下眸子,輕歎一聲:“阿姨,你放心,其實我也覺得你父親的死跟我們公司有關系。”
李杏一愣,倒是沒有想到溫念白會承認。
在此前,那些來找她的那些西裝革履的律師和公司什麽領導可沒有一個人承認的。
“但是……我就跟您透個底吧,這事兒可能是公司裏我領導的敵人做的,打算利用你父親的死亡來陷害我領導。”溫念白道。
她要用最通俗易懂的話語解釋目前的狀況。
李杏一呆:“啊?”
溫念白瞧着李杏有些驚訝的樣子,循循善誘:“您想想,爲了房子,您兩個親弟弟都能不顧親情騙了你父親寫下那樣的遺囑,我們公司那麽大的盤子,有這種事不奇怪。”
李杏聽着這話裏提起了房子的事,臉色又難看了點。
“而且,我個人懷疑,你的大弟和二弟可能跟我領導的敵人達成了某種協議,所以你大弟和二弟才這麽積極地參與這件事,就爲了分你和你大姐的賠償金,或者得到了你們不知道的高額報酬。”
溫念白喝了口茶,輕聲道。
李杏臉色難看起來,下意識地道:“不可能,因爲我們已經答應把錢分一部分給他們了,每個人給他們十萬呢。”
說完,她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又說錯話,不安地看向溫念白。
溫念白卻跟容飛揚兩人交換了一個目光後,不動聲色地問:“依照阿姨對你兩個弟弟的了解,在各自能分房子的幾百萬拆遷款,他們兩還會會爲了一點小錢,不遺餘力地代表你們去我們公司鬧騰這件事嗎?”
李杏一愣,呆了一會,蹙眉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溫念白歎了一口氣:“你覺得拿到你們父親的死亡賠償款後,你的兩個弟弟真的會如約把百萬死亡賠償款都給你和你大姐,自己隻留十萬?”
李杏僵了僵,她竟然無法第一時間回答溫念白的話。
因爲她太了解自己的兩個弟弟了,自私自利,沒心沒肺……
“他們從出生就被你們父捧在手心,你們姐妹兩個就像他們兩個保姆一樣,自己出來打工供養他們上學和結婚,他們真的感激你們嗎?”
溫念白看着她,認真地問。
“如果他們對最疼愛自己的親生父親癱瘓後也能不管不問,誘騙他簽下分房遺囑,然後再不理會老父親死活,你和李桃不過是他們的姐姐,他們憑什麽這麽幫你,還隻拿這筆錢的小頭?”
溫念白的話一下子讓李杏臉色變了又變,她猛地一口喝了杯子裏的茶,幹聲道:“你是說他們可能要貪了我爸給我和我姐的錢,還拿了我們不知道的錢?!我不信!”
她雖然這麽說着,但是聲音卻沒了之前的自信,反而帶着明顯的虛勁。
溫念白見狀,不動聲色地給李杏再倒了一杯茶。
“阿姨,我們倆今天來找你,隻是想查到到底公司裏是誰要對付我們領導,如果你同意幫我們的忙,也就能順便查一查你弟弟們有沒有跟那些人有勾結,如果沒有的話,你也可以放心了……。”
“如果……。”李杏下意識地問出一個詞。
溫念白接下她的話:“如果你的弟弟真的和我領導的敵人有私下協議,他們卻沒有告訴你,那麽說明他們真的有吞下這筆錢的主意,我們也能跟你合作,幫你和你姐姐保下你父親的死亡賠償金,甚至讓你們得到更多。”
李杏頓時心亂如麻:“這個……這個……我要跟我大姐商量一下。”
溫念白淡淡颔首:“當然可以,不過呢,我們現在能請你幫我們辨認一下一些照片嗎,我們想要确認到底我們公司哪些人有參與這件事。”
這是一個小小的心理技巧,在幫助了對方後,提出一件對方沒法立刻答應的事情,對方就會對你心懷歉疚。
再提出一件對方馬上能做到的事情,對方因爲心懷愧疚,就會……
“這個,可以。”李杏隻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容飛揚眼底立刻閃過一絲精光,然後把手裏的文件袋打開,将裏面的照片全部擺出來——
每一張照片都是當初參與過拆遷工作的普瑞工作人員。
“聽說你參與過前期的談判工作,那麽你應該能知道哪位是與你父親接觸最多,又讓你印象深刻的吧。”容飛揚問。
李杏點點頭,一點不猶豫地拿出一張照片:“這個人,曾經親自上門跟我爸談過話,有兩次我和我姐都不在,我也把這事兒告訴過警察。”
其實警察也曾拿了照片給她辨認過,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容飛揚和溫念白互看一眼,沒錯,那張照片就是當初的動遷項目負責人——曾宇。
至于其他人的照片,李杏一一都看了一遍,根據自己的印象說了一遍,感覺也沒有什麽可疑的。
送走了李杏。
溫念白和容飛揚一起回了仙居一号。
柏蒼見着兩人一起進來,氣氛親密地低聲議論着什麽,他鏡片後的眸子閃過一絲幽涼的光。
他起了身端着熱茶向他們走過去:“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容飛揚瞥了他一眼:“沒什麽收獲,你完蛋了。”
溫念白:“……。”
她取下圍巾,随後朝着柏蒼笑了笑,軟聲道:“有收獲的,放心。”
柏蒼把熱茶放下,随後坐在沙發上,順手就把溫念白扯了一下,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長臂環在她纖細的腰肢上:“什麽收獲?”
溫念白不自在地動了動腿,但柏蒼箍在她纖細腰肢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她瞧了眼面無表情地容飛揚,暗自歎了一聲。
這兩人一天不掐對方,心裏就不舒服。
“我們查到了一些事情……。”她簡單地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容飛揚冷冷地道:“你們普瑞項目組的人,除了那個項目負責人曾宇,其他人看起來都沒什麽問題,姓曾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感覺像是所有的事情都他一個人做的。”
因爲警方早就把項目組的人也查了一遍,确實沒查到什麽。
現在曾宇全家都在國外,沒有确鑿證據也不能申請國際協查。
柏蒼看了眼那袋子裏的照片,鏡片後的眸子微微眯起來,若有所思地道:“也許有問題的人不在這裏?”
畢竟,曾宇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個人完成,他去找拆遷戶的時候,就算避開了所有人,也避不開……
柏蒼忽然挑眉:“我們漏了一個人——之前Vincent給我資料的時候,我曾經看到過,曾宇換過司機,他以前是有司機的,那一任司機跟了他兩年,卻在曾宇去國外前兩個月離職了,然後曾宇就自己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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