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趙虞。
“……”
趙虞面具下的面色逐漸沉了下來。
要知道楊定這一離開,就好比把他自己給摘出去了,待會兒萬一那個蠢公主果真出發生了什麽,最大的責任也不在這楊定身上,而在于他趙虞,以及高木、蔡铮二人。
但遺憾的是,即便明知那楊定究竟打得什麽算盤,趙虞也無能強行命令楊定留下。
因爲是這支葉縣軍隊的統帥,既然營寨遭到了襲擊,楊定就有責任盡快擊退來犯的賊子,于情于理,趙虞都不能阻攔。
『哼,還真是狡猾。』
心中暗哼一聲,趙虞隻能眼睜睜看着楊定離去。
楊定這一去,能盡快擊退來犯的賊子、平息營内的騷亂麽?
對此趙虞毫無信心,他可以肯定,楊定此去非但不會盡力,反而會故意放縱那夥襲擊營寨的賊子,否則又如何加害公主陷害他呢?
“廖廣!”趙虞沉聲喝道。
當即,一身戎裝的士吏廖廣就從不遠處快步奔向此處,朝着趙虞抱了抱拳:“都尉,有何吩咐?”
趙虞沉聲說道:“叫你手下的人做好應敵的準備,倘若賊子來犯,立刻護衛公主突圍。……另外,立刻派人通知昆陽,叫陳陌、田欽率軍盡快來援!”
“遵命!”
廖廣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見趙虞的舉動這般慎重,高木心下對前者的信任又增加了些——盡管他對趙虞今日透露給他的話依舊抱有一些懷疑,認爲楊定與蔡铮應該不會對公主不利。
他挪動身體坐到了趙虞身側,壓低聲音問道:“周都尉,咱們現在怎麽辦?”
趙虞想了想,沉聲說道:“最好莫要指望楊定能擊退這夥來犯的賊子,咱們先做最壞的打算……先将公主喚醒,若有必要的話,咱們一同突圍。”
話音剛落,還未等高木反應,就聽另一側的蔡铮作勢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蔡某先去将公主喚醒。”
見此,趙虞與高木二人眼眸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緊接着,就聽高木急聲喝道:“慢着。”
蔡铮聞言轉過頭來,滿臉不解地看向高木,困惑問道:“怎麽了,高隊正?”
看着蔡铮迷惑的模樣,高木心中亦有些懷疑:這位蔡司巡,當真如周都尉所言,準備與楊縣令一同謀害公主麽?
但本着謹慎的想法,高木此刻也不想這蔡铮靠近那位公主——萬一這蔡铮真的準備謀害公主呢?
雖然他也不喜歡那位任性的公主,但問題那位公主倘若真的有何不測,他也脫不開幹系。
他可不想受到牽連,最後遭到天子問罪。
“還是我去吧。”
高木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說道。
“……”
看看高木,又看了眼趙虞,蔡铮臉上的迷惑逐漸被笑容所取代,點點頭道:“那也行。”
說罷,他重新在篝火旁坐下了。
瞥了一眼如釋重負的高木,看着他快步奔向祥瑞公主居住的帳篷,趙虞不動聲色地将目光轉向蔡铮。
『居然不問高木‘爲何’,看來這蔡铮也已意識到他已遭我等懷疑……方才不會是他故意的試探吧?』
暗自沉吟了片刻,趙虞突兀地問蔡铮道:“聽說,今日楊縣令與蔡兄私下聊了一陣子,不知談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蔡铮輕笑着說道:“楊縣令隻是向我詢問了一些關于王太師的事,周都尉也知道,王太師乃是楊縣令的老師……”
“就沒有談什麽……關于公主的事麽?”
“也曾聊過幾句,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
“楊定這個人看似謙厚,實則心機深沉,蔡兄可莫要被他利用了。”
“哈哈哈,多謝周都尉的告誡。……看來兩位還真的是不合呢。”
幾句對話下來,趙虞毫無收獲。
其實他這會兒基本上可以肯定,這蔡铮應該是與楊定達成了什麽協議,但遺憾的是,他此刻并沒有證據。
在沒有确切證據的情況下,就算他揭穿了蔡铮,後者也完全可以不認。
『要不要揭穿他呢?』
趙虞暗自權衡着利弊。
不揭穿蔡铮,等于在身邊埋下了一個隐患;但倘若揭穿他的話,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蔡铮就可以反咬他趙虞一口,倘若介時楊定亦順勢站到了蔡铮一邊,難保不會讓他趙虞陷入不利的處境。
就在趙虞沉思之際,忽然身背後有個女聲着急地喚道:“周都尉,周都尉。”
趙虞轉頭一瞧,才發現祥瑞公主所居住的帳篷外,此刻正站着高木與公主身邊的宮女馨兒——方才喊他的,正是馨兒。
與蔡铮打了聲招呼,趙虞起身走到馨宮女跟前,就在他準備開口詢問之際,就聽馨宮女看着營地遠處的騷動,一臉心驚地問道:“周都尉,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高隊正對奴婢說,營地遭到了一夥賊子的襲擊,但又不是周都尉手下的黑虎衆人……”
看着她驚慌失措地模樣,趙虞好言安撫道:“莫要驚慌,我與我手下的兵卒,還有高隊正他們,一定會保護好公主與幾位,我昆陽有萬餘名駐軍,還有三千縣軍,定能保護好公主……”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遠處傳來一陣喊殺聲。
趙虞轉頭看去,隻見在他視線可及的距離内,一夥頭上綁着黑巾的家夥,竟是将負責抵擋的葉縣縣卒殺得節節敗退。
乍一看,就連趙虞亦有些懷疑是否是黑虎山上的黑虎衆殺了下來,但在一轉念之後,他便将這個猜測排除了。
因爲他相信,郭達、褚角、劉鹗等人絕對不會違背他的命令。
也就是說,那群頭上綁着黑巾的家夥,絕對不是他黑虎衆,那隻是一群假冒他黑虎衆的家夥——唯獨不知是楊定的人,亦或是蔡铮的人。
“诶?那是咱們的弟兄麽?”
跟在趙虞身後的牛橫亦看得愣了,摸了摸腦袋,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老大,那不是咱們的弟兄。”
還沒等趙虞開口,何順便沉着臉解釋道:“那隻是一群假冒咱們的混賬東西罷了。”
從旁,龔角等一幹幾名黑虎衆臉上亦露出了憤慨之色。
憤慨之餘,他們心中亦有些無奈,畢竟假冒他黑虎衆的成本實在太低了,仿佛任誰隻要頭上綁一塊黑巾就可以假冒黑虎衆了,除非相識,否則幾乎很難分辨真假。
而就在衆人憤慨之際,隐隐約約地,趙虞還聽到遠處傳來了魏馳的聲音,那仿佛參雜着憤怒與心切的喊聲:“擋住他們!擋住他們!……該死的,不許再退了!保護公主!”
『……裝得可真像。』
待一陣無語過後,趙虞心下暗暗冷笑。
作爲楊定的老相識,他豈不知魏馳的實力?
魏馳的實力,盡管未必比得上薛敖、牛橫、陳陌,但最起碼可以與王慶打地不相上下,又豈是尋常人可敵?
似眼下這般,在三千名葉縣縣卒之中,被一夥不知數量的賊子殺得節節敗退,怎麽可能?!
想到這裏,趙虞立刻将馨兒推入了帳篷内,沉聲說道:“叫公主盡快穿好衣物,我與高對正護送公主與你等突圍!快!”
馨兒快步走入帳篷内,緊接着,帳篷就傳出了她與祥瑞公主的對話。
“公主,公主,營地受到了襲擊,請速速穿好衣物,接下來周都尉會保護我等突圍。”
“本宮才不要他保護呢。延亭哥哥呢?”
“公主,請您莫要再耽擱了,遲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期間,還伴随着馮宮史與另一名宮女尹兒驚慌失措的聲音。
而在此期間,廖廣已帶着他那一百名颍川郡卒,在祥瑞公主所在的帳篷外結陣,準備阻擋前來進犯的‘黑巾賊’。
“都尉。”
廖廣快步走到了趙虞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這些假冒的黑虎賊,身份似乎不簡單。”
此刻注視着遠處厮殺的趙虞微微點了點頭。
他逐漸也看出來了,那夥前來襲營的‘黑巾賊’,實力着實不可小觑,起初他還以爲是魏馳故意放水,但在仔細觀察了一陣後他才發現,盡管魏馳确實有放水,但那位‘黑巾賊’,也确實要比葉縣的縣卒厲害,作戰勇猛,實力出衆,簡直就像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卒,甚至是軍卒的精銳。
雖說葉縣縣卒其實也不弱,但經過對比後就明顯可以發現,那夥前來進犯的‘黑巾賊’,比葉縣縣卒不知強了幾分。
『若是抓到幾個活口,拷問出真相,是否可以叫蔡铮認罪……』
趙虞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但立刻就打消了。
因爲沒有意義。
那蔡铮隻是一枚棋子而已,就像當初的童彥那樣,抓到這蔡铮的罪行,就意味着很有可能順藤摸瓜揪出蔡铮背後的人,這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打個比方說,倘若蔡铮背後的勢力當真趙虞所懷疑的太子,那麽揪出了蔡铮,就意味着太子被卷入了祥瑞公主這件事中——固然太子會因此遭到當今天子的責問,可那位太子又豈會放過揪出了蔡铮的趙虞?
在沒解決眼前的麻煩前,還是莫要再樹敵爲好。
更何況,既然楊定與蔡铮私底下達成了什麽協議,那麽楊定自然會替後者掩飾一二,這幾意味着趙虞想要抓幾名‘黑巾賊’的想法就更難實現。
就在趙虞思忖之際,營地内亦變得更爲混亂,營内的許多軍帳熊熊燃燒,而四周更是充斥着不知虛實的喊殺聲。
看這情形,仿佛襲擊這座營寨的賊子有成千上萬人,但趙虞知道,那夥‘黑巾賊’絕對沒有那麽多,估計隻是那楊定将計就計,暗中幫助前來進犯的賊子,故意擴大了混亂罷了。
就在這會兒,祥瑞公主終于在馨兒、尹兒兩名侍女的服飾下穿好了衣物,一臉不情願地走出了帳篷。
不得不說,這個蠢公主心可真的大,哪怕是親眼看到了此刻營内的混亂,她也不像馨兒、尹兒那麽驚慌,隻是叫嚷着:“延亭哥哥呢,本宮要延亭哥哥來保護……”
看了一眼正在勸說公主的馨宮女,高木快步走到趙虞身邊,急聲問道:“周都尉,公主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可以突圍了,不過,咱們朝何處突圍?”
趙虞皺着眉頭沉思着。
此地距昆陽縣城有大概兩個時辰的路程,而距離陳陌、田欽駐軍的軍營更遠,相比之下,最近的安全之地就是近在咫尺的黑虎山,出于安全考慮,你說朝哪個方向突圍?
他當即就說道:“朝黑虎山突圍!”
“黑虎山?”
高木的臉上露出幾許古怪之色,畢竟趙虞口中的黑虎山,原本可是他們準備圍剿的地方啊。
果然,當他将趙虞的決定告訴祥瑞公主後,祥瑞公主亦睜大了眼睛,不情願地叫嚷道:“本宮不要去黑虎山,本宮要去延亭哥哥那邊……”
而此時,廖廣也已牽來了幾匹馬,多半是爲了給祥瑞公主等人代步。
然而那位公主卻死活不肯上馬,哪怕馨兒在旁勸說亦無濟于事。
見此情形,趙虞心中大怒。
『延亭哥哥,延亭哥哥,你以爲今夜之事是何人在背後推動?若不是怕你牽累到我,我管你死活?!』
心中暗罵着,趙虞快步走到吵吵嚷嚷的祥瑞公主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稍一用力,便拽着她來到了一匹戰馬前,旋即他口中催促道:“上去!”
“你……”祥瑞公主駭然地睜大了眼睛,神色又羞又怒。
這個可惡的周虎,居然敢這麽對她?!
從旁,馮宮史亦尖叫道:“周虎,你竟敢……”
趙虞冷冷瞥了一眼馮宮史,那不善中夾雜着幾分殺意的眼神,當即就讓那位馮宮史識相地閉上了嘴。
“周都尉……”馨兒趕忙過來打圓場。
然而還不等她開口,就聽趙虞沉聲說道:“你們幾個也上馬,咱們沒有工夫耽擱了。”
在馨兒的勸說下,祥瑞公主總算是勉爲其難地上了馬背,不過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這位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并不會騎馬,需要有人爲她緩緩牽行。
而就當趙虞等人做好突圍的準備時,抵擋着那夥‘黑巾賊’的葉縣縣卒,也已退到了這附近。
也不曉得是否是瞧見了這邊的情況,魏馳遠遠喝斥道:“周虎,你意欲何爲?”
話音剛落,那楊定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遠遠指着趙虞喝斥道:“周虎,你要做什麽?”
瞧見了楊定,祥瑞公主當即眼睛一亮,急聲喊道:“延亭哥哥,快來救本宮……”
說罷,她作勢欲翻下馬背,卻被趙虞一手按住背脊,令她不能動彈。
見此,遠處的楊定,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旋即,他笑容一收,遠遠指着趙虞大聲喝道:“周虎,果真是你勾結黑虎賊,欲對公主不利!……還不快快放開公主?!”
『……該死,原來他在這裏等着我。』
趙虞微微皺了皺眉,旋即看了一眼正在大聲喊着救命的祥瑞公主,心下終于明白過來。
可事已至此,他又豈能将那個蠢公主再送還楊定手中——倘若他這麽做,指不定這個蠢公主今晚稀裏糊塗就死在這裏了,到時候,楊定反手将‘加害公主’的罪名扣在他頭上,他就更别想脫罪了。
『事已至此,先把這個蠢公主帶到山寨再說。』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趙虞抓住祥瑞公主所乘坐的那批戰馬的缰繩,翻身上了馬背。
“你……”
祥瑞公主哪曾被一名男子如此親近,況且還是她極其厭惡的這周虎,見此又羞又怒,真要喝斥,卻見趙虞踩着馬镫,雙手穿過她肋下的雙手猛然一抖缰繩,緻使戰馬原地踏了幾下,吓地這位公主趕忙伏身抱住了馬脖子。
“先突圍!”
趙虞沉聲喝道。
聽聞此言,牛橫、廖廣、何順等人也分别保護着馨兒與尹兒兩名宮女上了戰馬,包括那位不用其他人催促就自行爬上了馬背的馮宮史。
見此情況,楊定在遠處喝道:“高隊正、蔡司巡,快救下公主。”
聽到這話,蔡铮立刻帶着幾名宮衛圍上趙虞,皺着眉頭問道:“周都尉,在事情還未明朗之前,請恕蔡某不能讓你帶走公主……”
就在他準備拔劍之時,高木快步走到蔡铮身前,旋即轉身,面對面看着蔡铮做出了一個令其停止向前的手勢。
“高隊正,你這是做什麽?”蔡铮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容:“你知道你在做什麽麽?”
“保護公主。”
高木一臉正色地說道:“無論是你,或者楊縣令,亦或是周都尉,我都保持懷疑。……但我相信陳太師。”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對趙虞說道:“周都尉,請立刻帶公主突圍!高某爲你斷後!”
随着他的話,廖廣亦迅速帶着一百名郡卒來到高木與他幾名宮衛身邊,迫使蔡铮隻能後撤。
“走!”
伴随着某位公主糟糕的尖叫,趙虞躍馬而出,在牛橫的保護下,率先沖向營外。
而其餘何順、龔角、廖廣、高木等人,則在迫退蔡铮一行人後,亦迅速跟上。
然後就是那群襲營的‘黑巾賊’——這夥人也不知怎麽,緊追着趙虞一行而去。
“追!”
魏馳大喊一聲,率領一幹葉縣縣卒追了上去。
看着這撥人遠處的背影,蔡铮緩緩走至楊定身邊,旋即,他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後者,淡淡說道:“僅僅隻是這樣,并不能使我身後的那位滿意啊,還是說,楊兄純粹隻是利用了蔡某?”
楊定淡淡說道:“别急,這隻是第一步而已,我想蔡兄身後的那位,也不想與這件事牽扯上吧?讓那周虎頂了罪,有什麽不好?至于公主,隻要奪回了那位公主,還怕無法完成蔡兄背後那位的囑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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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淡淡道:“不過,要從那周虎手中奪回公主,不是那麽容易吧?畢竟是一個郡的都尉呢……”
“放心,我心中有數。……當然,介時可能需要蔡司巡作個證。”
“……可以。”
聊了幾句後,二人便看着那座近在咫尺的黑虎山,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