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幾日相比,今日她的心情愈發複雜,畢竟就在昨日,她父親李郡守已經應允了那位周都尉的上門提親,換而言之,她一隻腳已經邁入了都尉周府,待等成婚之事過後,她便會正式成爲那位周都尉的妻子。
按理來說,此時她已經靜靜呆在家中爲婚事做準備,奈何她日後的正房姐姐‘靜姐姐’、或者‘靜夫人’,卻再一次地邀她過府一叙。
倘若說上回是爲了考核她,那麽這回呢?
『……不會是與我商量婚事吧?』
涉世不深的李嫣,内心不禁有些緊張。
仔細想想,這倒也并非沒有可能,畢竟據傳聞所說,周都尉與靜夫人乃是南陽郡的同鄉近鄰,自幼相識,兩家早早就定下了婚事,然而十幾年前南陽郡的兵禍,卻使得兩家長輩皆不幸遇害,唯獨周都尉帶着靜夫人僥幸逃過一劫,逃到他颍川郡的昆陽縣落腳。
據說這兩位比她年長不了幾歲,與她商議婚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是……
『按理來說不應該與我爹我娘他們商量麽?』
李小姐胡思亂想道。
不多時,馬車便抵達了都尉周府的府門前。
與上回一樣,這次府門前也站着青兒、瑤兒那兩名靜夫人的侍女,等待着她的到來。
待李嫣在一名随行侍女的幫助下下了馬車之後,那兩名侍女立刻就迎上前來,向她行禮問候:“李小姐。”
“嗯。……又要有勞兩位了。”
李嫣禮貌地回應。
青兒與瑤兒對視一眼,也沒多說什麽,領着李嫣與随行的一名侍女往府内走,至于主仆二人來時的馬車,自有都尉周府的人會看守。
片刻後,李嫣便在青兒與瑤兒的帶領下,來到了北屋的正堂,見到正坐在堂内的靜女。
“靜姐姐。”
李嫣率先行禮問候。
“妹妹來了?”
靜女站起身來,上前挽住李嫣的手,一邊寒暄一邊将前者領入偏屋說話,同時吩咐侍女們奉上香茶。
“馨兒姐姐不在麽?”
因沒瞧見馨宮女,李嫣好奇地問道。
靜女微笑着回答道:“她在公主那邊……”
“哦……”
李嫣的神色稍稍變化了一下,不再多問。
她知道,那位深受當今天子寵愛的祥瑞公主,此刻就住在這座府邸的東邊小院裏。
她還知道,那位公主的母親、邺城侯夫人,亦十分希望能撮合自家女兒與周都尉的喜事,是故才任由女兒跟着周都尉再次來到了他許昌。
有一說一,她感覺那位邺城侯夫人的做法有點……不合适,但一想到她父親李郡守的做法,她也沒有顔面去說人家什麽。
畢竟她也明白,她父親李郡守希望她趕在那位公主之前嫁入周府,免得夜長夢多。
片刻後,茶水奉上,靜女屏退左右,與李嫣單獨在偏屋内閑聊,聊了一些不打緊的話題,這讓李嫣着實有些不解:這位姐姐究竟找他來做什麽了?
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了笃笃笃的叩門聲,還未等李嫣反應過來,她便聽到了一個聲音:“靜兒,你與李小姐在屋内麽?”
『周都尉?』
辨認出來人聲音的李嫣,臉上當即就露出了幾分驚慌之色,旋即俏臉通紅。
因爲來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後的夫婿。
『周都尉怎麽會……』
她驚慌失措地看向靜女,卻見靜女微笑着朝她壓壓手,示意她莫要驚慌,旋即,這位夫人起身打開了房門。
當即,一個戴着半塊面具的男人邁步走入了屋内。
心中不安的李嫣騰地就站了起來,背靠着桌子,面紅耳赤地看着那名好似正在打量她的男子,在片刻的慌張後,連忙低下頭行禮道:“周都尉……”
來人正是趙虞,隻見他與靜女交換了一個深色,旋即笑着走向桌子,期間口中說道:“抱歉,吓到你了吧?”
“倒……倒也不是……”
李嫣勉強露出不失禮儀的笑容。
說真的,她确實被突然出現的這位周都尉給吓到了,雖說二人已定了親,但她完全沒想過會在這時候見到這位日後的夫婿,對此絲毫沒有心理準備。
“坐下說吧。”
“嗯……多謝周都尉。”
“莫要拘束。”看着明顯露出緊張之色的李嫣,趙虞看了一眼已關上房門朝他們走來的靜女,旋即輕笑着對李嫣說道:“是這樣的,李小姐,我呢,前兩日與你靜姐姐商量了一下,我二人自然是歡迎李小姐成爲我等的家人,但同時我也希望李小姐并非是受父母之命所迫,是故你靜姐姐才請你前來做客,想聽聽你自己的看法……”
『原來如此。』
李嫣恍然大悟,她就感覺上回周夫人與馨兒夫人其實并沒有考核她的意思,隻是親和地詢問了她一些事,原來那次并非考核,而是想看看她的想法。
逐漸冷靜下來的她颔首感謝道:“多謝周都尉與靜姐姐如此爲我着想,此次兩家的親事,雖……雖是家父力主,但……但我亦……亦不……”
最後幾個字,輕若蚊音,别說靜女,就連趙虞也沒聽清,不過看着這位李小姐滿臉羞紅的模樣,大概意思倒也不難猜測。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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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虞笑着接過了話茬:“周某也不希望唐突佳人。”
“什、什麽佳人的,周都尉過獎了,小女子蒲柳之姿,哪裏及地上靜姐姐……”面紅耳赤的李小姐心砰砰直跳。
見此,趙虞也不再扯别的,咳嗽一聲,将話題引向了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承蒙李小姐垂青,周某頗感榮幸,但在此之前,周某還有件事要與李小姐說……”
“周都尉請講。”
可能是感覺到了什麽,李嫣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她覺得,或許這次才是考驗。
然而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這位周都尉卻與她說起了火傷的事:“……李小姐應該知道吧,周某曾經受過火傷?”
“……嗯。”李嫣點點頭,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麽,低着頭說道:“聽靜姐姐前幾日所說,周都尉的火傷似乎快痊愈了?”
“是的。”趙虞笑着點點頭道:“大概是周某以往未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是故上天見憐,使我的火傷得以愈合,隻不過,外邊依舊傳地沸沸揚揚,這讓周某有些顧慮,擔心李小姐會被流言蜚語所困擾。”
從旁,靜女亦微笑着說道:“妹妹乃李郡守的千金,才貌雙全,不知受多少男人惦記,如今妹妹即将嫁入我家,那些人必然會傳出些不好聽的,夫君與我早就習以爲常了,就擔心妹妹抵不住那些流言蜚語,受其困擾。”
李嫣心中恍然,平靜地說道:“請周都尉與靜姐姐放心,我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說這話時,她心中不禁有些納悶:這颍川,還有人敢說面前這位周都尉的壞話?
據她所知,眼前這位周都尉是十分強勢的……
而就在這時,隻見趙虞與靜女對視一眼,旋即笑着對李嫣說道:“那就最好了。既然如此……”
說着,他擡手伸向臉上的面具。
『他這是……要給我看他真實的容貌麽?』
注意到這事的李嫣哪還顧得上胡思亂想,下意識地微睜雙目,目不轉睛看着趙虞的臉,同時心中砰砰直跳。
這次倒不是因爲害羞或者動情,她隻是十分緊張罷了。
畢竟有關于這位周都尉的‘火傷’,外邊曾傳得沸沸揚揚,她又豈會不知?
說難聽點,若不是外面的流言傳地太過于驚悚,她父親又豈會等到今日才開始撮合她與眼前這位周都尉的婚事?——周都尉在兩年前就已經是他颍川郡的都尉了!
『冷靜、冷靜,李嫣,縱使……亦千萬不可露出絲毫的嫌棄……』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面對的沖擊。
她暗自告訴自己,就算這位周都尉臉上的火傷再吓人,也千萬不可露出絲毫的嫌棄或者厭惡,否則……她這輩子就完了。
就在她萬分緊張之際,趙虞緩緩摘下了臉上那半塊虎紋面具,将面具放在桌旁的一角,将真實的面容展現了那位李小姐面前。
『冷靜、冷……诶?』
原本還等着面對某種沖擊的李小姐,驚愕地紅唇微啓。
她還以爲這位周都尉臉上的火傷會有多吓人呢,這不是好好的麽?
這……痊愈地有點過了吧?怎麽連個疤都沒留下?
這位周都尉,真的受過火傷麽?
驚愕之餘,李小姐忍不住擡起手,用食指與中指輕輕撫上面前那位周都尉的臉,從額角輕輕劃至臉龐……
“咳。”
從旁的靜女忽然輕咳一聲。
李小姐頓時驚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騰地面龐通紅,趕緊将手抽了回來,右手捏着衣角滿臉尴尬,旋即低下了頭。
『我這是在做什麽啊……』
此刻的她,心中萬分羞澀。
當着人家正房夫人的面,居然伸手去撫摸一名男子的臉,雖說這位男子是她日後的夫婿,也算不得外人,但她終歸還未過門,哪能做出這種輕佻的舉動?
況且,還是當着正房夫人的面。
“對不住,周都尉,靜姐姐,我……”
她慌慌張張地道歉,全然沒有平日裏的冷靜。
“别在意。”
趙虞微笑着寬慰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從旁,靜女也仿佛帶着幾分深意寬慰道:“妹妹若是好奇,日後有的是機會,不必急于一時。”
雖然這位正房姐姐的話讓人感到莫名的害羞,但眼見這兩位并沒有責怪她方才的無禮舉動,李嫣亦是松了口氣。
松口氣之餘,她忍着羞澀偷偷打量眼前那位周都尉的面貌,對方那英俊的面容,讓她頗有種路拾千金的僥幸感——她本以爲這位周都尉的火傷會十分吓人呢,沒想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從未想過,這位傳聞中毀了容貌的周都尉,其實居然長着如此好看的一張臉……
隻是……
那真的是火傷痊愈麽?
李小姐的眼眸中,閃過幾絲驚疑。
這世上經受過火傷的人可不少,但她從未聽說過能痊愈到這種程度的……
還是說,這位周都尉其實并沒有受過火傷?
倘若如此,爲何要假稱受過火傷呢?
她驚疑不定的神色,自然也落到了趙虞與靜女的眼中。
就在這時,趙虞忽然開口道:“我知道,對于周某臉上的火傷一事,李小姐此刻心中必然有諸般的驚疑,我亦不否認,這其中确實有一些隐情。……其中隐情,周某日後定會詳細告訴李小姐,卻不知李小姐能否替我隐瞞?”
“隐瞞?”李小姐驚訝又困惑地看向趙虞。
“是的。”趙虞微笑說道:“因爲某些原因,這件事暫時不宜洩漏,否則,周某會有一些麻煩。……拜托了,李小姐。”
“……”
看着面前這位即将成爲自己夫婿的男子,李小姐心中确有諸般困惑。
她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周都尉的意思是,連家父、家母……也不能透露嗎?”
“最好是這樣。”趙虞點點頭,但旋即又解釋道:“請李小姐放心,周某這麽做并沒有什麽企圖,隻是爲了自保而已。”
“自保?”
“是的。”趙虞點點頭,沒有再做解釋。
見趙虞沒有再做解釋,李嫣略有些失望,她思忖了一下,又輕聲問道:“那……爲何周都尉卻要告訴我?”
“因爲妹妹遲早會知道的。”靜女在旁笑着說道:“日後妹妹與夫君行房事,總不能次次都吹熄了燈吧?再者,妹妹既然嫁入我周家,那就是家人,夫君也不希望蒙騙家人……隻不過,這件事背後确實有些隐情,暫時不宜洩漏,還請妹妹見諒。”
李嫣微微咬了下嘴唇,小聲問道:“靜姐姐……知道麽?”
靜女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姐姐我十歲時就跟了夫君呢……”
“那……那位馨兒姐姐呢?”李小姐又問道。
靜女莫名地笑了一下:“她比你早,自然也見過夫君的容貌,不過,她也不知其中緣由。……待日後時機合适,夫君會告訴你們的。”
“哦……”
李小姐微微點了點頭,旋即擡頭看了一眼趙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替周都尉隐瞞的……”
“是替夫君。”靜女在旁的糾正,令李小姐俏臉微紅,但卻沒有糾正。
當日,李嫣再次于都尉周府用了午飯,旋即乘坐着來時的馬車,返回了郡守府。
在返回自家的途中,她仍有些心緒不定。
她也不知該如何評價——自己日後的夫婿其實并沒有受過火傷,這當然是一件高興的事,但這件事的背後,卻似乎隐藏着什麽秘密。
這秘密是什麽呢?
她亦想不通。
而與此同時,趙虞與靜女則回到了前者的書房。
隻見靜女坐到趙虞的膝上,摟着他平靜說道:“……接下來,就看她能不能守住秘密了。”
“是不是有點卑鄙?”趙虞挑了挑眉:“先定下婚事,再讓她知道真相,她根本沒選擇嘛……”
“這不是沒辦法嘛。”靜女摟着趙虞的脖子無奈說道:“少主總不能駁了李郡守的面子嘛……”
“這倒也是。”
趙虞微微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向那位李小姐展現真實的面容,這确實是一件比較險的事,畢竟那位李小姐擅長琴棋書畫,萬一她将他真實的容貌畫出來給李郡守看,那就不妙了。
畢竟他趙虞與朝廷通緝的要犯‘趙伯虎’,那可是至少有七八分想象的,哪怕那位李小姐畫得并不很像,也無法保證就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雖然趙虞也想好了一些對策,但總得來說,這件事依舊十分兇險,搞不好他就得投奔身在江東的兄長趙寅去了。
而反過來說,倘若那位李小姐願意替他隐瞞,那麽憑着其父李郡守與他的翁婿之情,他在颍川郡就愈發安穩了,哪怕稱之爲一手遮天也不爲過。
『看她做什麽選擇吧。』
趙虞心下暗暗想到。
他并不擔心這件事會傳出去,因爲郡守府内也有不少他的眼線,萬一出現了什麽變故,他也來得及去補救,比如說,軟禁李郡守一家,甚至……
毫不誇張地說,他其實早就把那位李郡守給架空了,隻不過迄今爲止,雙方并未産生什麽矛盾,因此趙虞也沒做什麽多餘的事。
一刻時後,李嫣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郡守府。
與前幾日一樣,李郡守得知女兒歸來,立刻就将她招到跟前,詢問道:“今日那位周夫人請你過府,所爲何事?”
李小姐定了定神,恭敬說道:“回父親的話,今日周夫人請女兒過府,主要是……是讓女兒親眼看看周都尉的……火傷愈合後的模樣,免得女兒疑神疑鬼。”
聽到這話,蔡氏在旁連忙問道:“怎樣?他的臉……”
“呃……”
李小姐回憶着那位周都尉完好無損甚至堪稱英俊的面孔,低着頭小聲說道:“略……略留下了些痕迹,但……但并不吓人……”
“那就好,那就好。”
不止蔡氏,就連李郡守與王氏也是松了口氣。
見此,李小姐趕忙以‘倦了’作爲借口,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此刻的她,心中砰砰直跳。
她長這麽大,這還是頭一回對父母撒謊,而且還是爲了一個男人……
雖說那個男人不久之後即将成爲她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