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再會張翟

『PS:今天發現右側上排最裏面的牙齒碎了一半,我一直以爲那是一顆好牙來着,唉,心情有點糟糕。總之,這顆牙得先去補了。』

————以下正文————

僅過一日,禦史張維便回到了昆陽縣,至此這位張禦史的取證也就做得差不多了。

在他準備就此返回邯鄲之際,趙虞又一次設宴款待了他,這次順便也叫上了虎贲中郎金勳,後者表現地若無其事。

鑒于此,趙虞也不予揭穿,就仿佛他不知金勳曾私下會見那蔡铮。

次日清晨,禦史張維便帶着他的護衛随從準備離開昆陽,趙虞與李奉前往送别。

期間,趙虞還贈予了一些盤纏與肉幹供其途中使用,那位張禦史推辭再三,最終還是退回了錢财,僅收下了那些肉幹與幹糧。

不得不說,對于這位正直,且在臨行前還不忘私下叮囑趙虞莫要幹涉王室内事的禦史,趙虞印象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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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别張禦史、返回黑虎山的途中,李奉亦向趙虞提出了辭行。

他對趙虞說道:“賢弟,愚兄尋思着也得回一趟邺城,可能還要去一趟邯鄲……家父在有些事上欠缺主見,我得回去看看。祥瑞,暫時就拜托賢弟了。”

趙虞點點頭答應下來。

二人回到黑虎山,李奉便去見了他妹妹祥瑞公主,向後者提出了辭别之事。

沒心沒肺的祥瑞公主對此沒有太大反應,這讓李奉苦笑不已。

當日,趙虞帶着郭達、牛橫等人與李奉大醉一場,次日李奉便帶着他的随從與護衛離開了昆陽縣,踏上了返回邺城的旅途。

至此,就隻剩下虎贲中郎金勳與其所率一千名虎贲軍。

平心而論,其實趙虞也覺得這金勳是一個潛在的威脅——雖然此人迄今爲止并未做出任何不利于公主、不利于他趙虞的舉動,但這并不足以證明什麽,隻不過對方有皇命在身,不可擅自返回邯鄲,趙虞也不能将其趕走,隻能任由他帶着那一千虎贲軍駐紮在黑虎山下,直到邯鄲做出反應。

趙虞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旅狼們以及駐軍在祥村一帶的陳陌盯着他。

在處理完上述這些事後,趙虞這才帶着牛橫與何順幾人再次來到了昆陽縣城,來到了曾經那座黑虎義舍,去會見闊别已久的董耳,以及前南陽渠使,張翟。

這一日,待等趙虞一行人來到昆陽城内那間曾經的黑虎義舍前時,提前收到通知的董耳已帶着幾名黑虎衆等候在義舍外。

令趙虞有些意外的是,他見到的董耳依舊是做黑虎衆打扮,頭上綁着一塊黑巾。

“董耳。”

“周都尉。”

待趙虞下馬之後,他笑着對迎上前來的董耳笑道:“數月不見,消瘦許多啊。”

董耳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解釋道:“南陽那邊……日子比較難過。”

趙虞對此略有耳聞。

據他所了解的情況,南陽郡境内仍有小股荊楚、長沙義師的殘餘在抗争,可惜人數與戰鬥力與當初相比已遠遠不如,以至于被王尚德的族弟王彥攆地到處逃竄,許多隐秘的據點也被一一拔除,日子可謂是過得艱難。

同樣,荊楚一帶的義師餘黨情況也差不多,總得來說,除了江東義師,其他幾路義師基本上都已經被各路晉軍打殘了,要人沒人、要糧沒糧,能堅持抗争到今日,就連趙虞都有些驚訝。

“周都尉,張大哥就在舍内……”

在與趙虞寒暄了兩句後,董耳壓低聲音對他說道。

趙虞點點頭,示意董耳爲他帶路。

邁步走入義舍,來到二樓,趙虞便瞧見前南陽渠使張翟正站在轉角處,待看到他時,拱手抱拳主動行禮:“周首領……或者說,周都尉?”

“張兄,别來無恙。”

趙虞笑着拱手回禮,同時暗暗觀察着面前這位舊相識。

數年前他初見張翟時,張翟不說意氣奮發,至少是頗爲精神,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并不簡單。

然而今日見到的張翟,比較當日卻蒼老了許多,眼眶凹陷、瘦骨嶙峋,一看就知是長期疲倦所知,甚至于,就連發須已有些斑白。

隻不過是短短數年而已,當初一位精壯的漢子,就整的跟一個小老頭似的,這讓人不難猜測,義師的潰敗給此人帶來的沉重打擊。

而在趙虞暗自打量張翟的同時,張翟亦在暗暗打量趙虞。

相比較趙虞心中的感慨,張翟的心情就愈發複雜了。

要知道想當初,趙虞的黑虎衆,不過就是昆陽縣境内的‘山頭勢力’,手下撐死了就幾百人,哪及得上他十幾萬之衆的義師?

也正因爲如此,張翟當年對趙虞的示好與拉攏,其實也帶着幾分俯視的意味——他斷定趙虞日後終将加入他不可戰勝的義師,成爲他義師的一員大将。

可誰曾想到,短短數年過去,物是人非,他不可戰勝的強大義師,被晉國的軍隊打地支離破碎,反觀曾經他隻需俯視的趙虞,如今早已搖身一變成爲了颍川郡的都尉。

甚至于據董耳所言,這位周都尉已暗中掌握了整個颍川郡超過八成的兵力,整整數萬的兵力。

雖然這股兵力仍不及昔日任何一地的義師,但也相差不多了。

比較雙方的境遇,張翟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将死之人,當不起周首領‘張兄’之稱。”

聽到張翟的歎息,趙虞自然也明白對方心情複雜,他擡手說道:“張兄,你我坐下再談如何?小酌幾杯。”

“好。”張翟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趙虞與張翟在一張小案旁對坐下來,身側分别坐着何順與董耳二人。

至于牛橫、龔角等人,則到樓下與一幹黑虎衆喝酒去了。

這不,待片刻後酒菜送上來時,樓底下就響起了觥籌交錯之聲,期間還伴随着牛橫暢快的大笑。

暗暗搖了搖頭,趙虞取過酒壺,爲張翟與自己倒了一盞熱酒,期間随口問道:“……自那以後,張兄就一直留在南陽?”

張翟自然明白趙虞這句‘自那以後’指的什麽,點點頭,默然道:“原本,荊楚、長沙兩路義師尚可支撐一段時日,奈何我等低估了薛敖的勇猛,據人所稱,那日薛敖率數千騎兵殺入長沙義師軍中,薛敖本人,更是在僅僅帶着數十騎的情況下,斬殺了關朔……”

說到最後,他唏噓感慨,仿佛仍舊難以置信。

說實話,對于薛敖的勇武,趙虞亦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哪怕他曾經親眼目睹薛敖僅率數千騎就殺散四萬豫章義師的豪舉。

在那場仗中,薛敖親手擊斃豫章義師将領十餘人,自身幾乎毫發無損,強悍地簡直不像人。

個人的強大武力,趙虞并不陌生,比如他這邊的牛橫、陳陌,那就是一等一的猛将。

論單打獨鬥,當初薛敖在與牛橫切磋時,也曾因爲輕敵而吃了一次小虧——其實就是掌心磨掉了一塊皮,但薛敖作爲一名騎将,他在戰場上的殺傷力,卻一次次刷新了趙虞的認知。

别看薛敖曾屢次用自誇的語氣宣稱自己乃‘天下最強’,給人一種不真實感,但事實上,他真的是,迄今爲止,趙虞還未聽說有像薛敖那般強悍的猛将。

倘若有,那就唯有倒退三十年的陳太師。

“關朔……”

趙虞咂了咂嘴,給出了一個評價:“太過于傲慢了。”

“呵。”

張翟失笑般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趙虞爲何會評價關朔傲慢,因爲正是關朔的這份傲慢,導緻其當年在昆陽遭到慘敗,被他面前那位周都尉所擊敗。

倘若那會兒關朔能稍稍收斂,答應面前那位周都尉的條件,承諾不侵犯昆陽、襄城、汝南三縣,或許他義師的起事未必是現在這個結果。

他歎了口氣,說道:“關朔,是有些心高氣傲,但自從在周都尉這邊得到教訓之後,其實他已收斂了許多……據我所知,關朔其實知道薛敖的厲害,也曾想避其鋒芒,可誰曾想,千軍萬馬也攔不住那薛敖,死追着他不放,關朔避無可避,唯有拼死一搏,可惜……”

『這還真是……』

趙虞點點頭,稍稍對關朔有點同情。

畢竟他也能想象,被薛敖那等猛将盯上是何等的絕望。

他抿了一口酒水,等着張翟繼續講述。

而張翟也沒讓趙虞久等,接着便又講述道:“……關朔一死,長沙義師就散了,其麾下的大将,死的死,逃的逃,一片散沙。如此,荊楚義師亦獨力難支,唯有撤回荊楚……當時我受了一些傷,在親信的保護下逃入山中一個村子躲藏,僥幸逃過一劫。等我蘇醒時,南陽已換了一副面貌……”

他閉上眼睛好似在回憶,半晌後,一臉痛心地說道:“時隔半月,待我勉強可以下榻時,我親眼看到南陽軍四處捉拿我義師的将士,稍有反抗,便肆意屠戮……”

“……”

趙虞張了張嘴,最後端着酒盞喝了一口酒。

畢竟他實在不好評價張翟口中的屠戮,一來他未曾親眼看到,或許隻是張翟爲了博取他同情而誇大其詞,二來嘛,就算南陽軍屠戮義師的将士也不算錯,畢竟雙方本來就是敵對方。

“關于日後,長兄有何打算?”他岔開了話題。

張翟并未第一時間回答,他在看了一眼趙虞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勉強露出幾分笑容說道:“說到這事,張某得感謝周都尉……多謝周都尉善待我義師的将士。前一陣子,董耳找到我時,我簡直不敢相信,周都尉竟庇護了我義師那般多的将士……”

『喂喂喂,這家夥不會是想奉承我兩句,然後就帶着餘衆逃奔到我颍川郡來吧?』

趙虞用異樣的目光看了一眼張翟,不動聲色地說道:“張兄這句感謝,周某可擔當不起。……周某僅僅隻是收容了一些降卒,将他們收編後用于懇田。當然,倘若這些降卒願意放棄此前的身份,歸順我颍川,周某自然也願意給予其自由,将他們編入我颍川郡的籍貫……以上這些,皆是周某爲了颍川考慮,并非因爲仁義什麽的,可當不起張兄的稱贊。”

“哦?”

張翟眼神微變,也不知是否聽懂了趙虞的暗示。

他故作驚奇地說道:“今時今日的周首領,已不同當日,難得還肯屈尊喚在下一聲‘張兄’……張某十分不解,周都尉爲何答應與在下相見?周首領應該知道,張翟如今是南陽舉郡通緝的要犯……周首領不怕遭到連累麽?”

“是這樣沒錯。”趙虞斟酌了一番,不動聲色地道:“但當年周某危難之際,幸得張兄相助,這份恩情周某沒齒難忘。……盡管周某如今可能無法爲長兄提供什麽幫助,但倘若連見張兄一面也不願,那豈非忘恩負義?”

“周首領……”

坐在張翟身後的董耳好似聽出了什麽,面色有些難看地想要插嘴,但卻被張翟擡手攔下。

隻見張翟深深打量着趙虞,忽而笑着說道:“不瞞周首領,張某也算閱人無數,但着實看不透周首領你……或許周首領不知,張某來見周首領之前,其實就已經在颍川打探過一番了。”

“哦?”趙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問道:“張兄這麽信不過周某麽?”

張翟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旋即收斂笑容神色嚴肅地說道:“周都尉莫怪,我張翟死則死爾,不足挂齒,但我得爲手下剩餘的弟兄們謀一條生路,暫時還不能輕賤性命……”

趙虞微微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随着長沙義師與荊楚義師的潰散,張翟這個曾經的南陽渠使,或就是南陽郡境内義師最後的領袖。

他笑着說道:“如此說來,張兄來見周某,是認爲周某值得一信咯?”

“不止。”

張翟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旋即看着趙虞壓低聲音說道:“我也不瞞周首領,我剛從貴郡的東南部歸來……”

“東南部?”趙虞微微皺了皺眉。

他當然知道他颍川郡的東南部是哪片區域,即舞陽、定陵、召陵那片區域。

“張某隻是覺得驚訝而已。”

張翟笑着說道:“據先前派出的探子回覆,我才知道鞠昇、秦寔等昔日歸降周首領的降将,如今盡皆成爲了一縣縣尉……”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道:“倘若是尋常的縣尉倒也罷了,但經過打探後我才知道,貴郡的縣尉,居然都獲得了二、三千人編制的兵權……想不到周都尉如此信任那些降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趙虞不動聲色地說道:“鞠昇、曹戊、秦寔等人,雖是降将,但皆已通過将功贖罪證明了自身,再考慮到他們确實有才能,周某自然不吝提拔他們,這有什麽問題麽?”

張翟表情古怪地問道:“周都尉不知他們私底下在做什麽麽?”

趙虞淡淡看向張翟。

他當然知道秦寔那幫人私底下在做什麽,無非就是散播義師的理念嘛,那又怎麽樣,反正這幫人反的是晉國,又不是反他。

他似笑非笑地反問張翟道:“哦?莫非他們私底下做了什麽麽?”

“……”

張翟忽然語塞了,微皺着眉頭打量趙虞,吃不準眼前這位周都尉到底是知情還是不知情。

不得不說,當他得知秦寔等人私底下在傳播他義師的理念時,他第一反應是欣喜,欣喜這些位曲将心中還深藏着‘推翻晉國’的遠志;再一細想,他更爲狂喜。

畢竟他也知道,目前整個颍川郡都在這位周都尉的掌握下,考慮到這位周都尉對秦寔等人的行爲不聞不問,視若無睹,這是否就意味着,其實這位周都尉也在暗中支持他義師?

正因爲如此,他方才才會開口試探,但趙虞的反應卻令他有些遲疑。

這也難怪,畢竟就像他所說的,他實在看不懂趙虞的一些舉動,明明已成爲晉國的官員,甚至還成爲了陳太師的義子,與薛敖等陳門五虎互爲義兄弟,但不知爲何,此人卻在縱容秦寔等人私下傳播他義師的理念,暗中吸納有志之士。

莫非這位周都尉,其實并不知秦寔等人私下的行爲?

考慮到這個可能性,張翟自然不敢再提秦寔他們究竟做了什麽。

足足思忖了半晌,張翟忽然笑道:“險些被周首領騙了……如今整個颍川皆在周首領的掌控下,周首領怎麽可能會不知秦寔等人在做什麽?”

說罷,他正色問趙虞道:“莫非周首領是在防備張某麽?”

不等趙虞開口,張翟便正色說道:“觀周首領有意縱容秦寔等人的舉動,我猜周首領對晉國亦有不滿之處。張翟不求其他,隻求周首領能照拂張某手下弟兄一二,倘若周首領擔心張某,張翟願意将渠帥之位讓給周都尉,再引劍自刎,讓周首領放心……”

“張大哥!”董耳聞言面色大變,當即攔下張翟。

而趙虞亦擡手阻止。

說實話,趙虞并不是擔心張翟,雖說張翟被南陽郡那群義師殘餘推舉爲渠帥,可哪又怎麽樣呢?

就算張翟帶着他那群手下逃到颍川,這颍川就由張翟做主了?

怎麽可能!

不說其他人,哪怕是秦寔等人都不會投奔張翟,因爲秦寔等人很清楚,投奔張翟注定不會有什麽前途,唯有跟在他‘周都尉’身後,才有可能實現其‘推翻晉國’的志向。

趙虞真正擔心的,是張翟那群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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