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閑棋

『PS:今天去看牙醫,原來那顆牙齒蛀了。本來要拔牙的,結果測血壓偏高,不給拔。呃姆,現在有點麻煩。』

————以下正文————

“張兄且莫激動……”

趙虞亦擡手勸阻了有點激動的張翟。

在趙虞的勸說下,張翟端起酒盞将其中酒水一飲而盡,待喘了兩口粗氣,這才語氣低沉地說道:“是張某失态了……”

他的失态,是因爲目前他們這群人在南陽的處境并不樂觀,确切地說,是相當不樂觀。

自去年荊楚、長沙兩支義師在南陽郡遭遇潰敗之後,他們這些幸存的義師殘黨,便一直處在王彥的鎮壓與圍剿下,盡管期間也曾成功地占據了一、兩座縣城,仿佛又有了複燃之勢,但随着南陽軍很快趕到鎮壓,一切就又化爲了泡影。

眼看着追随義師、追随自己的義士在南陽軍的圍剿與鎮壓下傷亡慘重,張翟心如刀割。

被衆人推舉爲渠帥的他,因此陷入了迷茫,根本不知該将追随他的那群義士們帶向何方。

正因爲如此,在董耳找到他後,他才将希望放在了趙虞身上,否則以趙虞今時今日的官位以及他與陳太師的關系,張翟又哪敢冒險前來接觸?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看着一臉沉默的張翟,趙虞心中暗自盤算了一番。

說實話,他并未将面前的張翟視爲威脅,也不擔心接納此人後,似鞠昇、秦寔、賈庶等降将會萌生異心,畢竟他對他自己也有足夠的自信。

他真正擔心的,是張翟的那群手下,擔心這幫人在他颍川郡惹出什麽亂子來。

當然,這裏所說的惹出亂子,并不是指這些人能威脅到他,而是擔心惹來其他人的注意。

比如說王彥。

隻要張翟帶着他那群手下從南陽逃至颍川,王彥的目光也會相繼投到颍川,萬一張翟的那群手下逃到他颍川郡後,大張旗鼓散播義師的理念,你說王彥會怎麽想?

毫無疑問,王彥肯定會樂呵呵地上奏朝廷,指證他趙虞‘勾結叛軍’,雖說以趙虞今時今日的地位與人脈來說,朝廷不至于因爲王彥一家之言就對他産生什麽懷疑,但至少也會派人暗中追查。

萬一到時候牽累到秦寔等人,那又是一樁麻煩事。

是故,盡管趙虞很欣賞張翟,甚至也願意暗中給予張翟一些幫助,但他絕不可能接納張翟那群手下,哪怕這張翟願意将領導權交給他——他要那玩意兒做什麽?

親自爲張翟斟了一盞酒,趙虞将心中真正的顧慮微微道來,他隐晦地說道:“……誠然,對于義師的義士們,周某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皆不曾抱持惡意。甚至于,周某十分敬重貴方的義士們。正因爲敬重,因此周某才會在合理範圍内,給予昔日歸降我颍川的貴方義士方便……但張兄,恕我直言,你這邊情況就有些特殊……”

張翟顯然也聽出了什麽,急切地說道:“張某可以率衆向周首領投降……”

趙虞擡手打斷了張翟的話,搖搖頭說道:“這不是投降不投降的問題,而是其他人信不信得過的問題。……放着南陽方面不歸順,卻千裏迢迢跑到我颍川來歸順,我想就算是那無謀的王彥,亦能看出蹊跷,更别說王尚德、楊定一流,甚至是朝廷……”

頓了頓,他看着張翟委婉地說道:“周某如今,終歸是晉國的官員,且手底下亦有一群弟兄需要養活,因此在有些事上,周某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一點,還望張兄能夠諒解。”

張翟閉着眼睛緩緩點了點頭,臉上流露着幾分絕望之色。

而就在這時,趙虞話鋒一轉,低聲說道:“雖不能接納張兄,但念及昔日張兄對周某的照顧,周某也願意指點張兄一條出路……”

聽到這話,張翟猛地睜開眼睛,忍着驚喜問道:“出路何在?”

趙虞笑了笑,忽然問道:“張兄可知卧牛山群賊?”

“……”

張翟愣了愣,微微皺眉說道:“周首領的意思是,叫張某率衆投奔卧牛山?”

“亦無不可嘛。”

趙虞攤攤手說道:“卧牛山介于南陽、颍川、汝南三郡之間,占地方圓數百裏,即便王彥率十萬大軍圍剿,張兄隻需率衆遁入山林,諒那王彥也奈何不了張兄……至于卧牛山群賊,我想那些人對張兄而言談不上威脅,更何況,其中有一部分人原本就是貴方潰散的士卒,隻要張兄振臂一呼,我想那些人或會臨陣倒戈,投奔至張兄麾下……”

“……”

張翟皺着眉頭沉思着,神色顯得有點猶豫。

見此,趙虞不解問道:“張兄認爲周某說得不對?”

“不不……”

張翟連連搖頭,旋即皺着眉頭解釋道:“張某也知周首領所指點的這條出路不壞,隻是……我怕壞了義師的名聲。”

趙虞恍然大悟,感情張翟是放不下作爲義師的面子,覺得他堂堂義師不應該藏匿于深山,與一概山賊爲伍。

簡直迂腐!

他失笑般搖搖頭道:“我認爲張兄當先考慮存亡,而後再考慮名聲。”

這一句話,仿佛驚雷般炸響在張翟耳畔,令他面色微變。

半晌,他重重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周首領說得對,是張某欠考慮了……隻是,介時我等該如何生存?難道要讓我縱容手下去搶掠麽?”

趙虞端起酒盞抿了一口,故作不經意地說道:“關于糧食,日後周某可以稍微照顧一下……”

或許張翟就在等趙虞這番承諾,聞言驚喜說道:“當真?張翟代衆人感激不盡……”

“張兄不必多禮。”

趙虞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昔日張兄對周某有恩,周某今日也願意償還這份人情……”

“……”張翟微微色變。

他當然聽得懂眼前這位周首領的言下之意:昔日我欠你的人情,今日就還你了。

平心而論,張翟有些不舍得這般就讓眼前的周虎還了人情,畢竟如今的周虎可不得了,但沒辦法,他需要糧食,哪怕他已決定帶着追随的他投奔卧牛山。

咬了咬牙,他低聲說道:“我……我希望周首領能再提供一些兵器……”

趙虞驚訝地看了一眼張翟,那目光,讓張翟倍感羞愧。

不過在思量了一下後,趙虞還是點頭答應下來:“可以。”

“感激不盡。”

張翟鄭重其事地朝着趙虞抱了抱拳,心中懸起的石頭也逐漸放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忽聽趙虞又問道:“投卧牛山,足以退卻王彥的追擊,不過,關于之後的事,不知張兄有何打算?”

“之後?”張翟愣了愣,不解地詢問道:“不知周首領所說的之後,指的是……”

趙虞也不正面回答,端着酒盞自顧自地說道:“前兩年義師起事時,江東義師趁機占據了許多郡縣,一路攻至濟陰、東平、濟北、濟南、泰山、山東等地,幾乎與朝廷劃河而治。據我所知,去年待荊楚、長沙兩路義師潰敗之後,江東義師曾派人與朝廷交涉,欲相約‘罷兵兩年’,供彼此休養生息,但朝廷并未接受江東義師的交涉,命陳太師率軍複攻山東……據周某最近得到的消息,陳太師已率軍攻破了山東的門戶、曆城,江東義師目前的處境也不了樂觀。相比較之下,更糟糕的是濟陰、東平、濟北、濟南等郡,盡管我不曾親眼所見,但我大緻也能猜到,這幾個郡今年的糧食收成,怕是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恐怕這幾個郡,今年年終之前會爆發極其嚴重的糧荒……對比這幾個郡,與卧牛山相鄰的汝南郡,我猜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這周虎,他是暗示我前往濟陰、濟北、濟南等地散播義師理念,組織當地百姓反抗晉國麽?』

張翟神色古怪地看着趙虞。

倘若濟陰、東平、濟北、濟南等地今年果真出現大規模的糧荒,那無疑正是他義師傳播理念、鼓動民衆奮起反抗朝廷的大好時機,相信到時候那些饑餓的百姓爲了活命,肯定不乏有人願意高舉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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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眼前這個周虎爲何要故意向他透露?

他可是颍川都尉啊,而且據說還是那位陳太師的義子……

暗自仔細分析着趙虞的話,張翟不動聲色地說道:“周首領……似乎一直在關注江東義師啊。莫非在江東義師那邊,有周首領的什麽相識麽?”

『挺敏銳的嘛……』

趙虞暗自笑說了一句,笑吟吟地對張翟說道:“張兄可莫要誣陷周某喲,周某一心忠于國家、忠于朝廷,豈會與江東義師那等叛賊有什麽幹系?”

『你這會兒可是在跟晉國通緝的要犯對坐飲酒啊……』

看着趙虞那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張翟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

他實在有點看不透眼前的周虎,口口聲聲說什麽忠于國家、忠于朝廷,卻私下與他這個作爲‘叛賊’的人當面飲酒,還給他出主意,洩漏晉國軍隊與江東義師的最近戰況,甚至還将濟陰、濟北等地今年或将爆發饑荒的秘密透露給他,暗示他好好利用機會……

這算哪門子的晉國忠臣?

心中嘀咕了兩句,張翟壓低聲音說道:“周首領希望張翟怎麽做?”

『唔?』

趙虞略有些驚訝地看了眼張翟,輕笑着說道:“張兄莫開玩笑,周某豈敢指使張兄去做什麽?”

張翟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對趙虞說道:“張翟還未眼瞎,看得出周首領亦是‘有志之士’,是故才屢屢偏袒義師……”

他故意加重了‘有志之士’四個字,旋即接着說道:“今天下各路義師皆處境危難,張翟雖被衆人推舉爲南陽渠帥,然心有餘而力不足,倘若周首領有意領導義師,張翟願意奉周首領爲渠帥,聽從周首領的指派。如有異心,神人共戮!”

『這個張翟,果然也是狡猾狡猾滴……』

趙虞深深看了一眼張翟。

他當然明白,張翟之所以想投奔他,就跟秦寔、賈庶他們差不多,無非就是看出了他的‘潛力’——即有朝一日或可統帥衆人以義師的名義推翻晉國的潛力。

要不要接納這個張翟呢?

趙虞端起酒盞抿了一口酒水,暗自權衡着。

平心而論,他自是不希望這張翟帶着其手下逃奔至颍川郡,但倘若是在他地方,他倒是也不介意接納這個張翟作爲一枚‘閑棋’。

就拿當前來說,陳太師與薛敖率領晉軍猛攻山東——雖然對不住這兩位,但趙虞心底依舊支持江東義師一方,畢竟江東義師可是他‘趙氏軍’。

但遺憾的是,在當前的情況下,他無法給予江東義師任何幫助,但倘若是借張翟之手……

想到這裏,趙虞不動聲色地笑道:“我想,義師暫時還是由張兄來統帥爲好……”

『暫時?』

張翟微微一愣,臉上露出幾許微妙之色。

他沒有開口,等着趙虞的下文。

果不其然,趙虞随後又看似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個人認爲嘛,張兄過些時日不妨往濟陰、濟北、濟南那邊走一遭,看看介時當地是否爆發饑荒,倘若不幸被周某料中,介時張兄也可以給予當地民衆一些幫助,一些正确的引導……還有汝南郡。……當然,倘若如此的話,張兄就得盡快将手下弟兄安頓至卧牛山……”

“明白了。”

張翟微微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今日我便返回南陽,先将弟兄們安頓至卧牛山,随後,張某親自走一趟濟陰、濟北等幾個郡。”

趙虞故作不在意地笑道:“貴方的内事,不必告知周某。”

“當然。”

張翟端起酒盞笑着說道:“周首領乃是忠于國家、忠于朝廷的忠臣,豈會與叛賊有什麽幹系呢?張翟敬首領一杯……”

他故意加重了首領二字。

趙虞看了一眼張翟,故作不知,與張翟飲了這一盞。

一炷香工夫後,張翟告辭趙虞,急匆匆返回南陽。

相比較來時的憂心忡忡,去時的他心潮澎湃,因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他所率這支義師最困難的時候,他得到了一股強援。

不過他此刻卻顧不上欣喜,他得盡快返回南陽,将手下弟兄帶往卧牛山,然後還要親赴濟陰、濟北等地,去執行某位新首領交待給他的命令。

至于董耳,他則留在了趙虞身邊,作爲雙方溝通的使者。

“多謝首領……”

在張翟離去之後,董耳鄭重其事地向趙虞表達了謝意。

就跟張翟一樣,曾經也稱呼趙虞爲‘周首領’的他,同樣略去了姓氏,區别于舊稱,以表明心迹。

“今日你好好歇息,明日随我去舞陽。”

趙虞拍了拍董耳的臂膀,微微點頭,沒有再客套什麽。

“是!”董耳欣喜地抱拳道。

看着他欣喜的模樣,趙虞心中一陣唏噓。

接納張翟的義師殘餘,這雖說是他得知了張翟的心意後臨時起意,但這件事也帶給了他一些壓力。

不過他依舊認爲,接納張翟一衆,或許能起到很大作用。

畢竟江東義師如今自身難保,他實在沒有把握那些人能夠擊退陳太師與陳門五虎……

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得提前做一些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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