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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趙虞帶着牛橫、何順一行人以及歸來的龔角,漫步于這座由葉縣縣卒建造的營寨,觀察着這座營寨的營防情況。
情況并不是樂觀,忙碌了整整大半日的那三千葉縣縣卒,充其量就是搭建起了一些軍帳,然而似寨栅等禦敵工事,卻遠遠來不及完成,以至于這座營寨,此刻四面漏風,倘若有敵方心懷惡意,随時可以從各個方向攻入這座營寨,對這座營寨内的人構成毀滅性的威脅。
幸運的是,這支葉縣的敵人,那便是黑虎山上的黑虎衆,在趙虞已叮囑郭達、褚角等人不得下山偷襲官兵的情況下,這個敵人是可以排除掉了。
但問題是,黑虎山上的黑虎衆,隻是這支葉縣官兵明面上的‘敵人’,而暗下的敵人,正是葉縣的縣令,楊定。
仔細想想,這着實有些諷刺。
在軍營内視察了片刻,趙虞帶人回到了祥瑞公主所在那間軍帳。
此時在那間軍帳外,趙虞麾下的士吏廖廣正帶着一百名颍川郡軍的精銳守在帳篷四周,隻見他環抱雙臂,神色凝重地掃視着四周,直到遠遠瞧見趙虞,他這才快步迎了上來。
“都尉。”
“唔。”朝着向自己抱拳行禮的廖廣點點頭,趙虞随口問道:“有什麽情況麽?”
廖廣搖搖頭道:“刨除公主向卑職發了一通脾氣以外,并無其他情況。”
“别理睬那個傻公主就是了。”
趙虞揮了揮手,又問道:“那個蔡铮呢?有什麽異動?”
聽聞此言,廖廣壓低聲音說道:“下午申時前後,那個蔡铮在這附近轉悠時,被一名葉縣縣卒喚了去,卑職謹記都尉的吩咐,時刻派人盯着那蔡铮,可以确定那蔡铮是被楊定招去了,但二人私下具體謀劃些什麽,卑職就不得而知了。……後來,那蔡铮就不知去了哪裏,直到黃昏後,他才回到這邊。”
“……”
趙虞聞言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個高木呢?”
廖廣搖搖頭道:“那個高木倒沒有什麽異常,一直守在公主的帳篷外,看得出來,他對公主應該是忠心的。”
“唔。”
趙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跟他此前猜測的差不多,那位高木、高隊正,隻是倒黴被卷入了這件事的普通人,有問題的是那個蔡铮,還有他手底下的那幾名宮衛。
問題是,楊定與那蔡铮談了些什麽呢?
就在趙虞沉思之際,廖廣忍不住問他道:“都尉,既您已明智那楊定不安好心,試圖加害公主嫁禍給您,您爲何還要陪他……繼續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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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趙虞聞言爲之失笑。
是啊,爲何呢?
其實道理很簡單:楊定試圖利用那個蠢公主嫁禍他,而他又何嘗沒想過讓楊定自食惡果呢?被楊定打壓了好些年,甚至于一度被楊定逼到絕境,難道趙虞就不曾想過報複?
當然不是!
其實趙虞也想過報複楊定。
但遺憾的是,他想要報複楊定,就跟楊定想要鏟除他一樣,都比較尴尬,因爲彼此的後台都很厲害——趙虞的後台姑且可以認爲是陳太師,而楊定的後台則是在朝中與陳太師幾乎不分伯仲的王太師。
在這種情況下,趙虞對楊定小懲小戒可以,讓後者吃癟也可以,但想要一勞永逸地讓楊定丢掉葉縣縣令的官職,甚至于斷送楊定了的官途,這事他是幾乎辦不到的。
除非楊定在這次祥瑞公主的事件中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食惡果。
正是基于這一點,趙虞才會繼續這場鬧劇,畢竟他也厭煩了楊定這個鄰居。
更何況,楊定所治理的葉縣,趙虞也有心将其控制住——隻要他能暗中控制了葉縣,介時想要幹預魯陽縣的事,那就更輕松了。
當然,這種事就不足爲外人道了。
拍拍廖廣的臂膀,趙虞笑着說道:“好了,我先去見公主,你繼續守衛在此,我是否能揭穿那楊定的陰謀,就看你了。”
聽聞此言,廖廣精神一振,鄭重其事地抱拳道:“請都尉放心,卑職就算丢了這條命,也絕不會讓那楊定有加害公主、陷害都尉的機會!”
跟石原的态度差不多,他也早已被趙虞所折服,更何況,當初趙虞還在叛軍手中救出了被俘的他與田欽,救了他倆的性命。
拍拍廖廣的臂膀作爲鼓勵,趙虞邁步朝着祥瑞公主所在的軍帳而去。
還未踏足那間軍帳,趙虞便聽到帳内傳出了那個蠢公主的笑聲,等到他撩起帳幕走入,他便瞧見高木雙手背在身後,半蹲着在帳内來回動作,嘴裏發出‘咕咕咕’的怪聲。
而幾乎在同時,帳内又響起了那位公主的笑聲,待趙虞轉頭看去時,那個蠢公主正撫掌大笑。
可能是注意到了帳外來人,高木下意識地轉頭看來,待看到趙虞時,他臉上露出了濃濃的尴尬與羞憤。
見此,趙虞頓時就明白了:準是那個蠢公主給逼迫的。
在明白這一點後,絲毫沒有因此輕視高木的他,朝着高木露出了一個理解的神色,這讓高木好受了許多,看向趙虞的目光也充滿了感激。
而此時,祥瑞公主也注意到了進帳的趙虞,先是噘着嘴露出了嫌棄之色,旋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惡意滿滿說道:“周虎,你也學一個給本宮看看,你就學一個……你就學狗叫好了。”
趙虞當然沒有興趣學什麽狗叫,聞言淡淡說道:“恕在下拒絕。”
一聽這話,祥瑞公主的面色當即沉了下來,恨恨說道:“周虎,你再一次違抗了本宮!”
“有一就有二,不是麽?”趙虞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他的從容與鎮定,讓一旁的高木十分羨慕:有後台,就是可以爲所欲爲。
就當公主又要發怒之際,她身旁的宮女馨兒及時替趙虞解了圍:“周都尉,聽廖士吏所言,你方才去視察營内的狀況了,可有什麽異常?”
“并沒有。”趙虞搖了搖頭。
見此,馨宮女點了點頭,旋即用囑托的口吻對趙虞說道:“無論如何,請周都尉心緊公主的安危,莫要給任何賊子加害公主的機會。”
不等趙虞回覆,祥瑞公主便在旁一臉不屑的說道:“本宮才不需要這家夥的保護,延亭哥哥自會保護本宮。”
對于這位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這樣的傻話,趙虞也習以爲常了,仿佛就跟沒聽到似的,朝着馨兒抱了抱拳,算是對這位忠心盡職的宮女做了回覆。
離開前,趙虞一把拉住了還在扮醜角博公主開心的高木,借口‘我有事與高隊正商議’,不顧祥瑞公主的喝斥,硬生生将高木拉出了帳篷。
如他所料,一走出帳篷,高木便如釋重負地向他道了一聲謝意:“多謝周都尉。……讓周都尉看到在下的醜态。”
“哪裏哪裏。”趙虞擺擺手說道:“若非忠于國家、忠于天子,高兄又豈會甘心受此羞辱?”
聽到這話,高木感覺好受了些,連帶着對趙虞的印象也是大大提升。
而此時,趙虞則問高木道:“高兄,蔡兄哪裏去了?”
高木不解地解釋道:“蔡司巡亦巡視營寨去了……周都尉,你也好、蔡司巡也好,似乎都很看重營防,難道夜裏會發生什麽麽?”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趙虞,吞吞吐吐斟酌着用詞問道:“周都尉莫非提前知曉了什麽麽?”
見他說得吞吞吐吐,趙虞心下一笑,搖搖頭說道:“高兄何必遮遮掩掩?你直說夜裏會不會有山上的黑虎衆來襲營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心中一驚的高木連連擺手。
然而還沒等他解釋完,就見趙虞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高木可以放心,我已吩咐了山上的黑虎衆,勒令他們不得下山襲擊官兵……”
『這話……可以說得如此光明正大麽?』
高木睜大了眼睛,心下暗暗羨慕,不愧是有堅強後台的人,就是這麽爲所欲爲。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趙虞話鋒一轉,低聲說道:“不過,盡管周某約束了我的手下,但今明兩夜,也未必能安生……帳内那個傻公主受楊定蒙蔽已深,聽不進勸,周某也懶得理會他,但是高隊正,請你務必要相信周某。倘若今晚果真有賊人襲營,介時請高隊正一定要相信周某,莫要耽擱保護公主的時機。”
高木驚疑地看了幾眼趙虞,皺眉說道:“周都尉,在下不明白……你說的賊人是?”
趙虞也不隐瞞,壓低聲音說道:“楊定,他欲加害公主嫁禍給我……”
“怎麽會?”高木滿臉震撼,驚疑不定地看着趙虞。
趙虞也明白對方一時半會未必能夠接受,倒也不強求高木立刻就接受自己的解釋,壓壓手安撫道:“我不要求高兄立刻做出決定,在下隻是事先知會高兄一聲,免得到時候高兄毫無防備,遭賊人所害。……還有那位蔡兄,蔡司巡,我勸高兄對他有些防範爲好。”
“……”
高木看向趙虞的目光,愈發變得驚疑,半晌才沉聲問道:“爲何?”
見高木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趙虞輕笑一聲,低聲道:“高兄亦是宮内的衛士,難道就不知原因麽?以帳内那位公主的任性與受寵的程度,我想宮内也不乏有幾位了不得的人物希望趁此機會将她除去吧?……高兄可以保證,那位蔡司巡也是像你一樣,單純隻是想要保護公主麽?”
“……”
高木深深看了一眼趙虞,臉上露出幾許若有所思之色,半晌,他警惕地看着趙虞問道:“那麽周都尉呢?怎麽讓我相信周都尉對公主就沒有惡意呢?”
趙虞笑着說道:“高兄不必相信我,相信陳太師就是了。……倘若周某果真做出了什麽對公主不利的事,那位老大人會收拾我的。”
聽到這話,高木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陳太師的名義确實是好用。
晚上戌時前後,祥瑞公主在那間帳篷内歇下了。
而此時,趙虞、楊定、高木、蔡铮四人,則圍坐在這間帳篷前的篝火旁,美其名曰拱衛公主,實則就是在那閑聊——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相比較其他三人,高木的心情最爲複雜,一邊有一句每一句地與趙虞、楊定、蔡铮三人閑聊,一邊暗暗警惕着這三人。
看得出來,他對趙虞也不是完全放心,但最起碼,在聽了趙虞一番話後,他對楊定與蔡铮也已有了防範。
時間,轉眼便到了亥時,閑聊了一陣的四人,也漸漸停止了談話,裹着毯子圍坐在篝火旁,或閉目養神。
突然間,營寨的西側響起了幾聲突兀的驚呼。
“敵襲!敵襲!”
“黑虎賊,黑虎賊來襲營了!”
這幾聲突兀的驚呼,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也驚動了圍坐在篝火旁的趙虞等四人。
不約而同地,楊定、高木、蔡铮三人當即轉頭看向趙虞。
『真的動手了?這楊定……』
趙虞驚訝地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慌不忙,轉頭對楊定說道:“假扮我黑虎衆,偷襲自家營寨……啧,楊定,倘若這就是你的計策,着實讓我有點失望啊。”
“在下不明白周都尉的意思。”楊定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反過來質疑趙虞道:“周都尉爲何肯定不是黑虎山的黑虎賊呢?”
“因爲我已經對他們下過命令了呀。”趙虞毫不掩飾地說道:“我怎麽會給你将計就計的機會呢?”
“那……萬一真的黑虎山上的黑虎賊呢?”
“呵。”趙虞輕笑道:“少拿話來套我,楊定,你以爲我猜不到黑虎山上有你派人混進去的内應?想拿此事算計我,那可不成。……我就這麽說吧,今夜,倘若有人綁着黑巾、自稱黑虎衆,來偷襲這座營寨,皆可殺。周某非但不怪,還會發下賞金。”
說着,他看了一眼楊定:“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能派出多少人來假扮我黑虎衆。”
聽聞此言,楊定心中對趙虞的警惕稍稍褪去了幾分,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他對楊定、蔡铮二人的懷疑。
而此時,楊定則淡淡說道:“周都尉能這麽說,那或許真的與周都尉無關了。”
“……”趙虞深深看了一眼楊定。
然而趙虞沒想到的是,後續事态的演變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短短半柱香之内,營内的混亂非但沒有被遏制,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趨勢。
『怎麽會?楊定應該沒有多少人假扮我黑虎衆才對,而負責警戒的高純,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會與楊定聯手來陷害我啊,怎麽可能會抵擋不住前來進犯的賊子?』
趙虞皺着眉頭看向愈發混亂的西營。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了蔡铮,同時心底亦湧起一個念頭。
『莫非動手的不是楊定,而是這蔡铮?!』
趙虞有點驚疑不定。
這可蔡铮……哪裏變出來的人手?
要知道,迄今爲止他并未收到過有大量人手潛入他颍川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