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泰山義師,内憂外患重重。
于外,當時有薛敖、周虎駐軍在泰山西側的盧城,東邊山東一帶則駐軍有章靖,這一左一右,一西一東,可謂是将泰山義師死死按在了泰山群山之中。
而于内,那時的泰山義師内部亦不團結。
周岱、朱武、丁滿三人倒還好,畢竟周岱與朱武以往關系就不錯,而丁滿的話,他因爲自身勢力弱小,因此早早就倒向了周岱,但‘五天王’當中的另外二人,即前濟北叛軍、蛇丘賊首領王鵬,以及前泰郡叛軍、钜平賊首領陶繡,他們對周岱、朱武、丁滿三人都不是那麽信任了。
先說陶繡,他是‘原泰山賊’的首領,當然,這個‘原泰山賊’,也并非是曾經是被關朔、陳勖等人傳頌的那一批注重義氣的泰山賊,陶繡的人馬是‘後來的’,說白了就是一群借前泰山賊的名氣而發家的山寇。
過去周岱、朱武、丁滿、王鵬幾人還未投奔泰山時,陶繡堪稱是泰山一帶的山大王,境遇相當于‘統一應山十餘寨’時期的楊通,手底下也有數千賊衆,雖然被陳太師所率晉軍與江東義師展開的山東戰役吓得不敢冒頭,好在陳太師當時忙着追擊江東義師,也沒閑工夫在泰山群山中大海撈針似的圍剿他們,因此陶繡的日子倒也算過地不錯。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周岱、朱武、丁滿、王鵬等人便被迫相繼投奔了泰山,甚至還引來了周虎、薛敖、章靖三位陳門五虎級的晉将,一下子就将泰山推到了風口浪尖。
而相比較陶繡的‘本地勢力’,北天王王鵬也是‘外來的’,但他與周岱、丁滿、朱武三人卻又不熟。
就在這彼此互不信任、互不熟悉的情況下,周岱身邊的心腹親信、化名張義的張翟,提出了‘五人相尊’的建議,說白了就是讓周岱、朱武、丁滿、王鵬、陶繡五人歃血爲盟,結爲義兄弟,成爲泰山義師共同的五位首領,大抵上地位不相上下。
這個建議,立刻就取得了周岱的支持,因爲張翟許諾他可以當上‘大首領’,變相收服王鵬、陶繡兩股勢力,周岱又豈會拒絕?
而繼周岱之後,朱武也同意了——當時着眼于大局的他,認爲衆人必須聯合一緻,才能抵抗陳門五虎的圍剿。
在周岱、朱武二人相繼同意的情況下,‘三人聯盟’中勢力最弱的丁滿,自然也就順勢答應了。
而另外一邊,王鵬、陶繡二人亦相繼被張翟說服。
畢竟如張翟所言,他們五人歃血爲盟之後,基本上是平起平坐,哪怕是作爲‘大首領’的周岱,也無權命令、強迫其他四位兄弟去做什麽,隻能通過協商的方式。
至于爲何是周岱成爲大首領,原因很簡單,因爲周岱、朱武、丁滿的‘三人聯合’實力更強——在朱武不出面與周岱争奪的情況下,周岱自然順利就成爲了泰山義師的大首領。
至此,張翟促成了泰山義師内部的聯合。
至于後來的‘五天王’,那純粹就是他看熱鬧不怕事大,希望這夥泰山賊能愈發引起晉國朝廷的注意罷了。
如何引起晉國朝廷的高度重視呢?
造反!稱王!
于是乎,張翟在歃血爲盟的基礎上,又提出了‘五人相王’的建議,而他這個建議,也取得了周岱、朱武、丁滿、王鵬四人的普遍支持,唯獨陶繡有點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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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王鵬最支持這件事,而陶繡則表示反對。
陶繡當時擔憂地說道:“我五人稱王,必定遭到朝廷的記恨。”
對此王鵬不屑一顧,冷笑道:“難道我等現如今就沒有遭到朝廷的記恨麽?反正已經被朝廷視爲了眼中釘,倒不如豁出一切,轟轟烈烈地大鬧一場。”
他的話,很快就得到了朱武的支持,朱武支持王鵬道:“泰山,已是我等最後的立足之地,我等已退無可退,既朝廷注定不會寬恕我等,那不如就像王兄所言,轟轟烈烈地大鬧一場。”
随着周岱、丁滿亦相繼表示支持,陶繡亦無能爲力,隻能點頭答應。
于是,五人在泰山的高峰祭奠天地,歃血爲盟,相互尊爲天王,以‘順應天時’名義,正式打出了‘泰山義師’的旗号,徹徹底底地與晉國宣了戰。
此時的泰山義師,内部基本上已經被張翟整合,剩下的就隻有外患,即盧城的薛敖,與山東的章靖——那時趙虞已率軍回颍川了。
虎威将軍、颍川都尉周虎率軍離去,這對于泰山義師中絕大多數的人而言都是一件喜事,畢竟他們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但即便如此,泰山義師的東西兩面,仍有章靖、薛敖二人虎視眈眈。
五天王當中,能有可以匹敵薛敖、章靖的人麽?
事實上,‘泰山五天王’當中,還确實有兩個比較能打的人,那就是‘東王朱武’與‘北王王鵬’,其次‘西王丁滿’、‘南王陶繡’倒也不失有一手,反而是作爲‘大天王’的周岱最次——沒有張翟在旁出謀劃策,他如何能從一介小山賊頭子,成爲今時今日的泰山義師的大天王?
隻不過,面對薛敖、章靖這等級别的對手,哪怕是朱武與王鵬也沒有多少把握啊——别忘了,他倆就是被薛敖、章靖的兄弟周虎趕到泰山郡的。
當然,他們也沒有狂妄到寄希望擊敗薛敖與章靖,他們的要求隻是想要在薛敖與章靖的鎮壓下存活下來。
基于此,張翟便向五人獻出了‘東進西防’的計策,顧名思義,即朝有章靖駐軍的殷富山東下手,防堵盧城的薛敖對他們展開的圍剿。
順便一提頗有意思的一件事,即‘泰山五天王’的主寨分布,由于泰山的走勢,五天王的主寨,從鳥瞰看有點類似除掉一撇的傾斜‘乃’字形狀,從西到東分别是‘西寨’、‘北寨’、‘中寨’、‘東寨’、‘南寨’,分别是西天王丁滿、北天王王鵬、大天王周岱、東天王朱武以及南天王陶繡的主寨。
基于這種分布,張翟将迎擊章靖的任務交給了東王朱武,将抵擋薛敖的任務交給了丁滿。
當時朱武倒沒覺得什麽,但卻把丁滿吓了一跳。
叫他去對付薛敖?對付晉國的第一猛将?那不是叫他去送死麽?
直到張翟解釋了一番,衆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張翟的目的隻是叫丁滿去牽制薛敖而已——隻要丁滿拒守山寨不出,就算是薛敖,也别想短時間内攻陷前者的山寨。
朱武牽制章靖,丁滿牽制薛敖,剩下的北天王王鵬與南天王陶繡,則主要負責趁機搶掠物資,供養他數萬泰山義師,這就是張翟所獻的計策。
什麽?那周岱做什麽?
作爲大天王,周岱自然是坐鎮中寨咯。
在制定了主要戰略後,張翟便帶着一幹真正的心腹,來到了東王朱武的主寨,與後者商議‘牽制章靖’的具體策略。
而這個具體策略,其實就是當初張翟與趙虞在濟陰郡山陽縣一帶,私下會面時所商量過的,專門用來對付官兵的一系列伎倆,着重是‘避實就虛’、‘令敵疲于奔波’。
不可否認,章靖麾下兩萬太師軍十分強勁,在正常交鋒的情況下,就算朱武湊足五萬人,也未必可以穩操勝券,但即便是如此精銳的軍隊,我不跟你正面交鋒,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于是在張翟的建議下,朱武開始慢慢‘勾引’章靖。
勾引的手段,即襲擊、搶掠山東境内的郡縣,他們速戰速決,每每利用裏應外合的手段攻破縣城,然後一擁而入,縣城的守軍根本無力抵抗,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群泰山賊将糧倉洗劫一空,迅速離去。
等到章靖得知賊情趕來援助時,下山搶掠的泰山義師早就撤回山中去了。
甚至于有時候,同時有好幾個縣遭到襲擊,章靖根本分身乏術。
這一來二去的,泰山義師積攢了一部分糧食,而章靖的火氣,也因此被撩撥了起來,憋着勁想要重創泰山賊。
而有意思的是,恰恰就是東王朱武所在的主寨,距離章靖駐軍的臨淄城最近,理所當然,一肚子火氣的章靖,也就瞄上了朱武,甚至于專門派麾下士卒喬裝成遊俠,借投奔泰山義師的名義,混入了朱武的山寨。
對此朱武知情麽?
他當然是知情的。
可别小瞧了張翟,作爲前南陽義師渠使,張翟絕非無謀之輩,在章靖派來奸細之前,他就早已猜到了此事,怎麽可能不防備一手呢?
即便是朱武,他其實也猜到了。
但爲了‘勾引’章靖來襲,達到牽制這位虎将的目的,朱武故意裝作不知,任憑章靖派來的奸細打探他主寨的位置,打探他手下幾個小天王的山寨位置——這些情報不送出去,又如何能勾引章靖來打呢?
更有甚者,朱武其實還抓捕了十幾名章靖派來的奸細。
這是張翟的建議,他想嘗試趙虞當年在昆陽縣時的手段,想通過威逼利誘的方式,‘策反’章靖派來的那些奸細,待時機合适時給予章靖沉重一擊,但很遺憾,太師軍的士卒十分忠心,甯死不屈,張翟威逼利誘時廢了幾個,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與其有這個閑工夫去‘策反’一群頑固的軍卒,還不如去抓山東各縣的官員來策反呢。
就像當年的昆陽黑虎賊與昆陽縣尉馬蓋,若不是某位周都尉說起,誰知道那位馬縣尉在第二次圍剿黑虎賊時,就已經成爲了對方的内應?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昆陽縣可是圍剿了黑虎山整整五次呢!
經某位周都尉的口述,張翟亦獲悉了這個手段,正準備在山東大展拳腳呢。
七月初五,晉國将軍章靖率近兩萬太師軍,抵達了臨朐縣一帶。
在下達了伐木建營的命令後,章靖站在平地上眺望遠處的山嶺,旋即又掏出懷中的行軍圖來看。
根據細作送回的消息,泰山五賊中的‘東王朱武’,以及其手下四方小天王,這幾人的山寨就位于這一帶。
『此前是我不知這群賊子的賊寨所在,如今得知了具體位置,還能叫這群賊子逃了?』
章靖心下冷哼着,絲毫不曾将那些泰山賊放在眼裏。
次日,爲了盡快打擊泰山賊的氣焰,章靖吩咐其餘将士繼續建立營寨,而他則率領五千步卒,準備嘗試進山,探一探那幾座賊寨的具體位置是否屬實。
當然了,倘若有機會的話,拔掉一兩座小寨也不是壞事,畢竟五千名太師軍,這股力量也着實不弱了。
在章靖的率領下,五千名太師軍步卒雄赳赳地進入了山中。
然而一進山,這些太師軍軍卒便感覺到不适,原因很簡單,因爲太師軍主要是擅長攻城略地的精銳,他們并非‘山師’,并不是很擅長在山地作戰,更别說還要防備泰山賊突如其來的偷襲。
這不,進山後才不過半個時辰,這五千名太師軍就遭到了東王朱武麾下賊軍的偷襲。
死傷倒不嚴重,畢竟東王朱武麾下的賊軍,隻是埋伏在山林間,朝着呈一字長蛇陣行軍的太師軍士卒發動了偷襲,用弩矢射殺、射傷一些人而已,細較起來,傷亡可能還不到百人。
可即便如此,章靖還是隐隐感到了不安。
畢竟他麾下的太師軍,并不擅長山地作戰,而對面賊王朱武手下的賊衆,卻已在這片山林生活了兩三個月,不說對這一帶的地形了若指掌,最起碼也要比他們熟悉,在這種情況下,一旦遭到對方的伏擊,他們幾乎不能第一時間形成反擊。
沉思之餘,章靖立刻改變行軍的隊形,将麾下五千兵卒分爲五支隊伍,他單獨領一支,其餘四支由麾下的軍侯統率,彼此同進同退,相互掩護,力圖最大程度上降低被賊軍伏擊的可能性。
事實證明,章靖及時下令改變行軍隊形還是非常有用的,雖然此後他們也遭到了小股賊軍的伏擊,但至少可以反擊了——在一支千人隊遇襲的情況下,與其配對的另一支千人隊會迅速支援過去,截住那些小股賊軍,力求将其剿滅。
然而可恨的是,那些小股賊軍就跟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往往都是射兩箭就轉身逃跑,鑒于泰山群山中這些山路的崎岖,太師軍的軍卒們幾乎不能追趕上。
“将軍,前面就是楊繼的山寨了。”
昨日那名叫做孫敬的太師軍士卒,今日作爲章靖的向導,替後者指點方向。
他告訴章靖道:“這楊繼,便是朱武手下的心腹愛将,亦是其手下‘小天王’之一,過去在東平郡時号稱‘洪山太歲’,如今改稱‘東山太歲’。”
“哼。”
章靖聞言冷哼一聲。
什麽洪山太歲、東山太歲,區區一個賊頭目,居然敢取這種大逆不道的匪号,死有餘辜!
他當即就下達命令道:“準備攻寨!”
他章靖就不信,憑他五千太師軍士卒,會拿不下一座小山寨。
在他的命令下,太師軍士卒習慣性地結陣,但崎岖狹隘、到處都是山林的地形,讓這些士卒感到十分不适,他們隻能勉強結成較爲整齊的陣型,徐徐朝着那楊繼的小寨而去。
顯然,那楊繼楊太歲早已得知了官兵進山的消息,待章靖的身影出現在他的山寨外時,楊繼已站在寨内一座哨塔上,朝着章靖哈哈大笑道:“素聞陳門五虎威名,今日得見章靖将軍,楊某三生有幸。”
“進攻!”
章靖根本懶得與這種賊頭目說話,當即就下令攻寨。
那楊繼倒也不懼,率領麾下賊衆拒守山寨,竟然看似輕松地擋住了五千名太師軍的首輪攻勢,看得章靖眉頭深皺——他當然明白,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爲他麾下太師軍将士不适應山地作戰,因此在無形之中削弱了實力。
但即便如此,章靖所率領的太師軍,最終還是攻陷了這座山寨。
那号稱東山太歲的楊繼,丢下數百具屍體,就帶着一幹手下逃走了。
“不必追了!”
章靖難得地沒有下令追擊。
不爲别的,隻是因爲太師軍這次的傷亡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可否認,太師軍是精銳,而對面的泰山賊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倘若是在平地上,一名太師軍士卒打兩三個泰山賊根本不在話下,實力出衆的悍卒甚至可以一挑五,然而在方才的攻寨戰中,面對那楊繼區區兩千餘人,他五千太師軍卻付出了三百餘人的傷亡,陣亡接近三成。
即便明知太師軍是不适應這片戰場,但這個成績,依舊不能令章靖感到滿意,哪怕他們這一仗也擊斃了數百名泰山賊。
次日,章靖一改昨日的冒進,采取了穩紮穩打的戰術,畢竟對面隻是一群烏合之衆,他沒必要爲了冒進,而白白犧牲麾下的精銳士卒,隻要穩穩圖之,他必然可以輕松擊敗那所謂的東王朱武。
此時的他并不知曉,東王朱武隻是用來勾引他的誘餌,就在他率軍趕來臨朐一帶圍剿朱武的同時,北天王王鵬,已率領其手下賊衆出了泰山,直奔臨淄、薄興等殷富的城池去了……
這次,泰山賊不止要劫城内的錢糧,他們還要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