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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虎贲中郎金勳率麾下一千虎贲軍,進駐了黑虎山下那座先前由葉縣縣軍修建的軍營。
至于糧草,則由昆陽縣負責撥給。
這一千名虎贲軍的來到,很快就傳到了暫時住在襄城的蔡铮耳中。
蔡铮并不屬于虎贲軍,而隸屬于另一支宮中衛軍,主要負責守衛王宮,但這并不妨礙他與虎贲中郎金勳相識。
甚至他還知道,這位金中郎與東宮走得極近。
在思忖半晌後,他決定設法見一見金勳,畢竟祥瑞公主這件事,非但涉及他背後那位三皇子的利害,同樣也涉及太子的利害。
不過他也知道,這段時間他周圍盡是那颍川都尉周虎的眼線,想要騙過這些人見到金勳,自是要多費一番功夫。
于是他佯裝住在驿館,于黃昏前喬裝打扮悄悄離開,僅帶了寥寥幾名同樣做了一番僞裝的衛士,便朝虎贲軍駐紮的軍營而來。
當晚深夜,就當金勳在駐營内的帳篷裏即将入睡之際,忽然有一名下屬來報:“中郎,有幾人在營外求見,爲首一人,他自稱宮内司巡,蔡铮。”
“……”
金勳的面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面露沉思之色在帳内來回踱了幾步,顯得有些猶豫。
良久,他微微點頭,吩咐面前的下屬道:“将其他人逐之,秘密将那蔡铮帶至我帳内。”
“遵令。”那名下屬抱拳而去。
此後,大概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這名下屬才去而複返,同時他也帶來了一人,正是蔡铮。
在見到金勳後,蔡铮笑着拱手抱拳道:“金中郎,多日不見,别來無恙。”
“……”
金勳深深看了幾眼蔡铮,揮揮手遣退左右。
待左右離去後,金勳這才神色冷淡地對蔡铮道:“你這個謀害公主的賊子,還敢來見金某,不怕金某将其抓起來麽?”
蔡铮聞言哈哈大笑,旋即搖搖頭說道:“金中郎,這裏沒有外人,我看咱們還是敞開了說話吧……抓住蔡某,對金中郎,對太子又有什麽好處?”
“關太子什麽事?”金勳冷哼一聲,淡淡說道:“金某此番乃是奉陛下之命,欲迎公主回宮……”
蔡铮聞言再笑。
雖然對面這金勳沒有當面承認,但他還不知對方的底細麽?
看着滿臉嘲諷之色的蔡铮,金勳的面色似乎也有些挂不住了,好在他還沉得住氣,在沉默了半晌後,低聲說道:“罷了,不說其他,說說你爲何深夜來見我吧。”
聽聞此言,蔡铮亦收起了臉上的嘲笑,正色問道:“我猜金中郎已上黑虎山見過公主,如何?公主可應諾随金中郎回宮?”
金勳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公主拒絕了。”
這個結果,似乎倒也不出蔡铮的意料,畢竟他也知道那位公主究竟有多麽任性。
隻見他沉思片刻,旋即對金勳說道:“既然如此,金勳與我就得另想辦法了……”
“你想怎麽做?”金勳問蔡铮道。
蔡铮壓低聲音說道:“這段時間我已派人打探過了,那座黑虎山上,最多隻有周虎麾下兩千名軍卒把守,若金中郎與蔡某聯手……”
“打住。”
金勳立刻打斷了蔡铮的話,沉聲說道:“金某可不會陪你胡來……這件事到此爲止。”
“……”
蔡铮驚疑地看了一眼金勳,皺着眉頭狐疑問道:“這是太子的意思麽?”
金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見此,蔡铮有點着急了,一臉急切地說道:“錯過這次機會,不知幾時才有機會了。”
看着他急切的模樣,金勳心下暗暗冷笑。
不錯,趁祥瑞公主離宮之際,趁機将其加害,這的确是太子與三皇子相互達成的默契,爲了促成此事,太子與三皇子暗中在祥瑞公主離宮時給予了諸多方便,可誰曾想到,蔡铮作爲三皇子那邊的人,居然失手了,以至于那位公主落入了颍川都尉周虎的手中。
是故,金勳在接到天子的命令時,同時也接到了太子的私下授意,命他來颍川郡補救。
所謂補救,即看看是否還有機會,若沒有便立即罷手。
反正從頭到尾都是蔡铮這個三皇子的人在行動,太子那邊根本沒有做什麽,因此太子倒也不着急——成了最好,不成也罷。
要問誰最心急,那無疑就是面前的蔡铮。
金勳才不會陪同這個家夥胡來——偷襲那周虎的山寨?簡直瘋了!
别說太子根本沒有要求他這麽做,就算有,他也絕不會去做這種事,誰不知那周虎的背後是陳太師與陳門五虎?
要知道陳門五虎之一的鄒贊,虎贲中郎将鄒贊,便是他的頂頭上司。
看着滿臉急切的蔡铮,金勳咳嗽一聲,淡淡對蔡铮說道:“蔡铮,公主、周虎,以及邺城侯世子李奉,三人都認爲你有謀害公主的嫌疑,金某本該将其捉拿,但考慮到公主那邊也無确切證據,我才将你放過。無論你接下來做什麽都好,金某皆不知情,也不想知情……”
蔡铮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這金勳在教唆他,可這厮又不想承擔責任,着實狡猾。
他咬了咬牙,低聲說道:“我手下僅數百人,其中大半被周虎的眼線盯得死死的,怕是力不能及……”
“那我就沒辦法了。”
金勳攤了攤手,旋即不客氣地說道:“時辰不早了,蔡司巡請回吧。”
“金勳……”
蔡铮恨恨地盯着金勳,金勳也不客氣,當即就沉下了臉,冷冷說道:“蔡司巡,還有什麽事麽?”
盯着金勳看了半晌,蔡铮忽然洩氣,憤然拂袖走出了帳外。
金勳亦随後撩帳走到帳外,看着他憤然而去的背影,吩咐帳外的護衛道:“去跟着他,直至他離開這座營寨。”
“是!”兩名護衛抱了抱拳,立刻跟上遠去的蔡铮。
吩咐罷,金勳這才回到帳内,枕着雙手躺在睡鋪上。
『還以爲他來見我有什麽妙計……早知就不見他了,也不知周虎是否派人盯着我……』
躺在睡鋪上,金勳暗自後悔。
他猶豫再三後最終還是決定見一見這蔡铮,就是想看看這蔡铮是否還有挽回失利的辦法,沒想到這厮居然給他出了一個瘋狂的主意。
強襲那周虎的山寨,簡直瘋了!
虧那蔡铮說得出口!
他金勳有什麽必要要給他蔡铮擦屁股?
無論是最後被扣上‘謀害公主’的罪名,亦或是遭到三皇子的責問,都是那蔡铮自己辦事不利導緻,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想到這,金勳自顧自睡覺了。
相比較金勳,蔡铮在離開這座軍營時,可謂是憋着一肚子的怒火。
其實他來時就猜到了,猜到金勳未必會陪着他做出瘋狂的事,可他也沒有辦法,畢竟他辦事不利,日後回到王宮,必然會遭到三皇子的責問,甚至是降罪。
而更糟糕的是,他的所作所爲已經被那周虎告知了祥瑞公主,觀當日他上山與那周虎會面時,那位公主在聚義堂外吵吵嚷嚷要叫那周虎殺了他,蔡铮就知道那位公主隻要有機會就會想方設法殺了他。
這就意味着,一旦三皇子對他失望,放棄了他,他絕對活不下來,介時隻需那位公主在天子面前說他兩句壞話,天子多半就會将他誅殺。
甚至于,誅他全家也并非沒有可能。
一想到這,蔡铮就莫名惶恐。
是故他才來見金勳,想說服金勳助他再博一把,可沒想到的是,那金勳居然擺出了置身事外的态度,甚至于,就連金勳背後的太子,似乎也打算放棄除掉那位公主。
這豈不意味着,他注定将成爲這次事件唯一的犧牲?
次日清晨,在襄城開啓城門之後,蔡铮悄然回到城内。
一宿未睡的他,此刻毫無倦意,回到驿館後就将自己鎖在屋内,左右掙紮。
『要不然就搏一把?』
坐在屋内的他滿臉陰沉,眼眸中浮現幾分殺意。
他還有數百名手下,未嘗沒有搏一把的資格,隻要他能殺了那位公主,三皇子……或會救他一命?
事實上,蔡铮自己也吃不準,即便他成功殺了那位公主,三皇子是否會救他一命,亦或仍舊将其抛棄。
畢竟謀害公主可是一樁大罪,他也不敢保證那位三皇子是否會冒着引火燒身的危險救他一命。
至少不至于連累家人?
然而足足思忖了半晌,他還是拿不定主意。
他并不知道,他昨晚喬裝打扮去見金勳,自認爲做得隐秘,但暗中盯着他的旅狼,還是發現了他的行蹤。
這不,就在蔡铮回到襄城的同時,他的行蹤,亦由旅狼上報至黑虎山,經何順禀報至趙虞耳中。
“昨晚那蔡铮喬裝打扮去見了金勳?”
當何順向趙虞禀報此事時,趙虞亦當即心生幾分警惕。
何順點點頭道:“據旅狼禀報,昨日黃昏後,蔡铮喬裝打扮離開襄城的驿館,趁着城門關閉之前離開了襄城,這家夥很謹慎,還故意在城門外逗留了片刻,直到城門關閉才往金勳駐軍的營寨而來,但很可惜,他的行蹤還是被旅狼們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與那金勳談了些什麽,旅狼就不知情了。”
“唔。”
趙虞微微點頭,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
畢竟他也覺得,旅狼們已經做得十分出色了——他總不能強求旅狼們闖入金勳駐軍的那座營寨去竊聽蔡铮與其的談話吧?
“這個金勳,果然也有點問題啊……”
趙虞喃喃道。
其實一開始他并不覺得,甚至還以爲金勳是鄒贊的親信,直到邺城侯世子李奉告訴他虎贲軍的成分非常複雜,他這才對那金勳留了個心眼。
如今看來,李奉是正确的。
沉思半響後,趙虞吩咐道:“你立刻派人通知陳陌,叫他率三千旅贲軍至祥村一帶駐紮,對外就以練兵的名義,給我盯着那金勳的一千虎贲軍,若金勳有何異動,立刻鎮壓。……再傳令劉鹗,命他加強巡邏。”
“是!”何順抱拳而去。
随後,趙虞便又去見了郭達,在解釋了一番後,囑咐郭達加強主寨的防守。
毫無疑問,他也防着一手呢。
待這兩件事囑咐過後,趙虞這才命人請來李奉,将這件事告知了後者。
李奉自然相信趙虞的判斷,見趙虞如此慎重地布下重重防守,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感激,畢竟他也明白,倘若那蔡铮、金勳果真不顧一切在沖擊這座山寨,那所圖肯定是爲了他的妹妹。
但有些出乎趙虞與李奉意料的是,此後兩日,風平浪靜,非但金勳與其麾下一千名虎贲軍老老實實地呆在山下那座軍營内,就連蔡铮,亦是乖乖呆在襄城的驿館。
得知此事後,趙虞笑着對李奉道:“看來這二人多半已打算罷手了……”
李奉也是高興,朝着趙虞拱手道:“全靠賢弟。”
他當然知道,要不是趙虞調來重兵,布下防禦,哪可能震懾住蔡铮、金勳二人?
畢竟他妹妹祥瑞公主的存在對太子與三皇子造成了莫大的威脅,隻要有一絲機會,太子與三皇子的人就不會放棄謀害她。
而這,也加深了李奉想把妹妹安置在這邊的念頭——他家所在的邺城,終歸離邯鄲太近了,相比之下,确實不如在颍川郡安全,尤其是在昆陽。
此後又過數日,趙虞收到許昌送來的消息。
就如李奉猜測的那樣,邯鄲果然派來了一位禦史作爲使者,來追查公主遇襲的之事。
然而出乎趙虞意料的是,許昌在送來這個消息的同時,還送來了一封家書……
這姑且也算是家書吧,因爲寫這封信的人,正是趙虞的‘義兄’、陳太師的義子,車騎将軍薛敖。
原來,祥瑞公主遇襲的事傳到邯鄲之後,由于牽扯到了趙虞,邯鄲便有人将此事通過書信告知了陳太師,陳太師得知後感覺十分蹊跷,便寫了封信詢問此事。
不得不說,在收到這封信時,趙虞的心情着實有些複雜。
他也沒想到,此刻正在率軍攻打泰山的陳太師,一聽說他這邊被卷入了一件麻煩事,便立刻寫信向他詢問究竟——這不是關心,又是什麽?
不過更讓在意的,卻是陳太師在信中随口提及的地名……東平陵。
沒錯,東平陵,此時的陳太師,竟駐軍在東平陵。
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江東義師的泰山防線,或即将被這位老太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