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謹慎的态度,趙虞決定親自去一趟葉縣,當面向他楊定試探一番。
七月二十八日,趙虞帶着牛橫、何順、龔角幾人抵達了葉縣。
既然來到了葉縣,自然要順道去拜見一下毛老夫人,畢竟前幾個月老夫人還在陳太師面前替他掩飾了一下,趙虞十分懷疑,老夫人是否是認出了他。
當日晌午前後,趙虞一行人帶着一些瓜果作爲禮品,來到了毛家的宅子。
出來應門的,是毛老夫人的二子毛秉,當他見到趙虞時,神色十分驚訝:“周都尉?您怎麽來了?”
趙虞也不隐瞞,笑着說道:“周某有事前來葉縣,是故順道來看望一下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可在?”
“在、在。”
毛秉趕緊将趙虞一行人請到院内,旋即朝着屋内喊道:“娘,周都尉來看望您了。”
不多會工夫,主屋内便出現了毛老夫人的身影,看似她正準備邁出門褴前來相迎。
見此,趙虞趕緊緊走幾步,率先向毛老夫人行禮:“周虎,見過老夫人。……老夫人,您還認得周某麽?”
毛老夫人也不說話,隻是笑吟吟地看着趙虞點點頭,任憑趙虞将其攙扶至屋内。
此時,就見老夫人握着趙虞的手,轉頭對兒子囑咐道:“我兒,周都尉乃是貴客,他來咱家,不可怠慢,你且帶着貞兒上街去購置一些酒菜,至于娃兒,你倆就留下,老身會照看。”
“不用不用,老夫人太見外了。”
趙虞連連推辭,但并沒有具體的行動,因爲老夫人正牢牢抓着他的手。
他立刻就明白過來,老夫人是故意要支開她兒子與她兒媳。
“好的,娘。……周都尉,您且稍坐,我去去便回。”
“毛二哥,那就麻煩你了。”
“哪裏哪裏,周都尉太客氣了。”
片刻後,毛秉夫婦便走出了院子。
此時,毛老夫人這才将目光投向趙虞,一言不發地仔細打量着趙虞,半晌才顫顫說道:“周都尉,能否摘下面具?”
趙虞稍一猶豫,便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本來的面貌。
瞧見趙虞的真正容貌,老夫人雙眸中閃過幾絲精光,她擡起枯老的右手撫向趙虞的臉龐,低聲問道:“公瑜……”
趙虞一聽就知道老夫人認錯了,低聲說道:“老夫人,家父已經過世了。”
“啊,你不是公瑜……”
老夫人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旋即怅然地歎了口氣。
但旋即,她又擡起頭看向趙虞,不甚肯定地問道:“你是……伯虎還是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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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虞輕笑道:“伯虎是家兄。”
“你是虍兒?”老夫人吃驚地問道。
話音未落,從旁就傳來噗嗤一聲,原來是牛橫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見老夫人驚疑不定地轉頭看向牛橫幾人,趙虞白了一眼牛橫,旋即低聲寬慰道:“不礙事的,這幾人都是晚輩的生死弟兄。”
“哦。”
老夫人這才放心,待微微點了點頭後,握着趙虞的雙手問道:“伯虎可還好?”
“承蒙老夫人記挂,家兄還好。”
“那就好,那就好。天見可憐,總算是叫你們兄弟倆逃過一劫……”
經毛老夫人的解釋趙虞才知道,老夫人此前并不知道他兄弟二人還活着,直到他長子毛铮跟他說起了‘梁城會戰’的事,得知叛軍中居然有個弱冠之齡的年輕人自稱‘趙伯虎’,老夫人這才起了疑心。
畢竟與他們家交好的魯陽趙氏,其大公子趙寅,表字就叫做‘伯虎’。
正是這件事,讓毛老夫人意識到,與他們家關系極好的魯陽鄉侯趙璟,其二子可能還活着。
也就是在此之後,陳太師帶着趙虞拜訪了老夫人。
“老夫人,您怎麽認出我的?”
趙虞忍不住好奇問道。
聽聞此言,老夫人不禁笑了起來:“老身看着你們父親長大,你又酷似你父,縱然帶着這張面具,老身也認得出來。”
這一番話,說得趙虞心中讪讪。
他還以爲帶着一塊面具就沒事了呢,好在與他們家關系親密的也就隻有毛家。
一番寒暄叙舊之後,毛老夫人催促趙虞重新将面具戴上,旋即問起了趙虞此番的來意。
趙虞簡單地解釋道:“有件公務,使得我必須來一趟葉縣,當面與楊定……唔,與楊縣令談談。我想既然來了,又豈能不來看望老夫人呢?”
老夫人慈祥地笑道:“你有心就好,來不來都不要緊……”
看她神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見此,趙虞主動問及道:“老夫人,您不問我别的事麽?”
聽聞此言,毛老夫人神色複雜地端詳了一陣趙虞的面容,旋即搖搖頭說道:“不問了。……你們都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更何況……”
她頓了頓,在沉默了片刻後,改變口風道:“總之,隻要你們兄弟安好即可。……早早成婚,早早生子,傳宗接代的事,老身還是要替公瑜催一催的。……上次聽陳太師說,你已成了婚,女娃兒肚子裏有動靜沒?”
“這個……”
見老夫人忽然提起此事,趙虞亦不禁苦笑起來。
說實話,在看待子女方面,他與世人還是有不小的區别,不想早早地被兒女牽絆住,倒是靜女,對此事頗爲執着。
随後,毛老夫人又向趙虞詢問了一些事。
比如陳太師近期在做什麽,彼此可有聯系?
比如趙虞的兄長趙寅身在何處?
爲了防止這位老夫人擔心,趙虞挑着不要緊的部分透露了些,稱陳太師鎮壓地方上的叛亂去了,也沒透露被鎮壓的對象就是他兄長趙寅所在的江東義師。
至于他兄長趙寅的下落,趙虞也是含糊其辭地表示兄弟倆暫時沒有聯系,他也不知具體。
可能是意識到了眼前的晚輩不想讓自己擔心,毛老夫人便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不多時,毛秉與他妻子便從街上回來,燒了一桌酒菜款待趙虞一行人。
趙虞也不推辭,與毛家人一同用了一頓午飯,直到未時前後,這才告辭離去。
離去前,趙虞笑着邀請毛老夫人,待日後得空時到昆陽、或者許昌坐坐,老夫人笑着答應下來,看得在旁的毛秉頗感不可思議——自家這位當初婉言拒絕了陳太師邀請的老娘,爲何竟答應了這位周都尉的邀請?雙方明明隻見過兩三面而已。
且不說毛秉對此感到莫名其妙,在告别毛老夫人與毛秉夫婦後,趙虞便帶着牛橫、何順一行人來到了縣衙。
此時楊定正在廨房内處理縣務,忽然,他的老家将魏棟邁步走入了屋内,低聲說道:“少主,那周虎來縣衙了。”
聽聞此言,楊定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作爲葉縣的縣令,楊定對葉縣的控制力度不亞于當年趙虞對昆陽,城内到處都有他安插的眼線。
更何況,此番來的還是‘颍川都尉周虎’,楊定怎麽可能不知情?
隻不過,他與那周虎的交情,還沒有到需要他親自登門毛老夫人的宅子去邀請的地步。
“果然是來找我的麽?”楊定似笑非笑。
見此,魏棟皺了皺眉,低聲猜測道:“會不會是他察覺到了什麽?”
楊定擡手打斷了魏棟的話,在略一思忖後說道:“來了就是客,着人準備一些酒菜吧。……對了,順便請他進來。”
“是。”魏棟點點頭,退下準備去了。
不一會兒工夫,趙虞便帶着牛橫、何順、龔角幾人來到了楊定的廨房。
待趙虞邁步走入廨房時,楊定這才放下手中的筆,神色淡然地看着趙虞。
他一沒起身相迎,二沒拱手作揖。
不過趙虞也不在意,畢竟他與楊定一向不和,相互看不順眼,尤其是前一陣子在魯陽縣,雙方差點就撕破臉皮,就算換做是他,他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看。
隻不過,今日趙虞是爲試探楊定的口風而來,本着‘大丈夫能曲能伸’的想法,最終還是趙虞率先朝楊定施禮:“楊縣令,别來無恙?”
“……”
楊定的眼中閃過幾絲驚詫,淡笑道:“周都尉到我葉縣,不知有何貴幹,不會是去魯陽的途中順道來看看楊某吧?”
“哈哈。”
趙虞笑了兩聲,擅自在屋内的座椅上坐下,旋即轉頭看着楊定說道:“看來楊兄還在記恨着周某啊,若我周虎以往有得罪楊兄之處,還望楊兄莫要見怪……”
素來強勢嚣張的周虎,今日突然轉了性子,這讓楊定暗暗心驚:難道這家夥真是察覺到了什麽?
他故作不耐煩地說道:“周都尉有話直說,楊某還有事務在身,可沒有空閑與周都尉打啞謎。”
“行,那我就直說了。”
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楊定,趙虞正色說道:“前幾日,我颍川忽然得到了内廷的行文,得知祥瑞公主不告而别、擅自離開了邯鄲,至此下落不明,内廷命各郡搜尋祥瑞公主的下落,護送其返回邯鄲……周某聽聞祥瑞公主與楊縣令關系不淺,甚至于,祥瑞公主曾有心下嫁,不知楊下令可知公主的下落?”
“果然是這件事麽。”
楊定聞言沉默了片刻,旋即沉聲說道:“楊某也是剛剛才得知郡裏發來的消息。很抱歉,周都尉,楊某對此也一無所知。”
“……”
趙虞目不轉睛地盯着楊定,試圖找尋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