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行文,趙虞陷入了沉思。
他依稀記得,九年前的一日,當那孔儉找他魯陽趙氏尋仇時,曾提及過那位祥瑞公主,似乎是因爲這位公主的降生,使得天子大赦天下,也使得當時因貪贓枉法而入罪的孔儉得到了赦免,重獲自由。
這樣一位公主,擅自離開了都城?
這麽恣意妄爲的麽?
要知道據趙虞所知,别說公主,就算是一般的皇子,也不允許擅自離開王宮,更被說跑出都城,然而這位祥瑞公主倒好,偷偷跑出了都城,居然還驚動了内廷,叫内廷向天下各郡發下行文,搜尋這位公主的下落,甚至于,還要‘務必安然無恙将其送歸邯鄲’。
這一看就知道,這位公主不得了,簡直就是當今天子掌上明珠般的存在。
這樣一位公主,爲何要擅自跑出都城?
趙虞正思忖着呢,忽然廨房外有一名小吏入内禀告道:“都尉,郡守大人有請。”
“郡守大人可曾告知什麽事?”
“未曾。”
那名小吏搖搖頭說道:“不過郡守大人囑咐過,叫都尉暫且放下手邊事務,先去見他。”
“……哦。”
瞥了一眼手中的行文,趙虞若有所思。
一刻時後,趙虞便帶着牛橫、何順、龔角等人來到了郡守府,旋即繞過庭院,順着圓廊來到了郡守府的後院,也就是郡守李旻與其家眷的住所。
此時在後院主屋前的庭院内,颍川郡守李旻正坐在石桌旁,仔細端詳着手中一封行文。
從旁,有一名侍女,兩名家仆伺立着。
“大人。”
揮揮手示意牛橫等人自覺行動,趙虞獨自走上前,朝着李郡守抱了抱拳。
“來了啊,居正?坐。”
将手中的行文放在石桌上,李郡守和藹可親地招呼趙虞到他對面就坐,旋即吩咐在旁的家仆爲趙虞奉上了一杯茶。
“多謝大人。”
在這位李郡守面前,趙虞依舊表現地謙遜有禮,他這種姿态讓李郡守十分滿意,待趙虞坐下後,随口與後者聊起了最近郡内的一些事。
“你等在搞的那個畜牧場,搞的如何了?”
事實上,這位李郡守也知道不少事,基本上都是郡丞陳朗在挑選後上報的,比如郡内創建了五座畜牧場啊,比如郡内興修了兩座礦場與兩座冶鐵鍛造的工坊啊,這些李郡守都知道。
他所不知的,是一些對趙虞而言不太有利的消息。
比如說在各縣茁壯發展的黑虎會,再比如各縣的縣軍規模,郡軍今日的規模,這些敏感的,會讓李郡守心生不安的事,通通被陳朗隐瞞了下來,哪怕有個别縣上禀黑虎會的事,也被他壓了下來。
總之,李郡守隻知道趙虞這段時間對郡内的建設,卻不知整個颍川郡已逐漸落入他這位都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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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大人見笑了。”
在聽到李郡守的話後,趙虞笑着說道:“首次建辦,那一衆商賈亦是頗爲謹慎,平均下來,每座畜牧場隻養了五百頭豬,一千隻家禽,還有一些從獵戶手中購得的山兔……”
“那也不少了。”李郡守饒有興緻地說道:“我聽陳朗禀報,這五座畜牧場,可穩定郡内的肉價?甚至使肉價降低?”
“從長遠考慮是可以辦到,但眼下恐怕力不能及。……話說回來,穎陽縣的那座畜牧場,其首批家禽差不多已長大,介時卑職派人送一些至府上,請大人不吝提些建議,看看是否還可以改進。”
“哈哈哈。”
李郡守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他根本不在乎那點小錢,但部下的孝敬之意,讓他感到十分的滿意。
此時,那名侍女已将茶水奉了上來。
見此,李郡守揮手說道:“好了,你等都退下吧。”
“是。”
一名侍女、兩名家仆,皆躬身而退。
從旁,趙虞心中微動。
果不其然,看着那三人走遠後,李郡守這才将目光投向趙虞,用手指輕輕扣了扣他擺在石桌上的那份行文,帶着幾分嚴肅問道:“看過了吧?内廷發來的行文。”
“有關于那位祥瑞公主?”趙虞試探道。
“唔。”李郡守端起他專屬的小茶壺,皺着眉頭抿了一口,旋即神色凝重地囑咐道:“祥瑞公主,乃陛下最疼愛的公主,雖未能肯定她會遊經我颍川,但我颍川亦不可疏忽,萬一那位公主在我颍川出現了什麽閃失,那就……”他長吐一口氣,這才接着說道:“那就麻煩大了。”
聽聞此言,趙虞适時地問道:“大人,這位祥瑞公主,究竟是什麽來曆?”
“你不知?”
李郡守驚訝地看了一眼趙虞,見後者搖搖頭,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待釋然一笑後,徐徐解釋道:“祥瑞公主,确切地說,她本該是郡主,其父乃邺城侯李梁,當今陛下第六子。……大概十餘年前,唔,差不多有近二十年了,那時祥瑞公主還未降生,陛下偶然抱恙,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朝中皆以爲……咳,總之,那時陛下的身體狀況十分不佳,可沒想到,忽然有一日,陛下忽然痊愈,恰巧那時邺城侯李梁的夫人生下祥瑞公主,陛下由此深信祥瑞公主的降生乃是他的吉兆,便禦賜‘祥瑞’爲名,将其借入宮中,好生撫養,而後宮内便稱其爲祥瑞公主……後來民間以訛傳訛,說什麽祥瑞公主降生時有鳳凰銜仙草掠過城郭,那多半是子虛烏有。”
“原來如此。”
趙虞恍然地點點頭,旋即又好奇問道:“大人方才言,這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換而言之,那位公主已年近二十了咯?”
李郡守掐着手指算了算,說道:“今年應該是十八歲。”
『比我小一歲?』
趙虞微微一愣,旋即又不解問道:“十八歲,應該婚配了吧?怎麽還能擅自離開王宮?”
“呵。”
李郡守笑了一下,旋即神色難以琢磨地說道:“尋常女子,十五六歲确實可以談婚論嫁了,但這位公主……怎麽說呢,至今都沒有人敢向陛下提親。”
“這是爲何?”趙虞驚訝問道。
李郡守搖搖頭說道:“一來是陛下太過于寵溺……我曾聽宮内有人提及,就連太子都不敢得罪這位祥瑞公主。”
“太子?論輩分,太子應該是那位祥瑞公主的伯父吧?”
“啊。”李郡守頗有深意地點了點頭。
“……”趙虞頗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他此前就奇怪,那位祥瑞公主怎麽敢擅自離開王宮、離開都城,原來這是一位深受天子寵溺,連當朝太子都不敢招惹的公主。
“這樣一位深受陛下恩寵的公主,怎得會沒人敢去提親呢?”趙虞愈發不解了。
李郡守聞言苦笑道:“正因爲深受陛下恩寵,是故才沒人敢去提親啊。……邯鄲上下,誰也不願去招惹這位……無法無天的公主。”
趙虞注意到,李郡守在提到‘無法無天’時,有稍稍停頓,仿佛是在斟酌用詞。
這讓趙虞頗感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大人,難道您……”
仿佛是猜到了趙虞心思,李郡守苦笑着說道:“我亦不敢招惹。”
聽到這話,趙虞愈發感到不可思議,畢竟眼前這位李郡守那可是李氏公族出身,他都不敢招惹,那天底下着實沒幾個人敢去招惹了。
不過,考慮到那位祥瑞公主連當今太子都不願去招惹,李郡守不敢招惹,似乎倒也沒什麽問題。
“總之,你立刻派眼線至各縣,倘若發現那位公主的下落,立刻派兵護送,将其送歸邯鄲,切記,此事不宜聲張,萬一消息走漏,引來賊子加害公主,則你我……恐怕也要承擔重責。”
“是。”趙虞點了點頭,旋即皺着眉頭說道:“可這毫無線索的,讓卑職到何處去尋找那位公主呢?話說回來,那位公主真的會跑到我颍川郡來麽?”
“這個嘛……”
李郡守捋着胡須沉思了片刻,旋即對趙虞說道:“你不妨去聯系一下楊定……”
『楊定?!』
趙虞心中沒來由地一驚,他皺眉問道:“大人的意思是,楊縣令或許知道什麽?我是說,楊縣令與祥瑞公主關系不錯?”
“啊。”
李郡守捋着胡須說道:“我曾聽說,祥瑞公主年幼時十分仰慕楊定的才華,想要嫁于後者爲妻,但因爲某些原因,陛下沒有答應。後來,楊定娶了其父生前故友、河間商賈何震之女爲妻,但據說雙方仍有書信往來。甚至于還一度傳出謠言,稱祥瑞公主要求楊定休掉其妻楊何氏,娶她爲妻……”
說到最後,李郡守聳了聳肩,顯然他也對消息的來源保持懷疑,純粹就當個玩笑。
可惜此刻的趙虞卻笑不出來。
早在今年三月,在魯陽縣的那次沖突中,趙虞就敏銳地感覺到楊定對他抱持惡意,現如今,有一個深受晉國皇帝寵溺、卻與楊定關系頗好的祥瑞公主突然擅自離開邯鄲,不知所蹤,這讓趙虞的心底立刻就湧起了一股危機感。
難不成,那楊定打算借那位祥瑞公主來對付他?
一想到那是一位連當朝太子就要避退三舍的麻煩公主,饒是趙虞,亦不禁感到頭疼起來。